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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穎一生都沒有這段時日忙,彷彿她畢生的努力都是為了這幾天的事。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回過家,沒有離開過她的女子技校了。技校在西城區的城鄉結合部,脫開村莊也脫開城市的繁煩與熱鬧,在一片楊柳圍就掩隱的正中間。而被楊柳圍隱的院子裡,每幢樓下、每排房前的馬尾松和尖塔柏,一年四季都開著火紅的玫瑰和鳳凰花,像一年四季都是雲霞燒在校區裡,而從那遠處的路道、田野往這看,除了柳枝、楊葉和時隱時現的圍牆外,還有就是從三弟明輝那兒派來的端端站在門口的保安們,和寫著大字“炸裂技校”的校招牌。而那總是被面包車和小型客車拉著進出的學生們,沒有人知道她們在這兒技校學了啥,是誰在講課,都講了什麼課。但她們進來時,都是十六歲到二十歲的女孩兒,周身和頭腦空白潔淨,如是一張雪白的紙,可她們在這兒待夠三個月或者五個月,多也不過半年或一年,她們就不再空白了,口袋就有喜人的存摺和銀行的金卡、銀卡了,頭腦裡就有世事萬物了,就成了各大城市極受歡迎的保姆了。

保姆們已經從這兒畢業到有十三期,攏共一千五百六十八名女學生,她們分別被那叫小琴和阿霞的大姐帶到南都、北都許多美景城市裡,點豆種瓜般,分佈在各個行業和選就的那些家庭裡,然後阿霞和小琴,就在她們做了經理、總經理的公司裡,每天通電話,登記花名冊和詛咒那些沒有找到好的人家和有用男人的姑娘們。登記那些有了工作的保姆房東的職業、級別、收入和他們的關係網,再把這些房東和他們的關係蛛網一樣連起來,登記造冊,寫好寄回到炸裂朱穎手裡去。

下個月,京城那兒就要有上千的經濟專家、城建大師、國家未來發展委員會的重要人物們,來討論評定和投票決定炸裂是否應該升格為超級大都市。孔明亮和他全市所有有用的幹部們,都已經住到了京城賓館裡,像他的市政府搬到了京城辦公樣,日日夜夜都在修著做著讓炸裂通往為超級大都市的路道和橋樑。

朱穎已經三天三夜滴食不進,枕床不沾,把自己關在技校的三間辦公室,親自整理勾連和盤算那些和保姆有染的男人們,他們哪些在京城,哪些在京城外,哪些保姆家裡的男主人是國家機關或公司裡的要人和有錢人,哪些是領導的秘書或司機。那些被年輕保姆侍奉和拿下的男人、老人和孩子們,都是怎樣的身世和背景,地位和經歷,凡是有用和可能有用的,朱穎都把他們的名字、電話和照片,重新歸類分級,有用的放到桌子上,沒用的就都隨手扔到桌下邊。桌上那些再次被歸類分級的,每個人根據她們睡拿的男人的工作和地位,都在那些名下畫上一朵花、兩朵花,如果哪個被保姆侍奉的男人直接是廳長、司長或是部長的父母再或岳父母,她就在那個保姆的名下畫上四朵花或者五朵花,最後再依照表冊中花的多少把每個保姆們的名字分門別類排在、抄在另外的登記表格上。

那叫粉香的姑娘在一邊和秘書一樣兒,依照朱穎在名冊上畫的花朵和數量,把五朵花的姑娘登記在一起,四朵花的姑娘登記在一起。當她抄著登記著,感到手腕酸脹了,就嗅到這辦公樓屋裡,有來自登記冊的淡淡一股梅香和桂花香;當手腕的酸脹成為紅腫了,那梅香、桂香不僅變得濃烈和刺鼻,而且眼前的屋裡和地下,到處都還有了紅的花片和花瓣。她停下手來去看地上的花瓣和花片,卻看見幾天幾夜沒有閤眼的朱穎趴在那滿是表冊和照片的桌上睡著了,從那張桌上飛來的鼻息像流過來的水。她沿著那鼻息看了一會兒,又看見朱穎額上、臉上的一縷黑髮在慢慢變白著,先是一根幾根的白,後來那一縷頭髮就全是銀白了,且似乎還又從銀白轉為枯乾著,如一股白麻掛在她的額頭上,一下把她從中年變成了老年的樣。

粉香一下從桌前站起來,手裡的筆落在地上,砸在滿地的花瓣上。“朱姐,”她猛地喚一下,“你趕快醒醒啊!”

