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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簡妮腳跟上的血,已經流到鞋幫上了。她將那一小條血跡擦乾淨,將汙染了的襪子往鞋子裡面掖了掖。然後,她用手拍打揉搓自己的臉。在電影裡,死亡營裡的猶太女人拼命拍打揉搓自己的面頰,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比較精神煥發,不會被送進煤氣室。而簡妮,是為了改變自己臉上痛苦的表情。但簡妮感覺到與那些猶太女人一樣急迫的心情。她臉上的面板被拍得有些發麻,然後發燙。

有種大難臨頭似的恐懼,在簡妮心裡蛇般地遊動。將要被拋棄的預感,也漸漸強烈起來。她想,要是她失去這次機會,也許就會失去與武教授一起設計的未來。這個面試太重要了,以至於讓簡妮害怕。她看著玻璃裡倒映著的自己,怎麼看,也看不出出色的地方,她的顴骨,象美國排華時代漫畫裡的中國人一樣,寬得很沒有尊嚴。她的臉色,象唐人街上的那些男人一樣焦黃;她的面頰,象爺爺那樣的緊繃,有千刀萬剮般的重重晦氣;她的嘴,象爸爸那樣大而無當,帶著某種潑婦刁民的無賴和兇悍;她的肩膀,象維尼叔叔那樣單薄而乖張,一副沒有人緣的樣子;她的身體,象範妮那樣張皇失措,一股乖張之氣。這樣的人,誰會喜歡,誰會要呢?簡妮打量著自己,想。她甚至想,寧可不要進去面試,倒可以逃脫失敗的打擊。

“耶穌基督,救苦救難的觀音娘娘,真主安拉,天靈靈,地靈靈,世界上所有的神仙,都來保佑我吧,給我勇氣和力量吧。”簡妮想起高考時在陌生課桌上看到的一段話。

來到面試的小會議室裡,在那個鼻子象剪刀一樣又薄又尖的人力資源經理面前坐下的時候,簡妮輕輕將手伸到身後,擼平裙子,才落座。那是愛麗絲的姿勢。然後,她向那對灰色的眼睛認真而愉快地看了過去。這時,在她臉上已經看不出她經受過的痛苦了,簡妮曲著膝蓋,直著身體,穩穩地站在自己的鞋裡,安靜地等待開始。

“請你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的經歷,王小姐。”這是第一個問題。

“我是個上海人,那是中國最大的城市,也是中國最西化的,也最現代化的城市。我的學習很順利,一直在最好的學校讀書,一直是學校的優秀學生。但是到美國以後,我才發現在中國的教育體制下,我只是一個懂得最好地接受的學生,而不是一個懂得創造性思維的學生,在經濟系裡學習的兩年裡,我更主要學習怎樣認識和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建立自己的獨立思考和分析的能力。能在經濟系修滿學分,提前畢業,還不是我的最大收穫,找到自己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才是我最大的收穫。

我的家族在140年前,就開始為美國在上海開設的洋行工作,是他們在中國的合作伙伴,當時叫買辦。所以我家有140年在上海經商的經驗,我的家族後來落敗,我想你知道其中紅色中國的因素。但是,我仍舊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至少象他們一樣出色的商人,這是我的理想,我到美國,是為了實現這個理想。”

“你認為自己成為一個在華總經理秘書有什麼優勢?有什麼劣勢?”

“我的優勢是兩點,一,我沒有語言上和文化上的問題,那裡是我的故鄉,我可以更好地理解上海人的想法,將它們解釋給我的總經理,協助他更清晰地判斷事物。二,我在上海的大學裡學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我可以用這部分知識背景幫助我的總經理換位思維。我的劣勢也是兩點,一,我沒有秘書的工作經驗,但我個人的風格是追求完美,會工作得更努力。我只怕太追求完美,會造成吹毛求疵的痛苦。二,我的上海人的臉,會給當地僱員一種自己人的感受,雖然會親切,但比較少高高在上的威嚴。”

“聽上去,你說的好象不是劣勢,反而更象是優勢。”他聳著肩膀說。

“我想,那是很容易化為優勢的劣勢。”簡妮平靜地回答,沒有一點尷尬。事實上,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既然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那麼,怎麼能讓我相信你能做得好呢?當然,你有一強有力的推薦人,迪克.武,武教授。但是,你自己怎麼說服我和總經理呢?”

