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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聲不很禮貌的招呼,打斷了於而龍的遐想,回過頭來,發現了一雙刺入的眼睛;不算友好地打量著他。在大自然的懷抱裡,經常參加勞動的農村幹部,陽光會給他們的膚色,塗上一層較濃重的色彩。這位白白淨淨的工作人員,從那開始膨脹凸出的肚皮,和立著眼睛看人的神態,表明了一種權勢的威嚴。而且從那把他搬來的賣飯票姑娘的臉上,已經清楚地標明來者的身份了。據說要判別某人的級別、工資、職務,只消看一看四周趨之若鶩的女性,就可瞭若指掌,而且不會有多大誤差。

“幹什麼的?”那人用審問盲流的腔調單刀直入地問。

“旅行家!”於而龍自己也納悶,怎麼把那個姑娘賜給他的稱號搬出來,她能使用這樣一個奇特的詞,一定有個聰明的、見過世面的腦袋瓜吧?

感謝他身上那套挺括神氣的中山服吧!還是十年前最後一次出國時定做的。那個被不鹹不淡的旅行家三個字激惱了的幹部,正要伸手去抓他的脖領,被那細膩的高階毛料震懾住了,手在空中畫了個問號。

“什麼旅行家,拿出證件我瞧。”他為自己的虛怯而感到屈辱,聲嚴色厲地喝問,調門很有點“專政”味道了。

於而龍攤了攤手,表示遺憾,實在是無法彌補的漏洞,而且確實屬於自己的疏忽。

“夠了!”一個拿不出證件的旅行家,像在海關官員面前繳不出護照的遊客一樣,就有走私犯的嫌疑了,他對於而龍不容置辯地說:“跟我到辦公室去!”

“幹嗎?”

“談談。”

糟糕!於而龍心想:一頓教誨是免不了的啦!他覺得實在無可奈何。如今喜歡誨人不倦的老師未免太多,寫過一個劇本,發表兩篇小說,居然大言不慚地談論創作經驗,有的人沾沾自喜,甚至連老婆的功績也要捎上一筆。魯迅答《北斗》社問,才那麼幾條,可這些老師們倒好像著有《戰爭與和平》或者《人間喜劇》等等鉅作似的,也不嫌臉紅和肉麻。看來這胖子饒不了他,於是向訓導者建議:“就在井臺邊簡單談談不行嗎?”心裡卻在反抗:紙張緊張,篇幅有限,你那些屁不放,死不了人的。

“不方便吧?”他一向在三王莊說了算數的,便不準反駁地答覆。

“沒有什麼不可公開的。”

於而龍怎麼能離開井臺呢?那裡曾躺過一個被土匪殘酷殺害的孩子呵!記憶像苦澀的海水把他淹沒,那是母親的淚水。悽慘的哭聲還在耳邊響著,那是母親的控訴,血和淚交織著在震撼游擊隊長的心啊!

於而龍滅摯地喚了一聲:“同志,你聽我說——”

“誰是你的同志?”他瞪了一眼。

於而龍苦笑著,正如當年高歌用一雙穿草鞋的腳表示革命一樣,這位幹部得把嘴上的陣線分清,就好像被來歷不明的人喊一聲同志,就有成為對方同夥的危險,這種革命的純淨是多麼形式主義啊!殊不知有些“同志”比敵人更壞,年輕人,也許你不信,但是井臺上那孩子的屍體使於而龍明白了這一點。

“好吧!我不稱呼你同志,但是,我想請教,在這個井臺上,憑弔一位最早為石湖獻出生命的小同志,總是該允許的吧!”

“你少給我掉槍花!”

“你說什麼?”

“馬上跟我走,少廢話!”他狠狠地拉住於而龍的手。

於而龍有些慍怒地問:“假如你路過你親人的墳前,能不站住腳看上一眼麼?”他甩開了那個幹部。

這個被激怒的人,一把抓緊:“你不要胡扯淡!”

於而龍使勁掙脫了他:“年輕人,你爹媽就教育你用這樣的語言,來同老年人講話嗎?”

