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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是的。我老婆求你怎麼也得賞咱們這個臉,說你準能高高興興地答應。”釘掌名手說:“因為我那小子能有今天,全虧了老團長。”

於而龍糊塗了:“你講得明白一點!”

“是!”他又筆挺地站著。騎兵立正的姿勢總是有些不大自然,在馬背上征戰慣了的老兵,正如水手一樣,登上不搖晃的陸地,倒覺得彆扭。“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許是忘了,老團長。”

他講起往事來……

“那時,你讓我們騎兵回去接家屬,來廠裡紮根當工人,好,我那出息老婆一來就趴窩了。疼得滿炕亂滾,孩子說啥生不出來。我能給再厲害的兒馬掛掌,無論怎麼尥蹶子,我也能制伏住它;可就是按不住我那疼瘋了的老婆。我偷偷摸摸請來的王爺墳獨一無二的老孃婆,她罵我是個廢物點心:‘你不是騎兵嗎?快騎在你娘兒們身上吧!快點兒!要不就該憋死啦!我可用大秤鉤子往外掏啦!咱可把話說清楚,只能顧一頭,要大人,不能要崽子;要崽子,就保全不了大人,你倒是說話呀,當兵的。’老孃婆容不得我同老婆商量,又轉臉數落那一直嗷嗷叫著、疼得受不了的老婆,罵了個狗血噴頭:‘你知道疼,還死命把肚裡崽子撐得那麼大,當兵的錢來得容易是不?哎唷!了不得啦……’老孃婆喊得人魂靈都出了竅:‘孩子的小腳丫都伸出來了!’說著把大秤鉤子抄在手裡,啐口唾沫就要幹,天保佑,不知哪陣風把你給刮來了。你一腳踢開門,衝進屋,二話沒說,先賞了我一個拐脖,疼得我像落了枕,然後推倒嚇得掉丁魂、直是哆嗦的老孃婆,架著我老婆上了吉普車,把司機撥拉到一邊去,你一腳油門踩到底,到了醫院,才剖腹取出來的。”

“我動手打你了?”於而龍不大相信,有些細節,他記不得了。

“還關了我幾天禁閉,要不是接老婆出院,還得寫檢查呢!”

有這等事?!於而龍覺得自己當時的領導水平,十分可笑。對於戰士的無知和守舊,相信老孃婆,而不相信新法接生,竟然動武,太過分了。

他逗絡腮鬍子:“你為什麼不在前些年的批鬥會上,再給我兩拐脖,算清老賬啊?”

沒想到這個老實人回答得很乾脆:“我不是那種畜生!”看來,他倒不曾計較,而且大概一直把於而龍當做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是啊!本來是要被秤鉤支解的嬰兒,如今成了人,要結婚了。這樣的大喜日子,於而龍要不去坐在頭席上,那可太不圓滿、太遜色了。

盛情難卻:“要去的,要去的!”願者上鉤,於而龍滿口答應下來。儘管他二次趴下,儘管他並不在乎那些禁令,但還是囑咐著:“不過,有言在先,你不要搞很多人,尤其是騎兵們,免得頭頭們說三道四,又在進行什麼反革命串聯,正催命似的逼著我去什麼轉彎子學習班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滿口應承。

絡腮鬍子很高興自己完成了任務,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搭子烤得金黃蠟亮的菸葉。“老團長,你煙癮大,嚐嚐自家種的,看看味道醇不醇?”

“喝,自留地又搞起來啦?”

他紅著臉承認:“還是老地方!”

“實驗場?”

絡腮鬍子慚愧地點點頭,心痛地說:‘這還是去年一次給你貼大字報時種的,如今越發沒了王法,偷的偷,拿的拿,就連大鼻子專家都磕頭的神廟佛龕——於而龍明白他指的是那臺屬於禁運物資的高階電子計算機——都要拆下來搗買搗賣啦!

