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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天,深秋時節,楚楚走在海德堡的街道上。這個季節德國陰雲密佈,落葉飄零。楚楚比以前更成熟,更自信,因而也就更美麗。她穿著黃呢子軍裝,足蹬馬靴,武裝帶上掛著馬鞭,大簷帽上有一顆紅星。挾二戰蘇聯紅軍橫掃歐陸的餘威——這身裝束就如一記耳光,抽在了健忘的德國小市民臉上。她從宮堡下狹窄的石板路上走過,走上了內卡河上著名的老石橋,路上的行人畏畏縮縮地給她讓路。在橋上,她向一位中年男子走去,那人驚恐萬狀地舉起了雙手,幾乎落入水中。等到知道楚楚只是問路時,又慶幸自己揀回了一條命,略帶幾分諂媚地指著方向,甚至陪她走了幾步。但楚楚不理他,只顧大步走開,馬刺在鋪街石上打著火星。後來,她走到一條偏僻的街道上,手裡拿著一個信封,逐個對照著門牌。最後,她終於找到了,大踏步衝上了臺階,在她身後,那些畏縮不前的行人找到了機會,趕緊像耗子一樣溜著牆根透過。楚楚按門鈴,用馬鞭的柄敲門,用皮靴去踢門,用俄文大聲吶喊著。在此需要申明,我們的女主人公不是沒有教養的人。但在此時此地,一切繁文縟節都可以忘記——她是一位復仇女神,向德國人討還良心債。

門開了,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躲在門後,縮在睡衣裡,看到門前站了個蘇聯大兵,連忙奮力要把門關上。但是,楚楚的馬靴已經插到門裡去。她的力氣也比這老頭要大。她推開了門,闖進了門廊,而那個男人則向後退卻,本能地把雙手舉過肩頭,面露驚恐之狀,嘴裡嘟噥著什麼……大概是“我投降,請饒命”。後來,他認出了楚楚,就垂下手來,謙卑地說道:我終於等到了您——您終於來了。楚楚臉色陰沉,把門用力關上,咬牙切齒地說:你這魔鬼,果然沒有死……他答道:這是上帝的意志。稍停片刻他又說:請隨我來。在客廳裡,這個德國老人解釋著一切:他曾想用手槍自殺過,但槍卡殼了——他在監獄裡度過了很多年,現在因為有病被放了出來。這個老傢伙滿臉皺紋,牙齒被咖啡染黑,穿著一件藍色睡衣,赤著腳,穿一雙長毛絨的地板拖鞋。楚楚坐在沙發裡,用馬鞭掃著自己的靴筒,而他則坐在對面的圓凳上,狀如受審。

他說道:他已到了風燭殘年,地獄正在向他招手。此時楚楚截斷他道:但是你還沒有死……

他同意道:是。這是上帝的意志。楚楚說:你那位上帝是不是讓我可憐可憐你?這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這個前戰犯的身上。他因此直起腰來,眼睛裡閃著火花,大聲說道:不!不要對我用“可憐”這個詞!楚楚也站了起來,厲聲喝道:喊什麼,你還沒喊夠嗎!於是他又低下頭來,小聲說道:是,是。我錯了。我想說的是:您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楚楚進一步叫喊道:你什麼意思?我會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鬱積已久的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他繼續說著,但被楚楚的喊聲所淹沒,一點都聽不見。直到楚楚喊完了,才聽到他說:我不是請您可憐我。我不配啊……

聽清了這兩句話,楚楚又爆發了怒氣,再次痛斥德國鬼子說:混賬,那你叫我來幹什麼?……等到她力竭,客廳裡又響起了他的低語:請您懲罰我……如是者再三。楚楚終於語塞,二二乎乎地問道:懲罰你?怎麼懲罰你?他就曖昧地一笑,說道:這就要請您來吩咐了……楚楚終於陷入了迷惘,蹺起腿來,用手支著她的臉腮,小聲嘀咕道:這是什麼意思呢?……那德國軍官答道:我沒有意思,一切都要聽您的意思。這使楚楚更加困惑了……

趁楚楚沉思的機會,他偷偷打量她,終於幽幽地說道:您可真美啊——楚楚為之一驚。如前所述,楚楚比在《紅櫻桃》那部戲裡時更加美麗,理應得到讚譽;但來自魔鬼的稱讚絕不是什麼好事——如何針鋒相對地反擊,實在有點困難。如果說:我醜得很!這是滅我方威風,長敵方誌氣。如果說:我就是美!也是助長了敵方的氣焰。她終於找到了一句恰如其分的話:狗東西,我美不美幹你屁事!而他又低下頭去說:您說得對。所以要請您懲罰我……

然後,楚楚又在屋裡來回踱步,終於說道:你寫信叫我來幹什麼?他舔舔嘴唇,抬起頭來說道:

“我正要告訴您。我欠別人的都已還清。我只欠您的。”

楚楚:你什麼意思?

