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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說完了?”哈尼問。

“是的。”魯說。他頓了頓,又說,“我為範妮的事情覺得遺憾。”

“你大概應該說抱歉,而不是遺憾。按照道理,你們有了孩子,你要是對她負責的,就應該要與她結婚。”哈尼說。

“我們,我和範妮,從來沒有結婚的計劃。”魯的臉漸漸白了,“我們只是彼此相愛過。”

“那你們有孩子幹什麼!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孩子是多大的傷害,她來美國以前,還從來沒愛上過什麼人,是清清白白一個處女,是個處女,你知道嗎。”

“我很遺憾。”魯說,“我從來沒強迫範妮做任何事,你可以問她。我們是相愛,是自願的,我第一沒有勾引她,第二沒有強迫她,範妮懷孕,是我們雙方的意外。你可以去問她。”

“那你呢?你就沒有責任啦。”哈尼說。

“我不認為我還需要盡更多的責任。每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已經負擔了自己的那部分。”魯堅決地說。

哈尼盯了一眼魯,魯的藍眼睛也筆直地看著他,又冰涼,又勇敢,緊緊繃著一張蒼白的臉,帶著一種被侮辱和無理糾纏的憤怒。哈尼掉開眼睛,他相信魯說的是真的,在心裡罵了一聲範妮的賤。但是,他馬上就想到,要不是範妮出了這樣的事,簡妮已經山窮水盡,不象現在,他到美國了,到底還有一線希望。不管怎樣,將他弄到美國,對王家來說,也算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要是範妮做,還不一定能做得到。這也是事實。哈尼必須得承認的。哈尼此時也不得不承認,爺爺到底正確。再一次在爺爺的決定面前認輸,真令哈尼痛苦。

但哈尼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在爺爺的決定後毫無建樹,就將魯永遠放走。他知道,魯一旦離開這個門,就再也找不到了。他認定,魯要去環球旅行根本就是謊話。

魯直直地看著哈尼,就象看一杯被倒翻在白色地毯上的咖啡,既心煩,又厭惡,同時也不得不準備著手清理。

“你想要什麼?我覺得你想要什麼,想要錢嗎?”魯聲音冰冷地發問。

“我更想要責任,你付你那付不起的責任。”哈尼的臉漲紅了,他連忙申辯。

“如果是我的責任,我不會負不起的。但不是我的責任,我不會負。”魯說。從哈尼漲紅的臉色上,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將自己口袋裡的一串鑰匙,和一個信封拿了出來,放在桌上,說,“要是你需要幫助,我可以再盡力。我將我租的房間無償轉借給你,我付的租金,還有將近兩個月。信封裡的,是與房東的合同,我還有一個月的房租抵押在房東那裡。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你可以住在這個公寓裡,不需要付錢,等租約期滿以後,你還可以繼續住一個月,因為我的押金也留給你了。”魯拿起自己的行李,“我能為你做的,就是這麼多了,祝你好運。”

說完,魯繞過哈尼,徑自走了。

哈尼是想叫住魯,對魯說,把你的臭錢拿著,滾。或者說,你以為你的那點錢就能買到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你以為她是什麼人!或者說,你想要打發叫花子啊。但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匆匆在記憶裡翻檢著可以罵人的英文單詞,bitch是罵女人的,“母狗養的”怎麼說,不知道。Fucker好象太輕了,也很文不對題。他發現自己當了這麼多年英文教師,還從來沒用英文罵人的需要。等魯的腳步聲消失了,他才意識到魯已經離開了,他才鬆了口氣。哈尼看著桌上的鑰匙和信封,心想,這兩樣東西,加起來三千美金,乘九,大概是兩萬七千人民幣,無論如何,這筆錢該算是自己的成果吧。“就象人家丟給喪家犬的兩條骨頭。“哈尼羞憤地掐著自己的腿,對自己說。

範妮坐在自己房間窗前的椅子上,默默看著哈尼。她的眼睛象中午的貓一樣眯縫著,好象什麼都不知道,又好象什麼都知道。

看到她的樣子,哈尼心裡一震,那詭異的神情,讓他想起了新疆農場裡的“小白臉”。他是上海弄堂裡的孩子,沒考上高中,就報名到新疆去了。但到新疆不久,他就發了瘋。當時,他的臉也有這種詭異的神情,那神情讓連長和指導員都不相信他瘋了,他們也懷疑他裝瘋,想要被遣散回上海。他們拍著桌子對小白臉叫:“你生是新疆的人,死是新疆的鬼,永遠回不了家啦。你現在既然瘋了,就取消你的探親假。什麼時候你不瘋了,什麼時候再恢復。”對上海知青來說,回上海的探親假簡直比金子還要寶貴。他們想用這個殺手鐧嚇唬小白臉,但小白臉對他們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其實,小白臉是真的瘋了。當想到小白臉當年臉上的樣子,哈尼這才相信,範妮也瘋了。

