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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秋風當然知道,金色陽光雖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這只是第一步。要想有更大的發展,必須進一步爭得上級領導的支援。

說來,上級領導還是支援的。參觀的、視察的,一撥一撥地來……這天,連市長都親自給任秋風打電話,說要跟他談談。

市長親自打電話,任秋風當然不能怠慢,他騎輛腳踏車就去了。也許是為了給市長留下一個好的印象,任秋風是穿著他那身舊軍裝,挎著那個部隊裡用過的挎包去的。

可就這麼一“艱苦樸素”,出問題了。當他騎車趕到市政府門口時,門崗卻攔著他不讓進。門崗是個年輕人,先是給他敬了一個禮,說:“站住,幹什麼的?”任秋風說:“我找人。”門崗說:“找誰?”任秋風說:“市長。”不料,那門崗笑了,說:“來這兒的,十個人九個都說找市長。去那邊登記去。”任秋風說:“是市長約我來的。”門崗很嚴厲地說:“那也得登記。”

就在這時,他身邊有一輛一輛的小轎車開過去了。那小車看車號有些還是縣份來的,可個個都橫,連招呼也不打,唰唰一輛,唰唰一輛,直開。也有個別騎腳踏車的,到門口一滑,大咧咧就進去了,卻偏偏攔著不讓他進。任秋風就有些生氣。

可生氣歸生氣,畢竟市長見他,登記就登記吧。於是,他推車走回來,把車一紮,來到了大門旁的一個登記室。登記室裡坐著的是一箇中年女人,這女人眼裡有玻璃花,眼光有點邪。他說市長約我,我登個記。玻璃花女人眼皮都沒抬,說證件?他一怔,四下摸摸兜,啥證件?玻璃花女人說工作證身份證都行。他說對不起我忘帶了。玻璃花說那不行,任秋風再次強調說,同志,是市長約我來的。這玻璃花抬眼看了看他,說省長也不行,得有證件。任秋風說時間來不及了,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注意。玻璃花女人說你一老轉,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不行就是不行。這時候,任秋風的火就躥上來了,他說這樣吧,你現在就給市長打電話,你打一電話看是真的還是假的?!那玻璃花女人斜了他一眼,你以為誰不誰都能給市長打電話?你以為你是誰?!立時,任秋風的語速慢下來,他一到了語速慢的時候,就是他炸毛的時候,他說:“我不去了。今兒就是省長見,我也不去了。這行了吧?!”

任秋風氣沖沖地走出來,騎上車就走。他心裡氣,騎得猛,一拐彎,又冷不防重重地摔了一跤!這就更他媽的了……等他回到了商場,市長這邊的電話追過來了,市長說秋風同志,怎麼回事?我請不動你?任秋風說我三點一刻準時到的,你的門崗不讓進,怎麼說都不行。市長笑了,市長說你是大名人,他敢不讓你進?我得批評他們。這樣吧,你等著,我現在就派車去接你。

於是,任秋風又一次來到了市政府。這次,他是坐市長的奧迪車來的,進門時,門崗不但沒有阻攔,還陡然間站得倍兒直,一個勁地敬禮!任秋風本想搖下玻璃看看那人,可他沒有那樣做。

爾後,他在秘書的引領下進了市長的辦公室。市長很親切地握住他的手說:“秋風同志,見你一面不容易呀。來,坐坐坐。”等任秋風在沙發上坐下來,市長說秋風同志,我聽說你是騎車來的,好啊,艱苦樸素是對的。可有一條,不能影響工作。像你們這麼一個全國知名的單位,工作用車,還是要配的。我請你來,是要告訴你,你們的材料我看了,很好,很有啟發。我們要搞商貿城,你是走在最前邊的。我已經說了,要通令嘉獎!說說,往下,你有什麼打算?任秋風彙報說:“市長,下一步,我們的初步設想是搞連鎖經營,這在中國還是首例。準備在三年之內,搞十五家金色陽光連鎖店。從京津滬開始,爭取走出國門……”市長認真聽了彙報,爾後說:“好啊,好。有膽略有氣魄!我就兩句話,我希望你們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你現在是國內的老大了,以後也可以走出國門麼。要敢想。要敢於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看,巴拿馬也可以插上金色陽光的旗幟麼,美利堅合眾國也可以給他插上一顆釘子麼。”任秋風很激動,他很認真地記下了市長的話。

