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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親一聲不響,索性連哼也不哼了。他仍舊站在床前等候父親的答話。忽然那個老人痛苦地嘆了一口氣。“你讓我死罷……”老人斷斷續續地說。

“不!”兒子吐出這一個字,他立刻埋下頭,用手帕蓋住臉,大聲擤起鼻涕來。過後他又走出去了。大約過了十多分鐘,他才慢慢地從外面進來,先去洗了手,然後到他父親的病床前,他站在床腳邊呆呆地望著病人的臉,他好像不敢走近枕頭邊去似的。

楊大夫過來了,她一本正經地對那個兒子說:“我看他身體太差,非輸血不行。”

兒子恐懼地向後退了一步,他似乎害怕楊大夫馬上就抓他去輸血似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楊大夫站在他的面前,溫和地說:“你不要怕,你不肯輸血,你就拿出五千塊錢買血罷。”

“五千塊,我哪裡來的錢啊?”兒子做出要哭的樣子說,“一家五口人還要吃飯……”

“那麼你自己輸血也好,等一會兒我給你驗血。我給你擔保,不會有危險,”楊大夫微微皺起眉頭說。

“我每天要到局裡辦公,又要到醫院來。我一家人就靠我這點薪水吃飯……”兒子嘮嘮叨叨地分辯說。可是楊大夫已經掉轉身子走了。他有點失望、掃興,好像他知道自己沒有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同情似的。他帶著求助的、訴冤的表情向四周看。他的眼光觸到第三床的眼光了。

“這個年頭,大家都苦,有什麼辦法!你忍耐點罷,”第三床勸他道。

“忍耐也要忍耐得下去啊,”他半晌才吐出這句話來。

“現在還是先治好他的病再說,”第三床說。

“病自然應該醫治。不過他總不肯聽大夫的話,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事事要由他,這怎麼治得好病。今天買了一副豬肝,煮好湯給他端來,他又不肯吃。”說到這裡,兒子立刻走到方木櫃前面去,看了看碗裡盛的湯。他端起碗,俯下頭,溫和地說:“快冷了,你吃點罷。”

“我不想吃,”病人答道。

“大夫說的,你一定要吃。不吃,你的病就治不好。我來餵你罷,”兒子說,就拿起調羹喂他的父親喝湯。

“我不吃啦!”病人喝了兩口以後,忽然伸出手揮動一下,好像要推開他兒子的手似的,一面厭煩地說。

“才只兩口,再吃一點罷,”兒子央求道。

“不吃啦,不吃啦!”病人接連地嚷著。兒子只好把碗放回到方木櫃上去、我聽見這個中年人嘆了一口氣,也看見他微微地擺了兩下頭。他還掉轉身子向著第三床,絕望地攤著兩隻手嘆息說:

“他還是不肯吃。”

“慢慢來罷,”第三床同情地笑了笑,安慰他說。

兒子拿著臉盆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再進來的時候,已經用一方花手帕對摺成三角形從鼻樑繫到後腦,代替了口罩,蓋住了鼻孔和嘴唇。他絞乾臉帕替他的父親揩臉。

第二床似乎睡去了。病室裡漸漸地靜了下來。第九床和第八床睡得正熟,他們的講不完的故事也跟著睡去了。第六床老是瞪著眼不出聲,不知道他為著什麼事一直在生氣。第一床的靠背高高地支起來,他靠著它,讓一個理髮匠給他剪髮,兩隻腿始終在被單下面高高地突起。第四床在看張小姐先前借給他的一本小說。他早晨已經同我交談過了。我知道他姓孔,是郵局的一個職員。他害急性盲腸炎,前天上午進院來開刀。說是再遲三四個鐘頭,他就沒有救了。他似乎是一個和善可親的人。他又告訴我,第七床也是害一樣的病,是大前天晚上抬進醫院來的,就在那個晚上開的刀。他是聽見大夫講的,那個人來得更遲,算是運氣好,沒有出毛病。