“範妮,我是爸爸。”哈尼向她走去,她的房間凌亂齷齪,他聞到一股骯髒頭髮散發出來的油脂氣味,還有女人身上的酸臊之氣,如同一隻夏天裝滿穢物的陰溝洞裡散發出來的氣味。哈尼在新疆火車上的女旅客身上聞到過,當她們不得不去廁所,不得不光著腳,用手吊著行李架上的鐵條,從椅背上跨過,她們身上那暖烘烘的酸臊氣就不得不暴露出來。哈尼最討厭這種氣味,他認為這種氣味是世界上最齷齪,最下賤,最黴的,他的妻子愛蓮也知道,所以去新疆的火車上,她只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喝一口水,儘量減少去廁所的可能。而且,那時候,她很識趣地從不用手去碰哈尼的頭。這汙穢的氣味,讓哈尼領悟到,範妮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洋氣而驕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骯髒而潦倒的女人了。他想,要是自己是魯的話,自己也不肯要這樣的女人。哈尼站在房間中央遲疑了一下,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他簡直就想拔腳逃開。為了鎮定自己,哈尼四下裡望了望,他又看到在衣櫥旁邊放著的那隻黑色垃圾袋,看到了裡面血跡斑斑的衛生巾。裡面都裝滿了,可見那些東西在範妮房間裡已經放了多少天。

哈尼向前緊走幾步,為了避開那個垃圾袋,可他突然逼近,卻將範妮嚇得往後面一閃,差點把自己從椅子上掀下去。

哈尼想起來,另一個瘋了的上海青年,是烏魯木齊路上綢布店的小開,也是被弄堂裡的勞動大姐逼著報名到新疆農場來的,也是這樣一副嚇破了膽的樣子,誰說話大點聲,他就嚇得哆嗦。有時大風突然將門推開,他這邊馬上就嚇出一褲子尿來,順著黃綠色的棉褲滴到地上。

哈尼上去穩住範妮身下搖晃的椅子,然後趕快退後去。果然,範妮等到他退後了,就安靜下來。

“你認識我嗎?我是爸爸。”

“是的,你是爸爸。魯告訴我,你要來了。”範妮說著湊過來仔細看了看哈尼,然後點點頭,“你的眼睛和我的一樣,其實並不是真正黑色的,而是brown的,要是你把頭髮放在陽光裡看,也是這種dark brown。真的是brown的,我們是因為吃牛奶和咖啡太少了,要是我們現在開始多吃牛奶,咖啡,忌司,還有洋蔥,少吃中國食物,眼睛和頭髮的顏色都會變的,變得越來越brown。要到那時候,大家才看不大出你到底是什麼地方來的。當然要象日爾曼人,不大可能的,但大概會象義大利人,或者土耳其人,不過,象土耳其人也沒什麼可取的。”

“我會保護你的。”他對女兒說。

“你來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保護我。還有,就是為了簡妮,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和你們不一樣。”範妮突然說出一聲驚雷。哈尼驚得跳起來,他細細打量範妮,範妮的藥裡一定有激素類藥物,吃得整個人好象腫了一樣。

“範妮,你不是真的錯亂了,對吧?”他問。

“我知道你是為了你自己,人就是這樣的,我也是這樣,魯也是這樣。”範妮說。

“範妮,你沒病吧?”他不甘心地問。

“我當然沒病。”範妮突然生了氣,把哈尼一推,“我說了我沒病,但魯一定要我去看醫生,我曉得魯是怕我沒有真的去流產,悄悄把孩子生下來,給他麻煩。我告訴他我已經打胎了,已經做過手術了,但他還是要我去醫院,他還要陪著我去。讓我吃藥,那種美國的打胎藥多厲害呀,你看我吃成了這樣胖,真的不象人樣了!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懂得嗎?為什麼我說了,還要我吃打胎藥。為了怕我不吃,魯和醫生串通好了,說這是治憂鬱症的藥。我告訴你,再告訴你一次,我沒有病。”範妮嚴正地對哈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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