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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簡妮想起了姐姐,她夏天回上海的時候,雖然只是在紐約不到一年時間,人就有了很大的改變,在上海的街道上看到她,她總是與眾不同,不象個地道的上海人。也許範妮心裡一直把自己當成美國人的吧,簡妮心裡想。

在一團珠光寶氣之中,簡妮想起在格林教授書裡的照片,是春節的全家福。那時女眷們是一樣的珠光寶氣。她們端正地坐在客廳沙發的邊緣上,保持她們筆直的坐姿。她們也都穿了旗袍。那時,裡面還有一個年輕的白人婦女,她也中規中矩地穿了旗袍,在領子上別了個寶石的領花,將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孩子們坐在地板上,中間的老太爺,穿了黑色的馬褂,老夫人長著一個富態的大下巴,就是簡妮這樣的人,都想得到,那就是做大太太的富態的臉相。盧夫人站在老太爺的身後,年輕的時候,她的眉毛就是畫得象鋼絲一樣細而堅決的,她的下巴是尖尖的。簡妮在心裡一一將餐館裡的人與照片裡的人對應起來,就象將散落在棋盤中的玻璃珠跳棋,一個一個嵌回到他們自己的顏色裡。

簡妮想起在上海時,她陪叔公去看王家老宅,現在那裡變成專門用來招待政府客人的內部用賓館,據說從前陳毅還用這裡請過客。叔公說明來意,得到了熱情的歡迎,賓館的值班經理親自陪著他們看房子,還再三表示,他們是很注意保護房子的。叔公發現門上的玻璃把手還是原來的,只是被無數的手握過,多稜的玻璃球已經變成了淡黃色。那時當時從美國買回來的門把手,當時連螺絲都是從美國買回來的,樣子也是美國四十年代的式樣,就象是從美國平移了一棟房子到上海一樣。後來,叔公又檢查出浴室裡的鏡箱是原來的,甚至裡面的燈泡還是原來的,當時他們從德國定的貨。只是那些當年為趕時髦的塑膠面子的椅子,已經不知去向了。叔公還說過,春節大家都到起了吃團圓飯的時候,會將底樓的客廳,餐室等等四大間房間中間的門統統開啟,連成一氣。但當時,那底樓的房間裡,飄蕩著一種政府高階招待所寡淡拘謹的機關氣,還有叔公和簡妮才能體會到的搶奪者的霸氣,還有那房子裡物非人是的茫然。沙發都用蛋黃色的罩子蒙著,茶几上有被開水燙白了的杯底印子,窗簾角上有用紅汞寫的公物序號,只有地板還是被擦得鋥亮的。

簡妮猜想,照片裡那一大家不折不扣穿著中式衣服的老老小小,大概當時就坐在那開啟了中間的門,連成一氣的大房間裡拍的全家福。她在心裡,終於將唐人街的餐館與上海的政府高階招待所聯絡到了一起。

她對格林教授說:“我好象回到你書裡那張王家全家福裡去了。”

格林教授點頭同意:“我也有這樣的感受。”

老闆娘領著服務生來到店堂裡,她特地穿了紅色的中式小襖和鐵灰色的呢褲,團團的圓臉上喜盈盈地笑著,用上海話說:“我最喜歡春節時候看到你們這一家人了,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個個都是衣服架子,會穿中式的衣服,不象別人,穿西式的衣服還好,一穿上中式禮服,坐不會坐,立不會立,活脫脫一隻癟三。那些香港的明星,沒有一個穿得好中式禮服的,到底沒有文化,沒有教養呀!他們一點不曉得禮服根本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合適穿上身的。”老闆娘的話,說得滿店堂的人都笑了。

她親自從托盤裡端出來乾乾淨淨十樣冷盆,都是上海本幫菜:白斬鹹雞,油爆蝦,四鮮烤夫,白肚,海蟄皮拌羅卜絲,醬鴨,皮蛋肉鬆,黃泥螺,蜜汁火方,鎮江餚肉。最後,老闆娘帶著點賣弄地笑著,捧上一隻小陶罐子,將上面的大紅紙揭開,放到暖鍋邊上:“喏,今年好不容易弄到的,是我們對老客人的一點心意,奉送的。”那陶罐裡散發出一股黴洞洞的臭氣,很快就弄得店堂裡到處都是。老闆娘看了看店堂裡,說,“要是有白人在吃飯,我還真不敢開啟呢。”

