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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在石湖支隊,王緯宇來廠以後,他也照樣吸引了一批年輕人,最明顯的,就是那一口一聲“王老”的高歌了。

啊!高歌,就是那顆突然在地平線上亮起,而且是一顆上升的閃亮明星;就是被王緯宇捧為革命小將的,紅得發紫的人物;就是最早圍著“王老”轉的一顆小行星,驀地裡,像天馬座那顆超新星爆裂似的,甚至王緯宇這顆恆星也可以沾上一點光了。

他還記得十幾年前,這個毛頭小夥子,一個忸怩的中學生,是怎樣尷尬地閃在他父親的身後,垂著眼皮,出現在他面前時,那時,高歌顯然被廠長辦公室的聲勢和氣派,以及進來出去請示報告的人員,那種規矩小心的態度給震懾住了。

高師傅是給於而龍開了多年小車的老司機,在辦理完退休手續以後,照例,也是廠礦企業裡一種傳統,送他兒子進廠工作,接他的班,當世襲工人。

“廠長(其實於而龍早就是黨委書記兼廠長了)!我把我那小子領來了,讓你瞅瞅。”

“好啊!讓我來過過目,是不是一匹好馬駒?”於而龍離開了那至少有三平方米大的寫字檯——他弄不懂“專家”別爾烏津要這大寫字檯幹什麼?為他,廠裡至今還有一間誰也打不來的彈子房,唉,黔之驢啊!——繞著走來向他們父子倆開玩笑地打招呼:“挺不錯的小夥子嗎!怎麼,會打籃球嗎?”

高歌搖搖頭。

“他就喜歡吹拉彈唱,沒個正經出息。”

“好啊!廠裡有個文藝宣傳隊,正缺人。這麼說,你會唱兩嗓子了。”

“是的是的,嫌原來名字俗氣,自己跑到派出所改了,叫什麼高歌。嘿,難聽死了,一點都不順口。”“很不錯嘛,高歌猛進。”

高歌不那麼膽怯了,傳聞中十分威嚴厲害的於而龍,連王爺墳石人石馬都躲著他的廠長,倒並不那麼可怕。相反,態度和藹,言談親切,因此不再拘束和緊張,而是感到他父親未免太過於謙恭地懇求,大有損於年輕人的體面和自尊。高師傅囁嚅地說:“廠長,看我多年的面,把他收留下來吧,學什麼手藝都可以,有碗飯吃就成啊!”

若干年後,高歌在重新描述這段往事時,十分痛心地說:“於而龍逼我父親不得不奴顏婢膝地,跪在地下向他哀求,才許我進廠。他手裡有什麼,不就是權麼?”於而龍無法辯白:“有什麼辦法,夫子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或許他當時就是那樣看的嗎!”

於而龍弄清父子倆的來意,便說:“是不是因為他年齡還不夠呀?”

“按虛歲說夠了,厲狗的嗎!廠長,可人事處講——”老高開車,是相當穩重的,不疾不徐,但涉及到兒子的就業問題,就有點手忙腳亂,沉不住氣。

“你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同意了。”

“他們說——”高師傅知道話一出口,廠長非火不可,可為了兒子,也就管不得許多。“人事處說最好找廠長批個條子,好有個書面依據。”

果然,於而龍炸廟了:“你去對那些文牘主義者講,讓繁瑣哲學的等因奉此見鬼去吧!”

那時,廠黨委書記還是相當威風的,他的話,無論對與錯,扔在地下是有聲的。

他望著年輕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心裡想:“要是在戰爭時代,像他這樣的,早給他一支槍,讓他上前線去了!”

高歌果然參加了文藝宣傳隊,晚會上有時還可以欣賞到他那嘹亮的歌喉。於而龍的音樂素質極差,只會哼幾句石湖上的漁歌,所以對於高歌顫巍巍的洋嗓子,並不怎麼喜歡,尤其拿腔作勢的姿態,看來也不舒服。可是演出結束來到後臺,也不得不敷衍幾句,但是王緯宇卻興奮地拍著歌唱家的肩膀:“小高,唱得不錯嘛,有前途,好好鍛鍊,我給你找一位名師指點指點,會成為一個介乎tanner和baritone之間的優秀歌手。”

混蛋,總是炫耀他的學問,於而龍心裡罵著王緯宇,回到家,問他兒子:“我記得你曾經也想成為歌手的,成天抱著吉他,唱什麼我的太陽、我的月亮,你跟我講講,什麼叫坦鬧兒?什麼叫巴列東?”

