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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從紙窗上糊的小玻璃鏡向外一望,見窗外站著一個個兒高高的美麗的女人。她約有三十左右年紀,一頭豐茂的黑髮,用醬紫色的卡子挽在腦後,臉色略顯有些憔悴。她穿著黑色寬腿褲子,用白線和紫花線織成的小方格土布褂子。手裡拿著鞋底子,一面低頭做著活兒,一面柔聲地說:

“大媽,我想找你談個事兒。”

“快進來說。”大媽熱情地招呼著。

“誰在屋裡呢?”

“你進來呀,跟他相相面就知道了。”大媽開著玩笑。

她紅紅臉走了進來。靠著隔扇門,瞅了瞅郭祥,說:“咦!這不是大兄弟嗎?長得這麼老高了!”她說著溫順地垂下長長的睫毛,像是不好意思老瞅著別人似的。

郭祥一時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大媽說:

“小嘎兒!你小時候還穿過她做的鞋呢,你就把她忘了?”

經大媽一提,郭祥這才猛然地想了起來。

“誰說我忘了?這是金絲嫂子。”他連忙遮掩著說,“娶她那天,看的人真多,一擠把我擠到桌子底下去了,氣得我一挺腰兒,桌子就翻了,濺了她一身水,我還捱了我媽兩巴掌哩!”

金絲笑了。

這金絲是郭祥的遠門嫂嫂。她是鳳凰堡有名的巧女,能織各種色樣的花布,還能剪花、繡花,做各種花鞋、花帽。她趕集上廟,最愛看的也就是這些花布,跟那花鞋花帽上的花樣兒。凡是那些好看的,秀氣的,經她眼梢一過,就能記住。她那顆心整個地就像印滿各種花卉的畫頁。因此,她出的那花樣兒,也就格外新鮮別緻,逗人喜愛。許多外村姑娘,常常跑幾里地前來求她,她比比,想想,一剪就是好幾份讓她們帶走。她18歲過門,丈夫郭雲比她小四五歲,這使她很不如意。婆婆惟恐她走了,像親閨女一樣待她。她心軟口軟,別的話也說不出口來。有一夜,她摸著睡在身邊的這個孩子,流著淚說:“我就拿你當親兄弟看吧……”過了幾年,郭雲大了,八路軍也過來了,郭雲在村裡當了青抗先的隊長,她參加了婦女工作,兩口子一齊入黨,在一個屋子裡舉行了入黨宣誓。這新的生活,新的鬥爭,竟使他們的愛情枯木逢春。不久,她動員郭雲參加了八路軍,要算是鳳凰堡第一名“送郎上戰場”的女子。在一些小事情上,她是那麼綿軟,可是在大事情上,她卻能作出果斷的決定。

幾年後,郭雲殘廢復員回來,參加了地方工作。後來擔任了縣抗聯會的主任。隔長補短地家來,兩口子過得很好,生了一個孩子。不料抗戰勝利前夕,郭雲在敵佔區活動的時候被捕了。他堅強不屈,十分英勇。最後敵人使出了最殘酷的手段,我們的這位年輕幹部,就在一群日本狼狗的惡嗥裡喪失了生命。這訊息,對任何親人該是多麼沉重!而這個一向被認為是性格綿軟的女子,在人面前,竟沒灑過一滴眼淚。只是有一次,她趁婆婆孩子不在家,才悄悄鑽到屋裡,插起門來,整整哭了半日。有人發覺前去勸她,她在屋裡洗了臉,攏了頭,照照鏡子,看看臉上沒有一點兒淚痕,頭上沒有亂髮,這才拿起針線活,開開門,安詳地坐在那兒,裝作做活的樣子。

幾年過去了。同志們——縣幹部們,村裡的黨員們,在閒談中間,曾經透露出給她另找物件的意思。她總是臉紅一紅,笑一笑,也不答應。後來同志們批評她封建意識,她才說:婆婆年紀大了,年景又不好,她打算再織下幾個布賣了,積攢下一些錢來,留給婆婆,好讓這老年人不致捱餓。事情就這麼一年年地拖了下來。因為她性子綿軟,待人和善,村裡烈屬都喜歡接近她,黨裡也就分配她多做烈屬方面的工作。她分的房子是地主謝清齋的,地方很寬綽,烈屬中有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婦女,常常拿著活,到她家裡來,跟她一起做活說笑。天氣晚了,或是颳風下雨,她就留下她們跟自己做伴,她們像親姐妹似的,一起用紡車聲送走那風雨的長夜……

金絲靠著隔扇門站了一會兒,用眼掃掃大媽,見她忙不過來,就放下活兒,洗了洗手,趕過去幫助。大媽也不攔她。她包的這餃子另是一路:又小又巧,還繞著彎彎曲曲的花邊。

“金絲!你找我要談什麼心事話呀?”大媽把身子靠向她親切地問。

金絲的嘴唇發白,乎指也有些輕微的抖動:

“我看他們又奓刺兒了!”

“誰?”

“還有誰!”金絲氣憤地說,“謝清齋昨兒晚上跟我吵了一架,今天早起又吵了一架……他要不從那院裡搬出去,我就搬出來!”