老人們都笑著點頭,稱讚老闆娘有心。那是寧波的臭冬瓜,在美國絕難買到的家鄉小菜。年輕人都說那是寧波忌司。簡妮沒想到這樣的東西和老人們身上的中國禮服一樣,是這家人過年的“節目”。看到老人們紛紛將陶罐裡的黴臭冬瓜夾到面前的小碟子裡,她也夾了一塊到自己的碟子裡。老人們說,從前家裡的冰箱,專門放為家裡大人準備的臭冬瓜和黴千張。那時,有冰箱的上海家庭寥寥可數,誰也猜不出來客廳裡一式巴洛克風格的王家在冰箱裡放著的貼心小菜,竟是這些臭烘烘的東西。老人們那時還是時髦的少年,他們都不肯吃那些東西,但到現在,卻將它當成了寶貝。

“吃得慣嗎?”有人問簡妮。

“在家裡也吃的。”簡妮說。早上上海的家裡吃泡飯,爺爺就著一小碟臭冬瓜,象吃豆腐乳一樣用筷子頭點點戳戳的,還在上面淋幾滴小磨麻油。“我爺爺最喜歡這東西。”

“甄展現在也懷舊了?”老人們紛紛吃驚地問,“從前他最討厭這種味道。”

“現在他終於曉得,一個人與家裡是劃不開界線的。”爺爺的哥哥說,“我們年輕時候,大家都去虹橋兜風,你們還記得哇?大阿哥開飆車,和周家的人一起,大家都去,就是甄展不去,他說是要在家裡讀書,其實他一向是不大看得起我們這些公子哥兒。好象是燕雀安知鵬皓之志的意思。後來,倒是我們這些公子哥兒舒舒服服過了一生。他倒是蹉跎了。”

簡妮用力剜了一眼那張紅光滿面的,慶幸的臉,回應道:“真的啊?” 她忍不住想到,在紅房子西餐館的家宴上,爺爺曾說過,就是讓他再回美國,他也沒臉見他的教授們。簡妮在心裡冷笑一聲,她想,恐怕爺爺如今也沒臉見他那時看不起的兄弟姐妹們。爺爺用筷子頭點小碟子裡的臭冬瓜那弓著背的樣子,浮現在簡妮眼前,這個1940年代不安於富貴的電機工程師,如今終於成了紐約親戚飯桌上的悲劇人物。他的臉,好象一直憋住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恨爺爺,還是應該恨這個叔公。大家其實都在心裡埋怨爺爺的驕傲,都幻想過要是那時爺爺在紐約不回來,或者退而求其次,跟家裡人一起去香港,自己的生活就不會是這樣了!一家人其實在心裡都認定,自己的生活也是被爺爺毀掉的!那是說不出,提不得的苦楚。

“都是命。”洋人老太太說。

簡妮看到盧夫人將手指交叉起來,開始默唸,桌上的人也都靜了下來,不少人也將自己的手指交叉著放在桌上,跟著輕聲背誦。她看了格林教授一眼,格林教授將頭湊過來,輕聲告訴她:“你家是新教徒。”

“那我該怎麼辦?”簡妮問,她趕快學著大家,將自己的手指交叉起來,但她不知道嘴裡要說什麼。

“不用說什麼,安靜等著就行。”格林教授說,“我也不是新教徒。”

“那我跟著你。”簡妮說。

簡妮默默看著滿桌跟著盧夫人感謝上帝賜予食物和健康的親戚,暖鍋在冒著安詳的白氣。在上海過春節的時候,吃飯時不過是零零落落的一桌人。沒有綾漯綢緞的女人們,爺爺是單身,維尼叔叔是單身,朗尼叔叔也是單身,只有她,範妮和媽媽屬於爸爸的家人。爸爸之所以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卻是因為他和媽媽一起被髮配到新疆。在上海的那一家人,穿著臃腫的藍罩衣,圍著一個被敲得到處都是癟襠的紫銅暖鍋,上海的暖鍋裡總是放了不少粉絲,大家埋頭吃粉絲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悉索聲,沒人說話。沒有暖氣的室內,暖鍋上的熱氣象撒在地上的水銀那樣飛快地逃逸。上海的暖鍋也放蛤蜊,但簡妮不知道它的含義,甚至沒想到要問。要是問,也未必就能知道真相。簡妮心裡悶悶地想著,這裡滿桌的親戚,大概沒有人象她這樣五味雜陳。那些提起爺爺來,就慶幸得滿面紅光的臉,象一雙筷子,努力地攪動著她心裡的甜酸苦辣。她聽到輕輕的祈禱聲裡,暖鍋裡面發出輕輕的“撲撲”聲,暖鍋開鍋了,白汽嫋嫋。

祈禱結束後,凱恩開口說:“我們學校也有大陸來的訪問學者,講講也算是教授,有一天居然在學校昏倒了,送到學校醫院去,居然是營養不良和勞累過度。原來他為了省錢,從來不吃午飯,晚上到中餐館去打工,在餐館吃免費晚餐。大陸來的人,真是斯文掃地呀!”