瞎!……”

菸草的味道果然醇香可口,烤得也夠火候,然而關於實驗場的噩耗似的訊息,使他再沒心思坐在護城河畔垂釣。那高高圍牆裡發生的一切吸引著他,使他關切,也使他苦惱,儘管他又一次離開那個工廠。

實驗場要這樣下去,門口也該掛起招魂幡,等於壽終正寢一樣。於是,他抬腿就走,徑直敲開了王緯宇的家門,邁腿進去,也不管人家歡迎不歡迎。

自從發作心肌梗死以來,還是頭一回登門。喝!什麼時候房間裡裝上了菲律賓楊木的牆圍?工廠在他手裡,十年來搞得快要破產,他自己的裝置倒經常更新。於而龍不曾問他這些,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如果你多少還有點中國人的味兒,你就該去制止那些新貴們的愚蠢行動。毀壞工廠,反對機器,只有十八世紀英國工業革命時期,才會出現的一場歷史的反動。”

“你又來危言聳聽!”

再比不上七六年的春天、夏天,一直到秋天,有準比王緯宇更為忙碌的了,簡直是青雲直上。部裡的事,他都得過問一二,特別是有關政治運動方面,更是當之無愧的主宰人物。不過,對於而龍,這樣一個不識時務與風向的倒黴腳色,倒不像有些勢利眼,見了忙不迭地躲開,像害怕黃疸性肝炎傳染那樣。王緯宇才不在乎,現在,甚至倡議:“我給你煮點英國口味的咖啡喝,如何?”

“是賣了實驗場,換來的咖啡嗎?”

他寬宏大量地笑笑,因為他理解,凡是在野的草芥君子,免不了滿腹牢騷:“大概如此吧!我空掛了十年革委會主任的牌子,廠里弄得山窮水盡,工資都開不出去,真沒想到。唉!看起來退居二線,放手讓高歌那幫年輕人去幹,還是值得考慮呢!”他將咖啡壺的插銷插在電門上,不多一會,就咕嚕咕嚕地響開了,水晶球裡滾動著茶褐色的香噴噴的咖啡。

“你在犯罪,明白嗎?”於而龍從來彈不虛發,這一點有些像犧牲的女指導員,那個百發百中的神槍手。

“可是人民法院並沒有給我發來屆時到庭的傳票呀!”他嘻嘻地笑著。

於而龍懂得他那笑聲裡,意味些什麼。“老朋友,你操的哪門子心呢?連你自己,至今還是個樑上君子,沒著沒落,結論也做不出,倒有閒情逸致,去過問完全不用你過問的事。要不是你耗資千萬,去建實驗場,也許你今天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總有一天,會有人站在被告席上的。”於而龍望著那毫無一絲邪惡的臉,認為有必要這樣說。

“可你,已經提審過,並且嘗著甜頭啦!”他斟上咖啡,推過來方糖罐:“如果你嫌不甜的話,還可以再放點。”

是的,於而龍自忖著:耗資千萬是我的過錯,直到今天,我不是還為這個實驗場,在贖我的罪麼?但是一想到那巨大的動力實驗基地,已經飽受劫掠,再大拆大卸,連電子計算機都要變賣,怕是魂都招不回來。於而龍從來不曾乞求過誰:“你得說話呀,老王,你去對那些少爺們講,我們中華民族不能活了今天,不顧明天。對一個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家來講,實驗場決不是太大。這不是我的話,建廠時中央的決定,老王啊老王!那是我們花了多少外匯買回來的呀,老王,得要多少列車雞蛋、蘋果、豬肉才換到手的呀!”

幹嘛這樣激動,注意你的心臟病才好!

也許是濃咖啡的興奮作用,要不,就是他關切實驗場之情溢於言表,果真覺得心前區有點不太舒服,似乎是發病前的不祥之兆。立刻想起幾個月前,揹著氧氣枕頭被逼上臺做檢查的情景,趕緊含了一片硝酸甘油。

王緯宇那時飛黃騰達,一個實驗場算得了什麼,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於而龍,你和頑固的“將軍”一樣,只知守著一棵樹吊死,那種樸質愚拙的情感,是又可笑,又可憐啊!“……不過,要是建廠初期我在的話,一定也不會贊成你那種做法的。”

“什麼做法?”

“正如後來大家批判你的,貪大求洋唄!”

“啊!你——”於而龍氣得手裡的杯子都顫抖了。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六十年代,王緯宇剛調來工廠,曾經竭力稱頌實驗場是皇冠上的一顆明珠,讚譽廖總工程師的動力理論為諾貝爾獎金的可能獲得者。當時,他興奮地拍著於而龍的肩膀:“你不愧是條翻江倒海的蛟龍,真行啊!這雙撈魚摸蝦的手,倒有搞一番大事業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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