出了市長的門,在過道里,任秋風又碰上了抓商業的皇甫副市長。皇甫副市長沒有架子,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說:“老任哪,你不簡單哪,香港報紙都登了,現在身價是一個億呀!你可是咱市裡的名片,飛機上掛噴壺,響遍全國。我看了你們的材料,你們要搞連鎖?好啊,大膽搞,搞起來。有些事情,也可以先走一步麼,大膽嘗試……有作為才有地位麼。有什麼困難,你可以直接找我。”任秋風聽了,忙問:“股份制我們可以搞麼?”皇甫市長暗示說:“我沒說可以搞,但可以試。試,你懂麼?”任秋風說:“明白了,謝謝市長關心。”

爾後,任秋風想,既然兩位市長都見了,也見見局長吧。於是就去了廖局長辦公室。廖局人更爽快。一見他就批評說:“你這個傢伙,見市長去了吧?我在窗戶這兒早看見你了,騎一行車,人家不讓你進,是不是?日他豆,你裝什麼廉政?回去趕緊給我配車!淨耽誤工作。”任秋風笑了笑,又把給市長彙報的情況,給局長彙報了一遍。局長一邊聽一邊插話說:“十五個?十五個不行。不行不行。能不能搞大一點?比方說,三十個,五十個。我是打個比方,一個孩子是養,兩個孩子也是帶,你得長個豹子膽!螞蟻日象——大弄!”任秋風說局長說的有道理,我們再考慮考慮。臨走時,局長又叫住他:“老任啊,現在有個說法,要學會鑽政策的空子。你會麼?”任秋風笑了。局長說:“你一笑我就明白了,你會。”走的時候,局長要派車,任秋風堅決拒絕了。他說,“精神”吃的太多,他要走走,好好消化消化。

這一路,任秋風是步行回去的。他太激動了!渾身上下像是掛滿了炸藥包。他的腰太硬了,硬得就像是扎滿了彈簧,碰一下就是活力。當他走到大門口時,他竟忍不住對那門崗點點頭,一再微笑。那門崗見人多了,那門崗覺得自己並不認識他,有點詫異。可見這個人氣宇軒昂的,一直對他友好地微笑,迷瞪了一陣兒,也終於像遇上老熟人一樣,點點頭,笑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任秋風突然覺得自己寬了。不知怎的,他覺得自己身量變寬了。這有些好笑,走著走著,他怎麼就寬了呢?他看看自己,毫無緣由,他寬了。媽的!這叫什麼事?他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望著那一輛輛在馬路上行駛的大大小小的汽車,望著那擁擠的騎著腳踏車趕路的人,望著他們眼裡露出的忿恨,心裡竟生了一種理解和釋然。天近黃昏時,街燈亮了,當他走在路邊上,看見有一戴白帽的男人站在炭爐後,用他那粗啞的假新疆嗓音高喊:“羊肉串,羊肉串嘍!……”不知為什麼,他掉淚了。一個大男人,走在大街上,他默默地掉淚了,他是感動得掉淚了。

回到商場,任秋風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裡站了很久……一張宏大的藍圖在他腦海裡逐漸形成了。他把江雪叫來,對她說:“從工作考慮,還是進輛車吧。”

江雪說:“早該這樣了。”

任秋風說:“今天,見了市長……”

江雪說:“進輛好的?”

任秋風想了想說:“就,奧迪吧。”到了這時候,他才明白,在路上,他怎麼就寬了。

似乎是不經意間,江雪兼上了任秋風的生活秘書。

這段,會議多了。任秋風出門時,也開始講究儀表了。有一次,出門開一個會,任秋風對穿什麼衣服拿不準,剛好看見江雪,說來,你給參謀一下。江雪就給參謀了一下。此後,不用再叫,江雪就主動參謀了。

這女子眼光毒,一參謀就很到位。正式的、公開露面的場合,都讓他穿西裝打領帶。西裝和領帶的搭配是很講究的,不能超過三種顏色。這些,江雪都給他安排得很得體。有時候,江雪又執意讓他穿便裝,結果去了以後,顯得非常自然、隨便。還有的時候,就讓他就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圓口布鞋,也很好,顯得樸素。慢慢地,任秋風很依賴她。

如今,任秋風也常去那個叫做“黑井”的茶社。這是省城目前最好的茶社。最初,還是江雪介紹他去的。一天,江雪說,有幾名銀行家指名要見他,約在黑井茶社,他就去了。臨走時,江雪說,這些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穿軍裝太嚴肅,穿西裝又太板正,隨意點,你穿夾克吧。於是,他就穿著江雪給他挑的夾克去了。