——“你真的老了醜了孔市長還會回到你的身邊嗎?他不回到你身邊,你答應我們的這個、那個還能兌現嗎?”粉香先是輕緩、後是焦急,到末了她準備去搖朱穎熟睡的頭臉時,朱穎卻慢慢睜開了眼,抬頭望著粉香和那滿屋、滿桌的登記冊,揉揉眼睛笑一笑,把額前的一縷白髮撩到耳後去,望著燈光下的粉香問:

——“我倆幾天沒有睡覺了?”

——“你知道我們單在京城有五朵花的保姆有多少嗎?”

——“粉香啊,孔明亮快要敗落了,快要回來跪著求我了。”

說著她從桌前站起來,想要喝口水,想要再和站在她面前的粉香再說幾句啥,可把目光落在粉香的身上、臉上時,她的嘴角僵一下,滿臉的微笑不見了,有一種驚異回到了她的眼前和身上。她看見粉香跟著她的這些年,替她在這管著這學校的人進人出和財務,賬目及所有的開支和培訓,年齡應是三十歲,可她臉上卻連一絲一線的紋皺都沒有。連一星雜雀黑星都沒有。仍然是那少女的白嫩和豐潤,腰還那麼細,胸臀也還那麼挺,讓人一眼就看出,她衣下的雙乳不僅筆直挺拔著,絲毫沒有松塌下垮的樣,且因為那乳仰,她連兜套乳房的胸罩都沒戴。

朱穎問:“天,你是咋樣保養的?”

粉香說:“你真有把握讓市長垮下嗎?”

——“我的妹,你能告訴姐我怎樣才能和你一樣不老嗎?告訴我了我願意把我資產的一半送給你。”

——“把資產的三分之二都給你。”

——“這個月或者下個月,我們大功告成了,孔明亮要來死在我的面前了。日後炸裂明裡是他孔家的,暗裡就是我們朱家、是我朱穎的。那時候,粉香你想要啥兒呢?”

——“要啥兒姐都會給你。只要你對姐說你是咋樣讓臉上沒皺、雙乳上仰的,有啥條件姐都答應你。可現在,你一定得告訴姐,女人咋樣才能年老不衰,才能讓乳房到五十、六十歲、七老八十歲,也是仰著挺著的,臉上是沒有皺紋、頭上沒有白髮的。”

然後朱穎過去給粉香倒了一杯水,端去時腳下踢著那些沒有用的保姆情況登記表和滿地滿屋的各種花瓣和香味,把茶杯遞到粉香面前後,又把那問話說一遍,等著粉香回答時,粉香卻用驚怔、懷疑的目光盯著朱穎的臉。

——“真的可以擋住把炸裂升為超大城市嗎?”——“孔市長回到你身邊,你有市長丈夫了,你打算給我啥兒比小琴和阿霞更好、更多的報酬呢?”——“如果我什麼都不要,你真的能設法讓我再見一次市長的弟弟明耀嗎?能讓他和我結婚過到白頭到老嗎?”

到這兒,一片安靜中,窗前的光亮如火一樣燃在半空裡。這幢五層樓的紅絨窗簾上,開滿春花,蕩滿仲春的清香味。從窗縫飛擠過來柳絮楊花在空中浮舞著,落下時能在地上弄出一片沙沙沙的響,如一片雨滴落下一樣有力有重量。看著那些輕極的絮花飛一會兒都從空中砸在地板上,落在她們分冊登記的四朵、五朵花的保姆和被染拿下來的男人名單上,轉眼把那字跡全都浸染模糊了。有一朵柳絮落在一個領導的名字上,那名字墨淚相加,一會兒就沒了字跡、沒有他的電話號碼了。這一刻,朱穎僵在那兒,看著那溼染丟掉的名單和電話號碼錶,頭上的頭髮嘩的一下全都枯白了,再也沒有一絲黑的了。

“——出了什麼事?出了什麼事?”粉香望著朱穎的滿頭白髮連連地問,接著又看見朱穎臉上的皺紋立刻又多了幾條十幾條,人在一瞬間,徹底老了樣,似乎背也微微佝僂彎下來。“炸裂該不該升格為超級大都市,孔明亮已經知道都是哪些人要去投票了,他有把握讓半數以上的專家都投炸裂了。”喃喃自語著,朱穎的臉上成了蒼黃蒼白色,汗從那張臉上汪汪嘩嘩流下來,直到滿屋都池滿了她的慌亂和汗水,她也就木在那慌裡,讓目光落在腳下和桌上那還沒有被淹溼的保姆和那些男人的名冊上,過一會兒,待臉上的汗珠少些時,朱穎用舌尖舔舔自己皺乾的唇,過去拉開幾天沒有開啟的絨窗簾,讓窗外的光亮進來照在屋裡的慌亂和滿屋的水汁上。

——“今天是幾號?”

——“是上午還是下午呀?”

