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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腳踏實地地去看、去回憶!”

“照樣,在天上更能一覽無餘。”江海強拉著他走了。

告別了鄉親,告別了故鄉,直升飛機載著兩位游擊隊長,離開了波光瀲灩的漁村,向遼闊的藍天裡飛去。

“蘆花,蘆花,我回來得實在太晚了……”於而龍那緊捏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對座的江海膝頭上。這時,飛機已經升得很高了,冷風從機身罅隙裡鑽進來,吹得心裡直髮涼。“真是應了老伴的話。”於而龍琢磨,“難道不是這樣嗎?失望加上失望,撲空接著撲空,使自己高興的事情不多,引起憂傷的因素倒不少。”他搖了搖頭,對江海說,“我不相信我會陷在沼澤地裡出不來,它總有邊,總有沿,總有走出頭的一天。”

“不要激動,二龍!打起精神來,我們的貴體,我們的高齡,還有他們——指著那些忙碌的機上人員——年輕人的未來,都不允許再糟蹋自己。聽我告訴你,她的墳墓、棺木、屍骸、骨殖,以及那塊石碑,都到哪裡去了。你不是要看這塊沼澤地嗎?很好,話就得從遠處講起來,不過,你一定要耐住你的性子……”

江海的沉穩性格可是出名的。

機艙裡堆滿了藥粉,這種撲滅早生蝗蝻的六六六粉,是相當刺鼻的、嗆人的,然而它卻可以消滅一場災禍。但是人類並無什麼有效辦法,來肅清兩條腿的早生蝗蝻,以致它們羽化以後,鋪天蓋地,釀成巨災浩劫。“是得從遠處講起,過錯並不是一天早晨突然發生的,而是昨天,前天,許久許久以前就種下惡果了。”

“說得對啊,二龍,那天西餐席上,小謝講起蘆花運槍負傷的故事,還記得嗎?”江海問他,然後沉思地說,“要想徹底瞭解一個人多困難哪!來,咱們一塊來回憶——”

“得扯那麼遙遠麼?”於而龍現在需要證實,不想推理。

“不然講不清楚。”他俯瞰著機身下的大地,說著:“看見了吧!石湖落到後邊去了,前面就是縣城,再往遠看,該是濱海,認出來了吧?當年蘆花就透過運糧河,把槍支彈藥送到我們那兒去的。如今是密密麻麻的防風林帶,河,看不見啦!”

“你在給我繞什麼彎子?”於而龍問。

“還記得你夫人怎麼指責我的嗎?”

“哦!你居然會往心裡去?”

“哈……”他笑了:“歷史有時是一筆糊塗賬,正確的永遠正確,而替罪羊則不能得到原諒……”

那天在餐桌上,由於“將軍”規定了話題,加上勞辛要寫《 女游擊隊員 》那首長詩,纏著謝若萍,非要她講講蘆花在望海樓和王經宇交鋒的過程。

謝若萍笑了:“我講不成問題,只怕有人不樂意聽呢!”

江海看看她:“我不是頭回站在被告席裡,十年,鍛煉出來了。”

“那好,我來說一說……

“不知道你們同意不同意我的觀點,有的人,死了死了,死了也就了啦,誰也不再惦念他,甚至還竭力把他忘卻;但有的人,雖然永遠離開了人間,可似乎覺得他還在我們身邊,同我們一起生活、戰鬥,參與到我們的歡樂或者痛苦中來,息息相關。心裡總存在著逝者的形影,而且奇怪的是,他不是強賴在你心目裡的,也不是非讓你記住他不可,不,而是你自己特別珍惜那惟恐越來越淡的形象,所以就深深銘刻在心裡。蘆花正是這樣一位雖死猶生的親人,她離開我們快三十年了,我想她現在肯定和我們一樣高興喜歡,說不定像‘將軍’和路大姐那樣要喝上一盅。

“我們許多同學都是差不多先後參加支隊的,男同學都透過封鎖線到湖西了,可能因為我是個女同志,留在了湖東。是的,我們一個個都是蘆花動員走上革命道路的。

“她對我要格外關照些,雖然她對小隊其他同志也都不差,但我感覺到她好像把我和肖奎——那個快嘴丫頭,看得更親切些。有些機密,有些心事,並不迴避我們,因為小隊只有三個女同志,而且總是住在一起,像姐姐似的關心著我們。

“一九四四年的秋天,蘆花去濱海開了個會,因為那時我們跨區活動,似乎接受著雙重領導。是不是啊?老江!也就在那次會上,作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決定,要我們把繳獲的一批武器轉移到濱海堅壁起來。

“我至今也不相信,那樣一個不信邪的蘆花,明知道是錯事,為什麼不站出來反對?難道她真的相信那些假情況?笑話,我們在城裡的地下工作同志,怎麼從未反映過一點?是我負責聯絡的呀!