“我是一個忠實誠信的人。我相信作為一個秘書,又是一箇中國人,在中國為美國企業工作,忠誠於自己的老闆,忠誠於自己服務的美國公司,是秘書最重要的品質。其他一切都可以學會。”簡妮問:“我可以說一個小例子嗎?”

“可以。但要簡短。”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我家是美國杜邦公司的總代理。當時倉庫裡有許多貨物,但美國大班回國避戰。我的祖上將那些原料加價賣出去。等大戰結束後,他們將那筆款項如數交給了回上海的美國大班。這就是我們的家傳。如果我為挪頓公司工作,也會繼承這種忠誠。”

那個人力資源部的總監看了簡妮一眼,在他眼睛裡看不出一點點答案,不過,簡妮認為這個忠誠的故事應該在人力資源部經理心裡留下印象,她不相信會有許多人在面試時能說出這樣的故事。她盯著他的眼睛看,他卻避開,只是說:“好了,王小姐,謝謝你來面試,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結果。”

簡妮站了起來,腳再次痛得象刀割,但她微笑地向那個人力資源部的經理握手告別。然後輕快地走出那間小會議室。

一星期以後,挪頓公司通知簡妮去參加總經理的面試。那一次,簡妮仍舊穿那雙高跟鞋,但經過一個星期天天穿高跟鞋的鍛鍊,簡妮腳上那些容易磨破的地方,都已經起了薄薄的繭,再穿著它經過長長的地鐵通道,簡妮也能走得和別人一樣鏗鏘有力。

總經理長著一雙銳利的灰眼睛,就象美國郵政標誌上的那隻鷹。

“Tim Muller。”他向簡妮伸出手來。

“Jenny Wang。”簡妮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有力,她的手也很有力。

總經理只有一個問題,毫不客氣的問題,他用帶著德國口音的英文問:“你沒有任何工作經驗,而這個在華總經理秘書,當然忠誠是重要的,要不然我們可以用中方的秘書,不必從美國帶秘書過去。但是,它也同樣是需要豐富工作經驗和人際技巧的職位。你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我除了上海的故鄉背景和我家族140年在上海洋行與美國大班公事的經驗,是一張白紙。挪頓的風格就將成為我的工作風格。我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忠誠的,不怕吃苦的,為挪頓量身定做的好秘書。一個完全融入挪頓風格,又與當地在交流上沒有障礙的好秘書,這就是我相信自己能為公司帶來的好處。”簡妮說。

在簡妮向總經理告別的時候,她越過他的肩膀,看到窗外的哈德遜河,和河上的自由女神像。她笑著說:“只是離開這裡,會有點想念。這裡就好象是我的家了。”

Muller拉動了他薄薄的,堅定的嘴唇,臉色柔和了一點,他說:“你說對了,我當時離開這裡去上海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心情。”

簡妮終於等到了那個電話,裡面的聲音在確認了她就是簡妮.王以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Congratulations。”

簡妮安靜地聽完人力資源部的通知,說了“非常謝謝。”,然後將電話掛上。

她四下望了望,這裡都是她熟悉的景象,藍色的樓梯扶手,灰藍色的牆紙,壁燈,橡木茶几,電話邊上的記時器。從這裡往窗外看去,能看到院子裡白色的木頭柵欄,還有草地上曾經開滿白花的梨樹。現在,滿樹的花都謝了,它看上去就象一棵普通的樹,在美國明麗的陽光下一動不動。簡妮心裡浮現出一句話,“這就是命。”這是爺爺在電話裡說的。

簡妮回到自己房間裡,掩上門。櫃頂上堆著她的箱子,一隻黑色的,是從上海帶來的,上面貼著一塊傷筋膏藥,代替行李牌,那是新疆風格。傷筋膏藥上寫著格林威治村的地址:維爾芬街19號。另一個箱子是紅色的,是範妮留下來的。把手上還留著範妮寫的行李牌,也是維爾芬街19號。簡妮四下裡望了望,突然一下子向後,重重地仰面躺倒在床上。這是她忘情的方式,只有在高興得發瘋的時候,她才敢於向後仰倒在自己床上,完全忘記警惕與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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