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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他也沒想到,撞碎了骨盆並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在醫院裡,護士給了他一個可以自己控制的注射推進器,一頭連著他的靜脈輸液管,一頭是麻藥,要是他感到真正痛了,可以自己多推一點麻藥進去,就不那麼痛了。他懷著塵埃終於落定的安心,靜靜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面板能感受到燙過的被單的平滑與舒適。雖然和別人合用一個病房,但是他的床邊上,有簾子將別人與自己隔了開來。機器在發出微輕的電流聲,有人輕聲說著英文。哈尼想到,這是他一生中住過的最為舒適和安寧的地方。然後,他肯定這裡的確是他一生中最安寧的住所。他不記得自己在生病的時候,曾經睡在燙過的被單裡,那燙得平平整整的白色被單光滑,微涼,讓人覺得自己的肉體得到了愛惜。這時,他才感到了後怕,要是真的被雨夜裡打滑的汽車一下子撞死了,怎麼辦?他想,“要是真的被車子撞死了,還錯過了這個機會呢。”他心裡不是沒有對這個念頭的批評的,這是個奴性的,心酸的念頭,但是,哈尼可以肯定,這也是一句對自己生活真實的評價。

手術以後,醫生告訴他在他的骨頭裡打了一些固定用的螺絲和支撐用的板條,但是那些螺絲和板條在他的骨頭開始癒合後,會融化在身體裡,不用在開刀取出來。醫生還告訴他,要是他仍舊疼得睡不著,可以給他加一點幾乎對肝臟無害的鎮靜藥。哈尼等著自己的身體轟轟烈烈痛起來,感受著那種火辣辣的痛,存心不加麻藥。在新疆時他摔斷過鎖骨,他知道剛剛斷骨的那種巨痛。他等到自己身上的冷汗一陣陣地上來了,再加手裡的麻藥。塑膠的推進器小巧玲瓏的,但是十分靈活。他能感到血管裡涼涼的,然後,巨痛就消失了,他不必再象從前那樣苦掙苦熬。巨痛消失以後,身體象雲那樣浮起來,喉嚨裡帶有一點乾渴。哈尼在床上玩著它,疼痛來了,又消失了,在他的控制下,這讓他感到自己的尊嚴。

這個舒服的病房,還有終於無憂了的將來,讓哈尼睡不著。他仰面躺在床上,自豪地想,自己就是王家的基辛格。

當簡妮將自己的行李搬到樓上,她看到爸爸撐在柺杖上,靠在大門上,哭得說不出話來,見到簡妮,他搖著頭說:“不要怕,簡妮,我是高興,是高興。”

“我知道,你一高興就要哭的。”簡妮朗朗地回答。

爸爸哭著,就笑了。他退到門廳裡,讓簡妮將自己的行李搬進去,他能看出來那行李一定是妻子的手筆,他覺得親切極了。簡妮並沒有去拉箱子的把手,而是用手帕包住箱子上的細麻繩,伸手抓住,將整個人往後一倒,拉動了那隻沉重的大箱子。她的樣子,讓爸爸想起當年妻子在吐魯番火車站滿是黃土的月臺上,拉動她的草紙箱的情形。

“你怎麼搬得動啊!”爸爸的聲音又哆嗦了。

“我是誰!”簡妮回答。

簡妮的箱子裡裝著她的書,她的衣服,她從新疆帶回上海的紀念品,她的食物,她的照片,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全部家當,她很明確,自己再也不會回中國去了。她連滾帶爬地將行李拖進走廊裡,就勢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咚’的一聲,她對自己說,聽,一個新生兒落地了。

這時,她看到了範妮,範妮象一棵阿克蘇戈壁上死了的胡楊樹一樣,又幹又熱又硬,她的嘴唇乾得裂開了。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細布長睡裙,披著頭髮,可她的裙子又皺又髒,頭髮粘在一起,一點也不象莎士比亞的奧菲利亞,雖然她象奧菲利亞一樣定定地向簡妮走來。