“‘不就是那點點白薯幹,江海就獅子大開口啦!’”

江海停住刀叉,怔住了。

蘆花批評了肖奎,叫她沉住氣,別瞎說。

“我也勸說指導員:‘大姐,辦不到的,等於給敵人白送,還是老辦法好,細水慢流,透過咱們的聯絡渠道轉運過去。’

“‘來不及啦,鬼子很快就要秋季大掃蕩了!’

“‘濱海的情報可靠嗎?’

“我們吃過麻痺大意、毫不在乎的苦頭,但過度警惕、神經過敏,也使我們上了不少當。不適當地誇大敵情,弄得草木皆兵,疑神見鬼,也壞了不少事。”

“將軍”插話說:“不奇怪,杯弓蛇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戰爭年代,或許還可原諒。”

“不過——”勞辛說,“現在已經成了整個社會的心理狀態,真可悲——”

“詩人,要罰你酒啦,出題啦!今晚只談過去——”周浩又掉臉朝發愣的江海說:“吃啊,幹嗎按兵不動?若萍說你兩句,看緊張的。”

江海嘆了口氣:“‘將軍’,這是斷不清的官司!”

謝若萍接著講吓去:“老江,你別誤會我是和你算賬,也可以統統不記在你的名下,但話總是要讓人講的嗎!……不但蘆花相信敵人要來奪槍,湖西,也被送糧去的王緯宇給宣傳得動了心,特地派老林嫂透過封鎖線,送來了一道緊急命令。

“老林嫂來,就意味著非常重要和緊急,看樣子好容易弄到手的一塊肥肉,濱海不費吹灰之力搞走了。想不到蘆花看完命令臉都白了,要我們設法把槍支彈藥送到濱海去。

“喝!像一點水滴進滾油鍋,大夥都炸了。

“原來,連送出去都思想不通,並不僅僅是本位主義。好,現在不但給,還要我們送,好像我們是三頭六臂,刀槍不入的神仙。難道王經宇聽我們調動?他沒投降日本鬼子以前,就打主意搶過這批軍火,向顧祝同、韓德勤獻功,現在成了漢奸,不正是給大久保的見面禮麼?

“肖奎恃著她是指導員的小鬼,天不怕,地不怕,對老江嚷過。——記得不,老江。有一回你來我們駐地,商量接送軍火的具體辦法。那肖奎衝著你鼻子嚷:‘你們沒本事自己繳獲,有臉朝人家討,討還罷了,叫花子要飯嫌餿,得我們送上門,豈有此理!’沒忘了吧?隊長同志!”

江海說:“真抱歉,大夫,記不大起來了,我有腦震盪後遺症!許多該忘的東西忘不了,許多該記的東西記不住。”

“怎麼得的,江伯伯?”

“還用得著問嗎?畫家,跟你爸一樣,能從‘小將’手裡活過來,就算命大,別打岔,讓你媽講吓去吧!”

“蘆花犯愁了,硬打硬拼硬衝麼?我們幾十個人,孤注一擲?從敵人眼皮底下混過去?誰也不會隱身法。她怎麼能睡得著呢?翻來覆去,後來索性坐起來靠牆思索。

“‘睡會兒吧,大姐!’我勸她。

“‘你放心睡吧,一會兒我替你崗!’

“‘不,你累了一天。’白天把已經堅壁好的軍火重新從埋藏的村子裡起出來,準備集中朝濱海運去。嗐!荒謬的決定啊!我們就是這樣自己整自己,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像發神經地一會兒這麼變,一會兒又那麼變,消耗時間,浪費精力。我們用了多大工夫才把那些軍火分散堅壁起來的呀!老百姓都拿命替我們保管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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