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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簡妮心頭一跳,她猜想,他們終於被自己的態度激怒了。家裡人的臉一一浮現在她面前的黑暗裡,爺爺好象將自己緊緊關在殼裡的蛤蜊,他什麼都當沒看見,回想起來,要是簡妮不跟他說話,他從來不主動與簡妮說話。其實爸爸也是這樣,隨便你怎麼躲著他,他都照樣一團火似的圍著你,洋溢著消毒水氣味。他的感覺好象關在貝殼裡了一樣,只剩下沒有休止的熱情和自豪。簡妮想起來,自己偶爾捉到過爸爸偷眼看自己的眼神,他臉上放著笑,但是已經勉強,眼睛飛快地,幾乎是驚慌地一輪,向她飛來。自己的父親被逼得偷眼看自己,讓簡妮心裡難過。但她看不起這樣的眼神,簡直就是討厭。

但她意識到家裡人已心知肚明,而且就要向她攤牌時,簡妮又有些驚慌。她不敢接爸爸的電話,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到午夜了,爸爸不再往這裡打電話,簡妮去消除答錄機上的留言,看到他已經留了六個同樣的話,就是通知簡妮這個週末一定要回家。

星期六晚上,簡妮索性下班就躲到防空洞的酒吧去了。防空洞的空氣,總有點悶,有種隔宿的潮溼的怪味道。在那裡,她吃了一份義大利蔬菜湯,還有兩片蒜茸麵包,然後要了一杯葡萄酒,準備慢慢消磨。酒吧裡有不少人戴著橘黃色的帽子在喝啤酒,他們在等人,看到有同樣戴橘黃帽子的人進來,他們便大聲歡呼。簡妮問了過來送酒的酒保,才知道今晚有歐洲的足球聯賽,德國人和荷蘭人比賽,那些戴橘黃色帽子的人,是荷蘭的球迷,他們在這裡集合,準備到附近的錦江飯店看衛星轉播的球賽。

等那夥荷蘭人糾集齊了,走了,酒吧裡突然安靜下來。那安靜裡有種落寞,好象平白無故的,就被人撇下了。簡妮聽到濾咖啡的漏斗在垃圾桶上鼕鼕地敲著,那是酒保倒掉咖啡渣。

這時,簡妮突然發現,勞拉獨自在一張桌上坐著。那瘦削強硬的樣子,就是勞拉。

“勞拉?”簡妮走過去招呼她。

勞拉居然沒有象她說的那樣,離職後回紐約去,她見了一家獵頭公司的人,他們正好在為通用汽車找有上海工作經驗的,受美國教育的,能說中文的人,見到勞拉,他們高興極了,立刻就將勞拉推薦給了通用,通用馬上就給了勞拉一個位置,還給了勞拉比挪頓更好的條件,勞拉現在住在波特曼邊上的雙峰公寓,在純粹的美國公司工作,與中國人的麻煩也減輕了。“我跌倒在地,卻在地上看到一個金蘋果。”勞拉說。

“真好。”簡妮由衷地說。

“你看上海,到處蓋房子,做高架路,做捷運,酒吧裡處處能見到賣笑的漂亮女孩,與當時臺灣經濟起飛時候一樣。我接觸了獵頭公司的人,才知道,不少跨國公司都準備進來插一隻腳,我們這樣的人,會越來越搶手。”勞拉說,“只怕這裡比在美國的機會還要多。”勞拉很是有點意氣風發的樣子,她還是一口英文,說得又土又快。

“這麼說,來上海,真來對了。”簡妮說。

“是的。也許我們抓到了一個大機會。”勞拉說,“只是,要小心捧著飯碗才好。”

簡妮看了她一眼,她明白勞拉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從前太意氣用事呢,其實大可不必。”勞拉說,“你看Tim Muller,只管將生意做大,他才是真正的美國商人。我一個小秘書,卻管了那麼多政治形態,我那時好蠢。”

那天晚上,她們將桌子並在一起,喝了不少葡萄酒。那個晚上,是簡妮回上海後最痛快的一個晚上。在勞拉身上,她看到了希望。

晚上回家,答錄機裡存著一遍又一遍爸爸的留言。

簡妮不得不打電話回家。

爸爸追問她為什麼不回電,簡妮隨口說,跟老闆去蘇州出差,剛到家,“我的答錄機裡全是你的聲音,象追魂一樣。”