簡妮臉上的笑一動不動,說:“真的啊?”但她心裡輕輕說,你知道我爸爸在曼哈頓做過什麼事嗎?你知道我姐姐在格林威治村成了什麼樣子嗎?要是我們都用六十年代的新移民法到了美國,我們也不用這樣斯文掃地。要是我爺爺當時留在美國不回去,說不定根本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

服務生開始上熱菜了。那是個瘦高的男人,沉默殷勤裡,有種完全不是服務生的敏感和潦倒的眼神。簡妮發現他總是多看自己一眼,她想,他大概是奇怪自己為什麼與老人們坐在一起,而不與家裡的年輕人們坐在一起。其實,家裡的年輕人對她這樣從上海家鄉來的人,沒什麼興趣。他們客氣地和她說了“嗨”,就象路上“How are you doing?”的問候,沒有任何實質內容。然後就熱火朝天地說自己的事,雪佛萊的新款車,康州的房價,跳槽漲工資的竅門,這些簡妮都插不上嘴。簡妮想,他大概也看出來,自己是新近從大陸出來的窮親戚吧。簡妮有點惱火,她也用眼睛瞪著那個服務生,她一瞪他,他就不看她了。

陸陸續續,上了十道熱抄,水晶蝦仁,三鮮海參蹄筋魚肚,揚州獅子頭,芙蓉雞片,魚香肉絲,蠔油牛肉,火腿乾絲,糟溜魚片,香菇菜心,都是地道上海菜,王家固定的選單。簡妮埋頭吃著,不去理會老人們的談話,尤其不去理會凱恩的,他一輩子做教授,實在喜歡說話。他說了不少大陸人在美國大學裡表現出來的猴急和寒酸,惹得大家又驚又笑。簡妮臉上微微笑著,不露聲色地用筷子頭剔魚肉裡的小刺,不讓人看到她眼睛裡被侮辱似的神情。直到上了一大沙鍋的火腿雞湯,美國沒有中國江南的那種新鮮筍,所以到上雞湯的時候,大家紛紛想念江南淡黃色的新鮮竹筍,簡妮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一起上來的,還有滿滿一大沙鍋水筍紅燒肉加燻蛋,桌上的人都歡呼起來。王家人人喜歡吃這樣菜,但大多數人平時在家裡不做,因為一小鍋紅燒肉是怎麼也燒不出這樣的味道,而且,大多數人家平時吃的都接近美國人的口味,很隨便,只求營養到了就好。所以,到將滿滿一缽紅燒肉燒燻蛋端上來,大家都向跑堂的要小碗的白米飯,用白米飯拌紅燒肉的肉汁吃。這也是簡妮最喜歡吃的方法,到了美國,她也再也沒吃到過。那滾燙的濃油赤醬,散發出來發甜的濃香,讓簡妮心裡的委屈和不快突然都變成了軟軟的感傷。她抬起頭,看到端了滿滿一托盤米飯來的服務生,正將第一碗飯送到她手裡,她接過碗來,將紅赤赤的肉汁油汪汪地拌在飯裡。對面多嘴的凱恩微笑起來:“簡妮真是我們王家的人呀,她也是這樣吃的。”

簡妮笑了笑,說:“可惜是泰國米,太香了。上海的米沒這麼香,拌紅燒肉汁才正好。”

“對了!從前的浦東新大米才是最入口的。”盧夫人贊同道。

紅燒肉那種實實在在的香,讓桌上的老老小小都歡天喜地吃了起來。

席間,有個叔公向簡妮問起甄盛的事,簡妮揀主要的說了一遍,大家都說他好福氣,能把錢用到最後一張,正好就死了。

盧夫人說:“從前說,富不過三代,就是有道理。王家已經富過四代了,氣數到甄盛那裡已經衰了的,王家將家產傳到了甄盛手裡,也是命。”

“哪裡有四代的富。從進美國法利洋行那時算起,從寧波鄉下出來的,這是第一代吧,算是開始富了;然後是當上大買辦,在寧波鄉下和上海買田置業了,真正大福大貴的,那算是第二代了。然後才到我們的爹爹,當著世襲的買辦,自己也當資本家開廠,開輪船公司,算是第三代。富了半世而已。其實,日本人走了以後,我們的家道就已經不行的了。那時甄盛還在美國讀書,我跟爹爹一起去收政府徵用的輪船回來,那些船破得連拆船廠都不要的。我們這一代人,託祖宗的福,沒吃到什麼苦,將祖宗的家業坐吃山空,但我們真的算不得是富人。”一個老先生說,簡妮已經忘記他是爺爺的堂兄呢,還是親兄弟。他長得有點象外國人,“只有甄展留在大陸,算是吃了半世的苦。”

“甄展苦在心太高,與貧富沒什麼關係。”盧夫人說,“實際上,甄展看不起的,是我們的家史。看不起祖上跟穆炳元這樣的人學生意發家。他的心思,和早先住過上海的容閎的心思是一樣的,他們有讀書人的清高。”她說著轉向格林教授,問,“我說得有點道理嗎?”