吃過午飯以後第十床和第十二床的病人出院了。但是病床沒有空到半點鐘,就被兩個新的病人佔據了。睡在第十二床的是一個害眼睛的司機,說是在“獨汽四營”服務,穿著一身藍布制服。一個年輕的廣東人睡第十床,他的病我說不清楚好像是在肚臍眼上面偏左的地方生了一塊東西,說是不痛,又跟肉瘤不同。它究竟是什麼,馮大夫、廖大夫都還不能斷定。

第十床年紀不過二十,從他回答大夫的話(有人找了張小姐來做翻譯),我知道他已經結過婚並且有一個男孩了。但是看他的舉止、態度,他又像是一個十三四歲的不懂事的孩子。他這個病沒有給他帶來痛苦,所以他的臉上常常露出笑容。他愛吃零食,隨身帶進來不少的糖果,裝在一個咖啡罐子裡面。給他診病的大夫一走,他就拿出一把糖果來慢慢地吃著。看見他這種安閒的態度,誰也會忘記自己是躺在醫院裡面。

但是正當他安閒地吃著糖果的時候,就在他的腳下,沉默了一早晨的第十一床,忽然大聲叫起來:“老張!老鄭!小姐!”

現在還是老張當班,可是開過午飯後,就看不見他的影子了。汪小姐聽見叫聲,走過來,問道:“哪樣?”

“我要灌腸,我過不得啊!”第十一床吼著回答。

“好的,我跟大夫講一聲,等一陣給你灌腸,”汪小姐溫和地說。

“快啊,快啊!”第十一床痛苦地喊道。

“你不要著急,要等大夫來過,他簽了字才能灌腸,”汪小姐又說。

“我過不得啊!”

“你不要喊。大夫沒有在,你喊也沒有用。起先大夫來了,你又不對大夫講,”汪小姐帶了點抱怨的口氣說。

“我過不得啊!”第十一床仍舊痛苦地叫著。

“那麼你多吃點水嘛,”汪小姐說著,就拿起壺來,把壺嘴送到病人口邊,病人骨嘟骨嘟地喝了幾大口。“好啦,等一陣再吃。多吃點水,心裡頭也會好過點。”汪小姐說了,便把壺放回到方木櫃上去,她轉身走了。

她走後不過兩三分鐘,第十一床又用了粗暴的聲音叫起來。

“老鄭!老張!老鄭!老張!”他不停地叫喊。

沒有人理他。那個廣東青年坐在床沿上,睜大兩隻眼睛,好奇地望著他的臉。沒有人走到他的身邊去。

“我過不得!做做好事啊!小姐!”他像一隻野獸似地哀叫著。

“十一床,你不要喊!大夫不在,你喊也沒有用。等一陣會給你灌腸的,”張小姐在條桌前大聲說,她抬起頭望了他一眼。

“我過不得!我過不得!”他也許已經聽不見張小姐的話了。他也許除了自己的痛苦外,對什麼事都不知道,都不關心了。他只是不斷地叫吼著。彷彿有一種力量在推動他,他自己不能不叫喊似的。

“張小姐,你喊老張來給他灌腸罷,他叫得多煩人!”第九床忍不住坐起來講話了。他的腿屈著,兩隻手抱著膝,抬起頭向條桌那面望去。

“就來,”汪小姐答道,“老張也不曉得到哪裡去羅。密斯張,你去請張大夫來看看十一床,他今天有點不大對。”

張小姐答應著走出去了。

“我過不得呀!我要灌腸!我出錢!我出四十塊錢!”第十一床瘋狂地喊道。他的身子搖動著,我看見床搖晃了一下。

“四十塊錢,你給老張,他還看不上眼嘞,”第三床感慨地在一邊發議論。“他們那種人就只有一對勢利眼睛。你有錢叫他做你兒子,他也肯。沒有錢,就該他做你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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