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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星期日)

今天又是星期天,這是我在醫院裡過的第三個星期天了。可是我今天上午就要出院了。

張大夫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床上。我遠遠地喚著他:“張大夫,張大夫,我要出院羅!”

“好的,我馬上就給你籤個出院證。你上半天走嗎下半天走?”他含笑說,這麼一來他的眼睛小得好像是一筆繪成的了。

“上半天走,”我答道。

張大夫走到我的床前來,一面說:“讓我再看看你的傷口。”

我躺下來,自己解開衣服,露出胸腹。我已經不用大繃帶了。傷口上只蓋著一疊紗布,是用膠布粘牢了的。張大夫把膠布揭起,紗布拿開,傷口上千乾淨淨的結了一條黑疤。

“很好,不用再上藥了!”張大夫滿意地說;“你等等,我給你洗一下。”他到藥櫥前去挾了一塊酒精棉花來,把我的傷口擦了兩下。“你把衣服扣好罷。以後當心點,就沒有問題了。”

“張大夫,楊大夫有信來嗎?”我遲疑半晌,終於吐出這句問話來。

“沒有,不會這樣快罷。這兩天信啊,電報啊,都擠得不得了,當然慢起來羅,”張大夫回答道,他的笑容看不見了。

“你看戰事不要緊罷,”我帶著焦慮地問道。

“也難說。不過我有點替楊大夫耽心。剛才聽說衡山已經丟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現在外面謠言太多,弄得人真假都難分辨了,”張大夫壓低聲音說,他伸手在他的稀稀落落的頭髮上搔了一下。

“恐怕不是真的罷,我希望楊大夫平安無事地早點回來,”我說到這裡,覺得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便埋下頭不作聲了。

“楊大夫不會有問題,”他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停了片刻他又添上一句:“那麼你就準備出院罷。”

我不需要準備。我的東西全收拾好了,衣服也穿好了,就只等著去辦出院手續,我也知道出院手續是很簡單的。

“啊,還有我上次講過免費的事,”張大夫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對我說,“昨天我到入院處看過你的賬,你還存五千多塊錢,所以我沒有去找院長談免費的事。我想也用不著了,是不是?”

“是的,”我簡單地答道。我應該坦白地說,我感到意外的驚喜:我的花費竟然只有這麼一點點!自然我同意他的話,並且我感激他還記得我剛住院時他對我提過的那件事情。

張大夫簽過字以後,我便拿著林小姐給我的通知單到“入院處”去算賬。星期日上午“入院處”照常辦公,我領回了五千四百五十元的餘款,就把這個零數四百五十元送給老鄭、老張、老李三個工友作為賞錢。那個永遠板著面孔粗聲講話的老鄭居然帶著微笑向我道謝。看著這張不自然的笑臉我不由得想起第六床朱雲標的受苦的面容。他為什麼要那樣地對待他的同胞?難道就只為了幾個錢?

我提著衣包向張大夫、林小姐告別(林小姐從十六日起就換來做早班了,這個時候別的小姐都不在病室裡),我留戀地望著他們的笑容(並且我在他們的臉上看見了楊大夫的笑容),揮著手說:“謝謝,再見!”我終於跨出了門檻。

外面是一個晴天。昨晚落了一夜大雨,院子裡開殘的芍藥全打落了,泥地上還留著一些花瓣。芭蕉倒給雨洗得碧綠。我沿著石板路走出去。剛跨出第二道門,我遇見了十七天前引我進“第四病室”裡來的那個看護小姐。我笑著想:這真是巧遇了。我帶笑地向她打一個招呼。她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她似乎不認識我。我還想對她講一兩句話,但是她匆匆地轉彎走了。“她怎麼會記得我呢?”想著,我不禁失笑了。

今天是星期日,門診部全關著,天井裡和兩邊石階上冷清清的,沒有一個候診的病人。我抬頭望“入院處”的大鐘,才九點一刻。

我用不著再在這裡逗留了。

我帶著膽囊進來,仍然帶著膽囊出去。我並不後悔白白割了一次肚皮。我並不是把這十七天的長時間完全睡過去了的。我好像得到了一點東西。然而要是有人問我究竟得到了什麼,我實在也說不出。倘若被追問,我只好拿那兩本書來搪塞,同時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楊大夫的話:“變得善良些,純潔些,對別人有用些。”

這並不是說我已經變得善良了,純潔了,對別人有用了,這只是說我已經知道我應當變得善良,純潔,對別人有用。以前我連這個還不知道呢!至於能不能變成那樣,那是以後的事。

現在,現在呢,我必須坐人力車到我那位父執的家裡去。

我跨出了醫院門,漫天的陽光在迎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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