大媽臉上立時現出了怒容,把手裡的餃子片一丟。

郭祥也睜大了眼睛,他要金絲詳細談談。

“大兄弟,你出去多年,你不知道。”金絲說,“那年鬧土改,村裡看咱家是烈屬,就把謝家的三間樓屋、三間東房分給了咱,指定謝清齋搬到村南頭去。那謝清齋三天兩頭跟我說好的,要我答應他在東屋裡先住幾天,等村南那幾間房修好了,馬上搬走。我心想,住幾天就住幾天吧,心裡一軟就答應了,誰知道就把事情弄壞了……”

“你當初就不該答應。”大媽瞅了金絲一眼。

“是,是該怪我!”金絲紅了紅臉,“人家欺負我,我就恨人家;人家低下了頭,我就又可憐人家。誰知道日久天長,他反倒找起我的茬兒。那些閨女媳婦,都愛找我做活,悶了愛唱個歌兒曲兒。孩子們也愛到樓上去玩。那謝家婆娘就咬著牙偷偷地罵:‘一天價唱,不知道唱啥哩!唱得人腦瓜仁兒疼!孩子們在樓上一跳著玩,她就瞪起那黑豆眼:‘跳吧,把樓板兒跳塌,摔死你,你就不跳了。我生了氣,就催他們搬家。那謝清齋就說:‘他金絲嫂子,你別跟她一樣,那球攮的娘兒們就不懂事。你放心,我早晚得搬,誰叫我過去剝削人哩!……他們就這麼耍賴皮,死賴著不走!看起來這些東西,就是不能可憐!”

她把餃子抖抖索索地放在蓖簾上,又繼續說:

“誰知道朝鮮一起戰事,他們那氣兒就更粗了。以前是小聲地說,現在是大聲地罵,見我在院裡曬乾菜,就罵:‘他孃的,這麼大院子,弄得沒個插腳地方!昨天,我搬梯子想到樓屋頂曬點兒乾菜,不小心碰下了一塊瓦,他一下就從屋裡跳出來,指著我說:‘我問你:你住過樓屋沒有?冬天,你不掃雪,凍得樓屋裂了大寬的縫;秋天,你登梯爬高,登碎樓上的瓦。平時你招來一大群王八蛋孩子,恨不得把樓板給我揭走。你睜開眼看看你住了幾年,把這樓住成個啥樣?你知道不知道樓屋是怎麼個住法?氣得我在梯子上直打哆嗦。我可向來沒生過這麼大氣,我說:‘你知道是怎麼個住法,你怎麼不搬進來住呢?他一連氣冷笑了幾聲,說:‘不住?是不到時候。到時候,你看我住不住!我不住,說不定還有人爬在地上磕頭,求我去住咧。你這個娘兒們說話可別說絕了,這個世界可不大平和!我說:‘不平和你敢怎麼的?他嘿嘿一笑說:‘那就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吧!我說:‘走著瞧就走著瞧!……”

大媽臉色發青,也不插話,一個勁地聽著。

“這是昨天下晚的事情。”金絲接著說,“今天早起,我就聽院裡那個謝家婆娘說:‘伢不收拾咱收拾,橫豎過不了幾天,咱不就搬進去了!過了不大會兒,我就看見謝清齋拌了一小桶石灰,手裡提著,就來勾這樓屋的牆縫子。我就走出去說:‘謝清齋!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他說:‘你把這樓住成了這樣,我來收拾收拾,怎麼算欺負你?我看他還不停手,就一把奪過他的灰桶子說:‘這樓屋是我的,用不著你拾掇!要這麼著,連東屋你也給我騰了,這也是我分的,不能叫你白住!他把袖子一挽:‘你的?這房明明是經我爺兒們的手蓋的,怎麼就成了你的?你不鬥我第二次,這房就不是你的!那謝家婆娘也跳出來,指著我的臉說:‘你的!你的!你的命還是閻王爺的哩!我問你,你男人是怎麼死的?他要不喪良心,他就不能叫狗啃了。你還不知道是井裡死河裡死哩!……”

金絲氣得嘴唇都白了。一雙手哆哆嗦嗦的,連餃子餡都裝不進去了。

“要造反了!”大伯忍不住說。

“造反?”大亂把燒火棍一晃,“我他媽把他們全嘟嘟了。”

大媽沉思半晌,轉向大伯,決斷地說:

“你去,把小契找來!把整個情況研究一下。”

大伯在鞋底上磕了磕菸灰,把菸袋往腰裡一掖,就蹶蹶地走了。

郭祥也把謝清齋昨天搶奪小紅箱子的事告訴了大媽。

大媽點了點頭,說:“我看他是先向孤兒寡婦開刀!”

正說著話,只聽窗外有人唱道:

一馬離了……西涼界……

不由人,一陣陣……淚灑在胸懷……

接著,一個人頭戴破草帽,下身只穿著一個小褲衩,光著兩條長腿,帶著兩腳稀泥,一隻手拎著魚網,一隻手提著兩條黑鯰魚走了進來。他把魚網往門口一丟,用京戲的道白說道:“末將參見元帥,不知有何吩咐?”

他一抬頭看見郭祥,嘿嘿一笑:

“侄子,我一大早起就聽說你回來啦。我想撈兩條小魚兒,咱爺兒倆喝兩盅兒!剛下上網,忽聽聖旨到,就把我給提溜來啦。”他眨巴著一雙快樂的紅眼睛,“你瞧,這兩條黑鯰魚可不怎麼太好。”

“小契,”大媽打斷他的話,“你這個治安員是幹什麼吃的!一天價打魚,養鳥,喝酒,村裡發生的事兒,你知道不?”

小契噗嗵把魚撒在水缸裡,見炕上有一盒“大嬰孩”煙,拿過來就抽。然後不慌不忙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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