他說:我只欠您的。這就是說,我是您的了。

隨著這句話,他向楚楚低下了頭,暴露了他滿頭的花白頭髮……

楚楚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終於高叫道:我要你這糟老頭子幹什麼?而那德國鬼子說:不要我這糟老頭子(這句俗話由舌頭不會打彎的洋人說出來,聲調十分有趣),您幹嗎要來呢?楚楚因此震怒,想要斥罵他,但話到了嘴邊又噎住。她終於說:他媽的,你說得也對。她退回沙發上坐下,開始沉思起來……

後來,他迴避著楚楚的目光說:您要不要喝點咖啡?她想了一下,驟然想到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勢不兩立,就喊道:魔鬼!誰喝你的咖啡!但他又幽幽地說:您錯了。您是這裡的主人。所以,不是我的咖啡,是您的咖啡。這使楚楚更加糊塗了,她終於減低了聲音,說道:那就喝一點吧。於是,他走到廚房裡去……楚楚一個人在客廳裡。她終於可以充分表現自己的困惑:她不知那德國人要搞什麼鬼。

他端著咖啡回來,把托盤放在茶几上,退回自己的座位。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後她說:苦兮兮的,有什麼好喝!我們知道,德國人最講究喝咖啡,這話使他難以忍受,瞪起眼來大喝一聲:這是最上等的巴西咖啡——我自己都捨不得喝,給您留的!楚楚一驚,雙手捧住了杯子——但他馬上又領悟到自己的不對,小聲說道:我錯了,我不該誇耀我的咖啡。楚楚也明白了,她伸出手來,把杯子裡的咖啡倒在地毯上。可以看得出來,那德國鬼子盡了最大的努力才剋制了自己,沒有向楚楚撲去——客廳裡鋪著波斯的手織地毯,非常值錢。順便說一句,要是楚楚知道地毯的價值,也不會把咖啡往上倒:應該珍惜伊朗人民的勞動成果。等到最後一滴咖啡落到地毯上,他才頹然落座道:您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最後,楚楚把杯子在地毯邊上的地板上摔成了碎片。這老東西禁不住嘟囔了一句:這可是明朝的杯子呀——當然,您做的都是對的。

楚楚終於按捺不住自己高尚的憤怒,朝那德國人撲去,左右開弓,痛打他的嘴巴。令人詫異的是,他離開了凳子,跪在了地板上,用臉去迎楚楚的手,並用曖昧的聲音說道:打得好,請珍惜你的手!打得好,請珍惜你的手!這使楚楚有點詫異,停下手來問道:怎麼個珍惜法?那德國人徵得了許可,爬著取來了一雙黑皮手套,讓楚楚戴上。後來,楚楚又去砸他的傢俱,把一切都砸壞。最後砸的是那德國人坐的凳子,這是個厚重的琴凳,怎麼都摔不壞。德國人說道:緬甸柚木的,我去拿把斧子來。楚楚在憤怒中一腳把他蹬倒,說道:老狗!我不是給你劈柴來的!但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疑惑,停下手來問道:你是不是有病(與此同時,她用手指指腦子)?那德國人卻恢復了普魯士貴族的自尊,在地毯上跪得筆直,傲然答道:我沒有病!我只是很壞!……需要提醒讀者的是,階級敵人是不會徹底坦白的。這個老納粹不僅是壞,還有滿肚子各種各樣的變態心理。我們要徹底把他揭發出來……

再後來,楚楚在客廳裡踱步,而他在地毯的中央跪好,低著頭。周圍現在是一片月球景色。楚楚趾高氣揚地說道:老東西,這回你心疼了吧。他心不在焉地答道:是,是。很心疼。但是……楚楚痛恨這個“但是”,厲聲喝道:什麼“但是”?德國人就答道:是。是。沒有但是。您說的都是對的。楚楚更高聲地喝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兜什麼圈子!德國人說:是的,是的。首先我想告訴您,您生氣的樣子可真動人(楚楚要不要因此動怒,要不要打那德國鬼子,打幾下等等,由導演來決定),其次,您為什麼不來懲罰我呢?這使楚楚為難:還怎麼懲罰你?他說:我能不能提個建議?楚楚倒吃了一驚:你來提建議?新鮮哪……後來又說:好吧,聽聽你的主意。他就站了起來,說道:請隨我來。

在到後廳的路上,他說道:您還是那樣純真。上帝啊,當年我犯的是什麼樣的罪孽啊……然後他開啟了房門。這裡光線幽暗,在這間房子的中央,有一張手術床,與尋常手術床不同的是,床上釘有一些黑色的皮帶:可以看出是用來把受術者的四肢、脖子拴在床上之用。而這個房間也半像手術室,半像刑訊室。楚楚見了這景象,不禁後退。他說道:我準備了這些。我一直在等您來——

那德國人走向手術床,他把床邊臺子上的白布單揭開。臺上放著紋身的用具……他脫掉了睡衣,俯臥在床上。奇怪的是,此人的臉雖蒼老,身體卻像是少年,又白又嫩。要是又老又皺,就不夠刺激——不是誰都配為藝術作犧牲的!他又說:現在,來懲罰我吧。說著,他閉上了眼睛。楚楚猶豫了片刻,終於走上前去,用床頭的皮帶把他的脖子扎住——她已經被這種景象魘住了。等到皮帶全部紮緊,那德國鬼子繃緊了身軀,發出難以形容的呻吟聲——這種聲音使楚楚連針都拿不住了……楚楚觸控著他的背部,覺得這日耳曼人白玉般的面板簡直是藝術品,她有點難以下手。但那德國鬼子說道:請不要憐惜我……

楚楚終於在他背上紋出了一隻銜著橄欖枝的鴿子。那德國人透過床前牆上的鏡子,看到了這一切,用異樣的聲音說道:您終於原諒我了。楚楚俯下身去,在上面輕輕一吻。請注意,她吻的不是德國鬼子,而是吻了這隻象徵著和平的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痛苦地呻吟,掙扎,至此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嘆息,躺倒不動了……再往下就不用我來寫,導演自會安排。楚楚還在他身上幹了些什麼,德國鬼子又說了些什麼,都由導演來安排。導演是內行——讓我們言歸正傳,等到紋身結束之後,楚楚鬆開了綁住他的皮帶,翻過他的身體,發現那德國人已經死掉了,令楚楚不勝詫異的是,他臉上竟帶著幸福的微笑。此時,悠揚的樂曲聲漸起,銀幕上出現了中英兩種文字的字幕:“to be continued”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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