那幹部惱羞成怒,尤其在那位小家碧玉面前,更是有失體面,於是啪地一拳,直衝於而龍而去。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游擊隊長認為不回答也實在太不客氣了。

他橫起胳膊,格開了對手捅過來的相當厲害的右長拳,看來,那是一個受過擒拿格鬥訓練,習慣以拳頭代替政策的人,而且半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對付一個老頭子,竟用這樣辣手的拳腳。於而龍一使勁,把他摔到一邊去。

於而龍雖然六十出頭,雙鬢斑白,並且患有冠心病,但他筋肉間還儲存有張帆使舵的力氣,那靈活敏捷的勁頭,並不亞於這位肚子變得沉甸甸的年輕幹部,他三閃兩躲,使對手撲了好幾個空。最後,狡猾的於而龍把他引到花壇旁,井臺邊,那塊溼漉漉的長滿青苔的地方,虛晃了一拳,那人踉蹌了兩步,沒踩穩,摔了個四腳朝天。他氣急敗壞地喊叫:“別讓壞人跑掉,綁住他。”

他站在那裡:“放心,我決不會跑掉!”

這種沉著的笑,和不打算逃跑的鎮定神態,使得那些飯館裡的人員,不敢執行“綁住他”的命令。於而龍侃侃地發表著評論:“你們以為好人壞人,像國產電影一樣,一眼就讓你看出來?正因為有這樣的觀眾,他們才問心無愧地生產出三流四流影片。”他走近那個摔痛屁股的幹部,伸出手去,攙扶他站起,心裡思忖:“我和王緯宇相處了四十年,直到今天,才算初步有個認識,還談不到徹底;何況咱倆素昧平生,只是萍水相逢呢?”於是客氣地說:“好吧,我忘帶證件,那也該允許我找一個證明人吧?”

他粗暴地問:“誰?”

於而龍本想列舉老林嫂、水生、老安、老遲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名字,但是一看對方臉上兇悻的氣色,多少有些惡作劇地報了一下他頂頭上司的官銜:“你不信,可以打個電話,問問你們縣委的王書記嘛!”

一提王書記,整個庭院裡的氣氛,變得輕鬆多了,再不那麼劍拔弩張了。花朵是那樣鮮豔,枝葉是那樣繁茂,抬頭望天,連天色都藍得那麼可愛,飛得很高的叫天子,也唱得格外的優美動聽。

什麼時候,人們心靈深處的這種劣根性才能清除啊?

於而龍的性格是有點怪,不那麼隨和,剛才讓他去,他不去。現在,他倒樂意跟隨那個幹部,像個嫌疑犯似的,在三王莊的街道上大搖大擺。平靜的漁村好像頭一回碰上熱鬧的場面,一串人,在追逐圍看這個外鄉人。

“賣假藥的。”有人在他身後悄聲地介紹。

“當場在飯鋪裡給逮住了。”有人在證實著。

他想也許曾經向服務員討了杯水,吃了一片長效硝酸甘油的原故,要不,對於花草的興趣而誤解配什麼中藥?他笑了,由於一張證明的疏忽,而成了當場拿獲的假郎中。

終於來到了辦公室,無需介紹,於而龍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當年高門樓的花廳。那些彩色玻璃鑲嵌起來的桶扇,歷經戰火,還保留著一點殘存的遺蹟。他記得,當年曾經是金碧輝煌過一陣的,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看上去,粗俗不堪,一點吸引力都不存在了。

那個幹部多少是半信半疑地,並不十分理他,於而龍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摸出雪茄,悠然自得地抽著。這使那個幹部皺眉頭,在等電話的空隙,琢磨著這位像主人一樣抽菸的旅行家,或許真是有板眼的大傢伙,要不就是個熟練的騙子手。竟敢打縣委書記的牌子來嚇人,沒準還能搬出地委一把手呢!

真是不幸而言中,正當王惠平額頭沁出汗珠,四處尋找失蹤的游擊隊長,下落不明的時候,三王莊打來的電話,像是給落水的人,扔過來的一個救生圈。因為特地從專區來看望老戰友的江海,正坐在他面前,並且用深含責備的眼光看著他說:“你看你是怎麼搞的嘛?”

其他幾位縣級領導人也都覺得很抱歉。

老鹽工說:“我就唯王惠平是問,你們不負任何責任。”

“……什麼?有個人認識我,要我證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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