——“去往京城的火車是晚間八點十分還是九點半?”

回頭問了這些話,朱穎又把目光扭回去,投到窗外邊。窗外技校的草坪上,仲春的陽光,文火一樣在燒著,正頂的日色像一層遇物賊形的薄金曬在草坪和草坪四圍的樓頂上。草坪有球場那麼大,從歐洲進口的碧草正在吱吱生長著,一片厚綠絨氈在那兒,有許多鴿子、孔雀很悠閒地在那草上走著晃動著。那些暫時還沒有被派出的姑娘們,她們從屋裡走出來,有的在草地鋪一張竹床曬太陽,有的鋪一張床單在那草上慵懶著,還有的正在描眉和化妝。一片的眉筆、妝盒、鏡子在草地閃著光。還有兩個專在姑娘們的胸上、背上、腕上或小肚和隱私的兩側文身的美容師,她們四十幾歲,身著白褂,因為日光充裕,就把文身手術床從屋裡搬到草坪正中間,在那床上鋪了雪白雪白的衛生單,讓那要文身的姑娘們,全裸著躺在那床上或趴在那床上,床邊掛著她們的文身器械箱,把專門供姑娘文身忍疼——也沒有那麼疼——的毛巾捲成胳膊一卷兒,讓那文身的姑娘咬著仰著頭,看著她們面前掛的各種各樣的文身照片圖。

要文身的姑娘不是一個或兩個,而是十幾、二十個,她們懶在那文身床下邊,全都脫了衣服曬著太陽等在那兒,如海灘上的一片美裸樣。朱穎推開窗,望著那草坪上個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們,望著那些半裸、全裸等著文身的保姆們,她看見有個從窗下走過的姑娘脫了上衣,穿著運動短褲和一雙網球鞋,走過去像一股龍捲風。而在她戴了乳罩的後背罩帶間,沒有如一般女生那樣文只蝴蝶或者一朵什麼花,而是文著一本書,且那書名讓朱穎看得清晰如看見描在自己指甲上的指甲花。

書名是莫名其妙的五個字:新華大字典。

不知道她為何要把一本字典文在自己的後背上。望著她從窗下走過去,朱穎看見從那文身字典上掉下來的一個個的字,如一粒一粒的黑豆般。她聞到了少女們的美香味,也聞到了一股股的黑豆腥鮮味。待那姑娘從她窗下過去後,草坪上的鴿子、孔雀、黃鸝、天鵝、大雁和小燕,全都飛來跟在她身後,啄那豆子和從她文身字典上掉下來的方塊字,直到那姑娘走遠也走進那頭的草坪間,直到朱穎看著那些孔雀、天鵝們,也半飛半走地跳到草坪那頭的草上路邊上,她才轉過身,咬了嘴唇想了一會兒後,用很低很重的聲音說:

——“粉香妹,我們沒路可走了。你帶著這八百個姑娘進京城吧。把今晚八點半的火車全部座位包下來。”

——“這八百個姑娘哪也不要用,全部用在第二本花名冊上的那些院士、教授和專家的身上去。對她們說,誰染拿下一個專家或教授,獎她們五十萬塊或者八十萬,把一個權威人士染拿弄到床上了,最少獎給她一百萬塊或者一百二十萬。如果這個權威人士剛好是投票人的組織者,染了他最少獎她二百萬。”

——“姐不能離開這炸裂,”朱穎解釋說,“只要有人見我離開炸裂到了京城去,孔明亮就知道我們要幹啥兒了。”

——“算是姐求你。也真是姐求你。你帶著這八百個姑娘今晚就出發,人不夠了把那燒飯、掃院的姑娘全都帶出去,只要年齡沒有超過三十歲,有幾分姿色和水色,全都把她們撒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裡。”

——“你要信姐一句話,天下男人最難應對的是那些當官的。而最好應對的,是那些讀書讀成教授、專家的人,哪怕你給他一個四十歲的徐娘他都會嬌嬌貴貴捧在手心裡。你要信姐的——姐信你一到京城,不用幾天你們就能把那名單上的一半男人拿下來。”

——“姐求你,需要你失身了你也去失身,只要把那名冊上的一半男人染拿下,孔明亮就是姐的了,炸裂就是姐的就是我們女人的,到那時,姐不光把姐現在全部的財產都給你,姐還保證安排你去見我兄弟孔明耀,還保證穿針引線讓他喜你、愛上你,這樣你們就可以結婚過日子,白頭偕老一輩子。”

——“我說粉香啊,姐求你你要信姐一次哪怕就信這一句話,姐真的保證你能見上孔明耀,能讓明耀喜你、愛上你,能讓你們結婚過日子,白頭偕老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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