“你終於來了。”範妮輕輕說,“我看到救火車來過,他們為什麼用救火車送你來,我真不懂。你怎麼有這樣的本事。”

“沒有救火車。”簡妮說。

“我都看見了,還賴。”範妮生氣地說,“你這個人怎麼什麼事都說謊。”

爸爸過來碰碰簡妮,範妮狠狠看了一眼爸爸,說:“碰她幹什麼,有什麼話當面說呀。我最不喜歡你們這樣鬼鬼祟祟的樣子。”

“我讓簡妮幫你洗個澡。”爸爸說,“你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都有味道了。”

“我洗不動,我不舒服。”範妮說著,退回到自己房間裡,爬到床上躺下。

“所以我讓簡妮幫你洗。”爸爸對她的背影說。

簡妮從貼身的小包裡拿出從上海帶過來的藥,那是維尼叔叔按照爸爸傳真上抄的藥名,到精神病醫院去開了後門,才請醫生開出來的藥。“醫生說,這種藥不能多吃的。”簡妮輕聲說。但爸爸還是馬上制止她,他用更輕的聲音說:“你看到情況了呀。”

爸爸撕開包裝紙,從錫紙包裡按出一粒來,看到那的確是藍色的小藥片,他鬆了口氣:“救命的來了。”說著,他將簡妮帶到廚房裡,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瓶子,在小瓶子裡取出兩個空的膠囊,開啟一個,將藥片裝進去,封好。輕聲對簡妮解釋說,“範妮疑心大,以為我要害她。”

爸爸倒了杯水,讓簡妮拿著,他們一起到範妮的房間裡,讓她吃藥。

“什麼藥?”範妮支起身體問。

“維生素A,你看你的嘴唇都裂了,不接著吃維生素怎麼行。”爸爸說著,將膠囊遞給她,然後,將手掌伸給範妮,讓她看到自己手裡的膠囊,“我也吃一粒。”

範妮將藥吃了,又躺回到枕上。簡妮聞到她身上酸腐和油膩的氣味,她知道,酸腐是從骯髒的下體發出來的,油膩是從頭髮裡發出來的。她也想到了新疆的火車,她想起來她第一次見到範妮的時候,正站在從新疆帶回來的一大堆行李邊上,範妮說:“房間裡什麼味道,這麼臭。”爸爸說的沒錯,範妮是應該洗澡去。

“我陪你洗澡吧。”簡妮看著範妮說。

“簡妮,等明天吧,”爸爸阻止道,“你坐了這麼長時間飛機,累了。”

“我不累。”簡妮說。

“明天再說。”爸爸說,“你先休息,我給你下面吃。”

範妮從翻身床上坐起來,“好呀,我去洗澡。”她手指尖尖地戳了簡妮的胳膊一下,“你來幫我吧。”

於是,她們一起走進浴室。簡妮在範妮背後端詳著她,她發現姐姐的後背看上去突然變了,她身上原來女孩子帶著潔癖的緊張和拘束消失了,鬆軟的背影看上去,就象個潦草的女人。範妮站在黑白相間的地磚上,將身上皺皺巴巴,帶著一股油耗氣的睡衣脫下來,將顯然已經有好幾天沒換的短褲從身上揭下來,隨手撂在地上。然後彎下身體,用手扶住浴缸邊緣,要跨進浴缸裡去。但她的腿腳真的不靈活了,她跨不上去。

簡妮猶豫了一下,伸手扶住了範妮的胳膊。這一剎那,簡妮想起在叔公臨終的時候,範妮在病房裡大吐,她去扶住範妮的時候,範妮即使在嘔吐中,也飛快地閃開簡妮的手。她用力扶住範妮的身體,幫範妮在老式的長浴缸中間站穩。它的邊緣是圓圓的,很容易滑倒。這是第一次簡妮和範妮真正的肌膚接觸。“對不起啊。”簡妮想起在叔公病房裡範妮說的話,她心裡說:“用不著對不起。”