“禮拜天一定回家來一次。”爸爸說。

“要看我加不加班。我們老闆,”簡妮說。

“用不了多少時間的,你不來吃飯也可以,最多一個小時。”爸爸很強硬。

簡妮橫下一條心來,準備撕破臉皮。

簡妮沒想到,她一回家,爸爸就直接將她領到範妮的房間裡。二樓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但從那幾扇虛掩著,或者開啟著的房門那裡,簡妮能感覺到那些凝神諦聽的耳朵。她知道,他們全都商量好了,讓爸爸出面和自己攤牌。就象範妮在上海的那個下午,也是全家都統一了意見,爸爸和維尼叔叔去和範妮談的。她自己當時就和媽媽在虛掩的房門邊,聽著他們的聲音,還有範妮的哭聲。維尼叔叔房間裡永遠不會消失的靡靡之音,此刻也安靜了,就象他們與範妮談話的那個下午。家裡充滿了不同尋常的寂靜,彷彿一種靜靜逼來的壓力。簡妮再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象範妮那樣就範。

爸爸和簡妮分別落了座,爸爸張嘴就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對你的希望。”

果然,他是準備好了的。

簡妮直視著爸爸,準備爸爸一停下嘴,馬上就接著說:“我不能按照你們的希望做。”她知道,第一句話是最困難的,所以一定要開門見山,也不給自己留退路。她有點高興爸爸的開頭了這麼自私。這讓事情變得好辦多了。

“我們對你的希望,不是要你為王家光宗耀祖,也不指望你將我們全弄到美國去,當美國人。我們對你的希望,是希望你有自己的新生活。是你能當一個美國人。哪一天,你不需要這個家,不需要我們,我們真的只有高興,沒有怨言。我們只要知道,你再也不會被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就可以了。”

簡妮看著爸爸,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竟是真的。

“我要當面告訴你,就是怕你會有精神負擔,以為自己良心過不去。不要這樣想,你要知道,你做的,也就是我們希望你做的。”

“‘我們’,還有誰?”簡妮問。

“我們全家人。”爸爸說,用手指向走廊那裡的房門畫了個圈,“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小家子氣。我們都是真正識大體的。”

“那麼媽媽呢?”話已到嘴邊,可簡妮終於沒有問出來。要是媽媽真的和爸爸一致,她應該和爸爸一起對簡妮說。可是,要是媽媽與爸爸的想法不一致,簡妮一定要問個明白,又能怎樣?又能做什麼呢?簡妮看了爸爸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什麼也沒問。只是說了一聲:“謝謝。”

她看到爸爸的臉上亂雲飛渡,就象從前在格林威治村,她帶範妮去看病前,到爸爸房門前去告別時,他臉上的樣子。簡妮這時強烈地感受到,爸爸心裡的另一種更為真實的渴望。它在他的心裡湧動,簡直就要噴薄而出。但簡妮決心忽略它。她鎮定地看著爸爸說:“你是知道的,我想要做的,一定能做到。”

簡妮看到爸爸的臉色一暗,但他也馬上鎮定下來。他的下巴微微向外突出,臉上出現了擔當的勇敢。這樣子讓簡妮想起了大學軍訓時打槍的靶子。在那上面,清楚地指明瞭將要被打擊的位置,準備好了要被打得百孔千瘡。簡妮不知道,在範妮回上海的時候,也曾在爺爺的臉上看到過同樣的神情。在範妮的心裡,當時也有過同樣關於靶子的聯想。她們姐妹在心裡的驚痛和厭煩,都是一樣的。

簡妮迅速地離開了家。

她又來到防空洞酒吧。星期天晚上,是酒吧最寥落的時候。和勞拉一起喝過酒的桌子空著,和公寓裡那些女孩一起吃飯的桌子也空著,簡妮坐到吧檯上的高凳上。那裡很陌生,高高地吊著,她心裡有種迷路似的感覺。但她喜歡那裡明亮的燈光,能看到酒保在杯盞間忙碌,蒸汽機赫赫地響,有點暖意。要了一杯葡萄酒,將酒在嘴裡涮過,滿嘴都是干邑清冽的酸澀,好象黏膜都縮起來了。簡妮感到自己象是一個假裝飛鳥的小孩,自己以為可以往天上飛,所以從高臺上縱情躍下,但實際上,卻重重落到事先已經鋪好了的一厚疊棉被上,軟軟地陷在棉被溫暖的浮塵氣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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