黑井茶社是進門就要脫鞋的。進門後,在大廳裡脫了鞋,穿著襪子走在那擦得錚亮的櫻桃木的地板上(如果你穿的是白襪子,樓上樓下走一圈下來,那襪底還是白的,它就這麼講究),在巴赫鋼琴曲的伴奏下,在曼妙的音樂聲中,人就像踩在羽毛上一般,飄飄的,腳很舒服。爾後,一階一階地上了二樓,那裡有隔成一間一間的日式茶舍。茶舍裡很安靜,巴赫的音樂似有若無,與環境非常協調,一間一間都互不干擾,裡邊擺著一圈日式沙發,中間是一個茶几,茶几上放有精緻的日式茶具。有穿和服的小姐布茶,為了不影響客人談話,進出都是默默的跪式。要是想出出汗的話,就上三樓。三樓是娛樂性質的,上邊有檯球室、乒乓球室和棋牌室。玩熱了,還可以上四樓,四樓是桑拿洗浴中心,你可以泡一泡、蒸一蒸、搓搓背什麼的。這裡有很完整的一套服務設施。

任秋風第一次來,是跟幾位銀行的行長見面。他先是見了三位,一位是工商行的行長,一位是交行的副行長,還有一位任秋風自始至終也沒弄清他的身份,從氣度看,好像他本身就是“銀行”。當然,在以後的日子裡,任秋風就見得多了。

這三位,工商行的姓薛,名叫薛民選。他的臉很大,胖胖的,身上隨隨便便地穿一件水洗布的純棉襯衣,卻一絲不苟地打著領帶。交行的這位姓千,這是世上很少的姓氏,人家都叫他“千行長”或“老千”,這稱呼是看關係的。他是個秀秀氣氣的“眼鏡”。第三位,姓郭,叫郭大升。看模樣是個很不講究的主兒,他胳膊上的汗毛很重,很像是黑猩猩。但是,他手腕上戴的那隻表卻引起了任秋風的注意,他戴是的“百達翡麗”。這是世界名錶中最好的牌子,據說創立於一八三九年的“百達翡麗”是全球最優秀的製表商,就是他們為這個行業制定了技術標準的上限。任秋風也是幹了商業後才知道。從三人的默契度上看,他們的關係非比一般。

這次見面,是給了任秋風一些刺激的。雖然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可內心深處,卻留下了很深的印痕。四人見面後,很簡單地握了握手,爾後就坐下來。薛行長說:“老任,喝什麼?龍井還是碧螺春?”任秋風說:“就龍井吧。”接著,薛行長又問:“老千,你哪?”老千說:“我苦丁,有點上火。”於是,薛行長就吩咐說,“那好,兩杯龍井,一杯苦丁,一杯普洱,老郭只喝普洱。”

待那跪進跪出的小姐把茶一一布好,爾後默默地退下,拉上了門,薛行長這才說,“老任,你的金色陽光如今已做到了國內第一品牌,這我們都知道。我們哥幾個把你約來,就是想聽聽,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實話說,我們是給你送銀子來了。”

任秋風笑了笑,說:“有好幾家銀行,都說要給我貸款……”

老千插話說:“我們不是貸款,我們是想參股。”

任秋風說:“多少?”

這時候,那姓郭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你要多少?一個億夠麼?”

任秋風的心像是被人刺了一下,很突兀。可他不動聲色地說:“你們也不怕錢打了水漂?”

老千說:“我們調查過你的情況,你是偵察兵出身,膽大心細,不會蠻幹。我們看重的就是這一點。實話說,這錢,不是公家的,是我們個人的。說白了,我們是想把錢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當然,能生錢更好。萬一砸了,那是我們的眼不好。是吧,大哥。”

任秋風吃了一驚,心想,自己的?你們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可他仍不動聲色地說:“你們也知道,香港的報紙已經登了,金色陽光的品牌效應,就值一個億。”

老郭眼很亮,老郭說:“老任,你不要有什麼想法。錢是乾淨的,是我們從股市上走來的。”說這話時,他的臉有一股黑氣。

任秋風說:“……現在是市場經濟了,我知道。”

薛行長說:“是啊,老任,我們就想聽聽你下邊的打算。”

任秋風說:“當然是搞連鎖。目前國內還沒有連鎖,我準備搞一個連鎖帝國。三年建三十個金色陽光連鎖店,年銷售額三百個億!”實質上,這只是他的初步設想,並沒有周密、詳盡的計劃,可當著這些人的面,他不能太讓人小瞧了。

薛行長問:“老任,你的資金來源呢?建三十個連鎖,你資金從哪裡來?”

在薛行長的激發下,任秋風腦海裡臨時閃現了一個火花!他說:“有一本書你讀過麼?這本書的名字叫《蛋生蛋》。其中舉了一個例子,說美國有一個叫格頓的老闆,他有一個加油站。他以這個加油站做抵押,建了兩個加油站;爾後又以兩個加油站做抵押建了四個,這樣,就像滾雪球似的,很快他的加油站遍佈全國各地……”

薛行長點點頭,說:“不錯,這個思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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