簡妮叫範妮讓到一邊,她一手擋著花灑裡的水流,一手幫範妮調好水的溫度。然後,將範妮引到水流下。

“你冷麼?”簡妮問,她看到範妮的肩膀上密密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範妮搖搖頭,但簡妮還是為她調高了水溫。

花灑裡的水柱撞在範妮的背上,四散,簡妮看到她細膩面板上點點突起的粉刺,她認為這些小疙瘩一定是因為姐姐生病才長出來的。從前,範妮的面板上什麼東西都沒有,象最新鮮的白羅卜。簡妮回想著範妮從前的樣子,她的臉,則象一塊白色的冰。她在範妮的背上輕輕一搓,就搓出了滿掌的老垢,水柱將那些灰白色的小東西衝下去時,簡妮突然想起一個電影裡,集中營裡的女納粹用力捏著皮管子,讓皮管子裡射出的水更有力,她將皮管子對準擠在淋浴室裡的猶太女人們浮白的身體直衝過去,一邊用低沉有力的德文切齒地罵道:“你們這些骯髒的豬。”

範妮現在溫順了,象條昏迷的魚一樣無聲無息。

簡妮想,在最開始的時候,自己總是將範妮看得高高在上的,就象她展現出來的那樣。簡妮所做的所有努力,學英文,學上海話,與爺爺學一樣的專業,其實不象範妮想象的那樣是要和她競爭,要超過她,而只是想要和她一樣,可以被姐姐引為同道。在簡妮心裡,好象範妮接受她了,才是這個上海的家接受了她,上海接受了她,她才真正有所歸宿。最開始的時候,她是這樣的。範妮好象以為,新疆人的心都是用牛皮做的,可以縫起來當鞋穿。

簡妮為範妮沖洗著,借勢輕輕地撫摩範妮的後背。她被油垢封起來的面板,此刻漸漸柔軟起來,潔白的面板上出現了一塊塊擦洗出來的紅條條,象桃花的顏色。範妮在水柱下跟著簡妮的手轉動身體,微微眯著眼睛,她的身體,春意盎然。簡妮想到魯。她想,範妮身體上的春意一定是那個金髮的白人造就的。簡妮由此想到了一些外國電影裡男女親熱的鏡頭,她的心乒乒地跳著,禁不住按照電影裡的樣子,想象著範妮和魯在一起的情形。那在水流下粉紅色細嫩的面板,淡紅色的乳暈,都是在一個金髮男子的手下盛開的。簡妮想,範妮和魯,他們一定也有過美好的時光,讓範妮心醉神迷的時光。在她的身體上,簡妮認為自己仍舊看到了幸福的痕跡。“你的身體真漂亮。”簡妮說。

範妮看了看她,笑了:“魯有時也這麼說,他喜歡東方人的身體。”

“你這裡好大。”簡妮伸出手掌,輕輕按了按範妮的乳房,她想,那個魯一定喜歡範妮的乳房。那兩個沾滿水滴的乳房涼涼的,非常柔軟,能看到面板下的靜脈彎曲著向腋窩爬去。

範妮說:“等你有了男朋友,它們就開始長了。”

簡妮問:“真的?但是,為什麼?”

範妮的臉紅了,她喜盈盈地垂下眼簾,說,“是他的手讓它們長大的。”

簡妮對自己心裡轟然作響的羨慕非常吃驚。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還會羨慕範妮。她一路上都在設想自己與範妮終於見面的情形,她們之間,終於分出了勝負。只是,她贏得太多,而範妮輸得太慘。她提不起幸災樂禍的精神來。簡妮知道自己不是個寬容的人,她只是太驕傲,不肯與敗將計較。她是真沒想到。

“我幫你洗頭。”簡妮說著,把洗髮液塗到範妮的長髮上,揉搓著,看著灰色的髒水,合著少許泡沫落在浴缸裡。簡妮一邊洗著,一邊說:“你知道嗎,魯.卡撒特走了。”

“我知道,他喜歡去奧地利,常去的。”範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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