於菱聳聳肩膀,回答不上來,那時候,他的興致,早已不是聲樂,那支夏威夷吉他像元帥的佩力一樣,已經掛在牆上做紀念品了,而開始熱衷養鴿子,四合院的上空,常常飄揚著悠揚的鴿哨聲。以後,又發展到養狗,哈巴狗、獵狗、狼狗,他都養過。於而龍無奈地:“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於是推開窗戶,向坐在葡萄架下閱讀醫學期刊的老伴問:“喂,大夫,你學過拉丁文,介乎於坦鬧兒和巴列東之間是個什麼貨色?”

“好像是義大利文吧?也許是音樂術語,你查一查辭典吧!”謝若萍只顧鑽研她的學問,於而龍回到書房裡去翻檢辭典,終於弄清楚原來是什麼男高音,次高音。他查著查著自己也樂了,難道音樂和他一個工廠黨委書記有什麼聯絡嗎?光是屬於動力學範疇的學問,就夠他腦子負擔的了。

不,騎兵團長永遠記得那匹“的盧”給他的慘痛教訓,該死的牲口是怎樣當眾把他掀下來出了醜的。

哦,開卷有益,當那位歌唱家,突然弄出一本數萬字的學習心得,博覽群書的子而龍一眼就看穿了,把那個大厚本子扔給了熱心推薦的王緯宇:“假的,全是東拼西湊抄襲來的。”他現在回想起來,不實事求是,憑摘取片言隻語譁眾取寵,吹噓拍馬,浮誇做假之風,可能從那時起,甚至還要早些,就開始存在,並且一天濃似一天。應該承認,那個小夥子鼻子夠尖的,能夠得風氣之先,的確不易。“我不懂高歌弄這套玩藝兒幹什麼?是不是嫌唱歌出不了名?這本東西,連假馬克思主義都算不上,因為假的也是需要力氣編造的,可這好,統統是抄的,虧你還捧著到處推銷。”

“即使是抄的。這種學習精神也難能可貴!”王緯宇堅持。

“你不要宣傳混賬邏輯!”

王緯宇笑了一笑:“你太天真,難道你以為報紙上登載的這個英雄,那個事蹟,這個日記,那個摘抄,都是百分之百的真實嗎?謝天謝地,夏嵐在報社工作,她懂得高燈遠亮的道理。我們廠端出一個學習方面的先進典型,名揚全國,樹起一塊樣板,老兄,你我瞼面都有光的。不會有那麼一個不識趣的混蛋,跑來非要查閱他的學習心得的,我們還可以找幾個秀才再加加工,都是如此炮製的嗎!”

“滾蛋!”於而龍當著秘書的面,攆副廠長走。

“你要後悔的。”

“我們是搞動力的,一個馬力的標準值是七十五公斤點米秒,來不得半點虛假,規規矩矩,老老實實才算好,那個高歌太飄浮,好高鶩遠,想走一條不費力氣的捷徑,一舉成名,這是壞風氣。你倒去捧他,助長他,像話嗎?”

但是王緯宇不走,反問起於而龍來:“你聽說高歌在單宿搞的共產主義紅角麼?”

“耳聞一點。”

“我看,這是相當新鮮的新生事物,沒準是一種共產主義的萌芽。在我們社會里,物質條件不具備,精神上先過渡完全可能。小將在向我們挑戰,提出值得深思的問題啦!老兄,要趕上時代,適應時代,這是需要,不然會被歷史淘汰的。”

“我寧肯被淘汰,也決不去抄。”

“不要抓住一點,不及其餘,你看看這些年輕人吧,太可愛啦,他們開了支,把薪金放在一起,過著儉樸的生活,只吃一角錢以下的菜,準備把錢攢起來支援亞非拉的革命鬥爭;共同學習經典著作,每天坐在那裡讀十五頁到二十頁的《資本論》,管他懂不懂呢、熱情總是應該受到鼓勵的吧?”

“你就欣賞高歌的形式上義,有朝一日,他們鬧散了夥,混合在一起的工資可由你去分,那是包文正都斷不清的官司。他們幹嘛天天戴八角帽,穿草鞋上班,難道打扮成井岡山的樣子,人就會有井岡山的精神了嗎?高歌脖子上拴根紅布條子,領巾不是領巾,領帶不是領帶,出什麼洋相。你下過命令,不許青工穿包住屁股的阿飛褲,可為什麼不禁止他們?其實我看都是一路貨色,不過是兩種包裝而已,出風頭是一致的,而且還披上件革命的外衣,所以我認為要更可惡些。”

“你呀你呀!老於,讓我說什麼好?”他把那大厚本學習心得舉起:“你去抄抄幾萬字試試看,得有股子勁。”

“他那勁使得不對頭,直到現在還是個三級磨工。”

“該怎麼鼓勵鼓勵才好呢?”王緯宇還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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