格林教授點頭贊同。

“穆炳元是誰?”簡妮問格林教授。

格林教授告訴她,穆炳元是寧波人,原來是個清兵,但是會說英文。在鴉片戰爭時被英軍俘虜以後,就留在英軍當翻譯,後來,他跟著英軍一路打到上海。戰爭結束以後,他留在上海,幫助英國洋行與中國人做生意,他是上海的第一個買辦。後來,他生意越來越大,開始招收寧波子弟當助手,這些寧波子弟,就成了上海最早的一批買辦。王家的第一代買辦王筱亭,就在穆炳元手下學的生意,由穆炳元介紹給法利洋行做跑街先生。遇到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後,中外貿易飛速發展,王家就這樣發了家。

“那不就是漢奸嗎?!”簡妮忍不住用普通話嘀咕了一句。

“Pardon?”格林教授側過頭來問。

“我說,爺爺以前沒提起過。”簡妮說。

“你認為,為什麼你的爺爺那麼不願意提起家裡的事,要你們完全忘記呢?”格林教授問。

“總是被共產黨嚇煞了。”有人說。

“爺爺心裡大概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的吧,他還是覺得那樣的家史,沒什麼光彩的吧。”簡妮說,“愛麗絲說過,爺爺是那種精英分子,他很堅持,很自尊的。”她努力剋制心裡的惱怒,裝做渾然不覺的樣子。

“聽說,六四以後,中國大陸能出國的,都是共產黨員。你是嗎?”託尼突然從紅燒肉上抬起頭來,問簡妮。

簡妮的臉象被打了一巴掌一樣,突然漲得通紅,這個託尼真是瘋了。她看著託尼那張英俊的混血兒的臉,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那張十全十美的臉,在簡妮看來,真的太蠢,太無理,太令人傷心了。她想,早知道愛麗絲資助這樣的人去義大利,她就要愛麗絲資助更多的課程,將給他的錢設法搶過來。但她看到桌上的人都注意地看著她,等她的回答,在簡妮看來,他們的眼睛裡都有種審判的意味。簡妮短促地笑了一下,問:“你以為我這樣出身的人,共產黨會要我參加的嗎?我家是大買辦,我家所有的社會關係都在海外,爺爺一輩子連線觸造船圖紙的機會都沒有的,我爸爸被送到新疆去當農工,我叔叔是勞改犯,我外公和舅舅因為天主教的事被關在監獄裡二十年,我因為怕不讓出國,在大學二年級時休學,你覺得我是共產黨員嗎?”

“絕對不是。”格林教授說,“中國共產黨是很講究血統的。我遇見一個上海出來的訪問學者,他一直是大學裡的專業骨幹,但幾十年來不敢入黨。因為入黨時要調查他的主要社會關係,他是盛宣懷家的外孫,一直隱藏著沒人知道。他怕入黨時被調查出來,連教授都當不成。”

“那豈不是我們在美國,也連累到你們了?”一個老太太探過身體來問。

“是的。”簡妮輕輕說。她看了老太太一眼,她衰老的耳垂上,掛著兩粒碩大的珍珠耳環,簡妮在心裡吼,你連這都不知道嗎?你們差不多要害死我們!她對老太太說,“但那並不是你們的錯,是共產黨的錯。”

“其實,中國的買辦早年是孫中山最有力的支持者,也是許多新思想最早的傳播者,甚至毛澤東的思想,都受到過買辦著作的影響,只是中國的歷史學家從來不肯說這件事。買辦在接觸西方的過程中,也接受了西方先進的思想。他們從來不是革命者,從來在中國人民中名聲不佳,但是他們的思想卻並不象想象的那樣物質化,他們中的不少人其實認為自己的商路才能強國。”格林教授說。

“這種說法,要被共產黨罵死。”簡妮說,“你知道我們在共產黨眼裡,是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是中國落後的罪魁禍首,是要打翻在地,在踏上一隻腳,叫我們永世不得翻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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