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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怎麼曉得我們要研究決定的問題?”

“他是個聰明人——”

“不,我看他這兩天老找大龍。”

“別疑神見鬼啦!”

蘆花高聲嚷了起來:“還是我那句老話,七月十五,日子不吉利啊!”

農曆七月十五;也叫盂蘭節,在漁村,認為是鬼魂的中秋節,是所有亡魂死鬼的節日。王緯宇就是在這一天,加入石湖抗日遊擊支隊的。

“別迷信啦,人家不是一直到現在,還跟咱們一塊吃糠咽菜嗎?”

“好好,算我沒說。”

這是他和他妻子一輩子惟一談不攏的觀點,對於高門樓的二先生,他倆總是談崩。不是那個於而龍從來不相信的噩夢,就是這句成了口頭禪的話:“七月十五,日子不吉利啊!……”

其實那只是偶然的巧合。但偏偏卻在那一天的傍晚,王緯宇來了,要和漁花子一塊抗日。

突然襲擊是他的拿手好戲,包括他搞那些花花綠綠的勾當,也是這種手段;現在,他招呼不打一聲,坐到他們幾個人的對面來了。他以直言不諱的坦率,單刀直入地——他從來不怕在最難處下筆做文章,對游擊隊幾位領導人慷慨陳言:“諸位也都明白,我是走投無路,只好找你們共產黨的游擊隊了。是啊,不管怎麼講,我跟在座的打過幾回交道,肯定,不一定能相信我是真心實意。可大夥都瞭解我家的實情,那時有我身不由己的苦衷,得罪各位,並非我的本意。現在,我傾心情願來跟大夥一塊抗日,要把這一腔子血貢獻出來,這片心我也沒法剖給你們看,就看諸位敢不敢收留我。點頭,我就留下,不點頭,我馬上抬腿走,絕不叫你們為難。”

那時候,一九三八年的秋天,經過最初兩個回合的勝利,算是一個初創的興旺時期,再加上國民黨準備撤退,日本鬼子還未進犯到石湖的空隙,石湖人民的抗日活動,有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開端。即便如此,要動員一個群眾,豁出身家性命參加游擊隊伍,總是費一番口舌,然而他,高門樓的二先生,不請自來,主動上門了。

可憐當時支隊的四位黨員,趙亮、老林哥、蘆花和於二龍,竟不得不請他略為等一等,讓他們研究商量一下。

王緯宇像一位老師似的,哂視著四位回答不出問題的學生,那眼光彷彿在說:“好吧,我就恩准你們交頭接耳,議論一番吧!”他揹著手,踱了出去,在屋外打穀場上,抬頭觀看秋色蔥蘢的鵲山。

鵲山上的楓葉正紅,在綠水中的倒影,也像燃起一堆火,上下交相輝映,越發襯得那慈祥的老人,紅光滿面,喜氣盈盈。它透過窗欞,看著四個苦苦思索的黨員,很同情他們,這道題也確實不大容易演算。說來慚愧,那時他們的政治水平低,馬列主義不多,全憑著樸素的階級感情和一股血氣方剛的勇氣,在幹革命罷了。趙亮要比其他三個人有見識些,他到底是在江西蘇區待過的嘛。但他懂得三張反對票的力量,貿然付諸表決,肯定不會有人贊同他的;因此,那個車軸漢子提議:理一理王緯宇怎麼走上抗日道路的頭緒。

“賬是再好算沒有。”老林哥掰著手指頭:“老子死了,沒了後臺;四姐嫁了,沒了指望;錢櫃封了,沒了活路,白眼狼翻了臉,逼得他上了梁山。”

肥油簍子一死,王緯宇確實是厄運開始了。

於二龍從冰洞下攀死捉到的那條紅荷包鯉,並沒給王緯宇帶來吉祥如意。因為城裡那位千金的長相和那身材,總使他聯想起倭瓜;造物者喜歡搞些惡作劇,在給予財富權勢的同時,也給予一副醜陋可憎的嘴臉。尤其是王緯宇懷抱裡有了那個美人似的四姐以後,就更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了。

王敬堂在他兩個繼承人中間,偏愛是比較明顯的,除了嘴角的陰鷙和殘忍外,兩兄弟毫無共同的地方,一個眉宇軒昂,身材魁偉;一個精神猥瑣,瘦小枯乾,因此,王緯宇更得老頭子的歡心些。儘管他非常支援大兒子擴充保安團,開拓新地盤的雄圖大略;但小兒子對和親政策不肯俯就,溺愛的父親也不得不讓步,只好以“緩議”二字,暫時平息了兄弟間的不和。

但是,此刻躺在停屍床上的肥油簍子,無法來支援王緯宇了。於是乎急不可待的保安團司令,在來不及收殮的情況下,要迫使王緯宇就範了。

“聽著,老二,婚事不能無限期地拖下去,你得明白。”

王緯宇料到會有這一手:“你還是趕快去請鄭老夫子,給爸做祭文,你先少操心我。”

“我打發人叫去啦!”

“哼!一個秀才怕不是隨便叫得來的吧!”

“看他長沒長那分膽子,敢違抗我!”言語中自然也是藉機敲一敲失去後盾的王緯宇。

果然,去叫的人空手回來了:“老東西講:‘我一不是高門樓的佃戶;二不是三王莊的漁家,對不住,沒那工夫奉陪!’碰了個釘子,大先生。”

“混賬,拿我的名片,搖條體面的船去,把那老貨弄來,別神氣活現,會有叫他買賬的一天。”

王緯宇知道他指桑罵槐,哼了一聲。

在他們那種門第裡,正出和庶出在名分上有著很大差別,好像王緯宇的生母,也是個使女之流的可憐人,所以現在王經宇更加有恃無恐地要收拾他老弟了。

於而龍記得他剛來游擊隊的時候,有時閒談,他說他的血管裡,也流著奴隸的血液。蘆花還曾悄悄地問過:“二龍,我怎麼不明白,一個人的血,分有好多樣的?”

“鬼知道,他的那些學問。”

正是由於他的學問,使得白眼狼不得不慎重地對待,而安排了一個圈套,讓王緯宇慢慢掉進去,不能自拔。愛情是盲目的,那個四姐也陪著墜落彀中,成為一個真正的犧牲品。

誰也不知道珊珊娘,是怎樣度過整整四十年的漫長歲月?那額上的皺紋,頭上的白髮,臉上的愁容,可見她的生活過得並不那麼愜意。根本談不上什麼幸福,也許是在幻想和等待中,消磨掉一生的吧?

對於這位階級姐妹,於而龍或是蘆花,就不負一點責任了嗎?趙亮曾經說過,她也是無產階級,不過是一個被腐化了的無產階級。當那艘裝糧的船折回頭駛往三王莊的時候,在船艙裡戰戰兢兢的四姐和那個小石頭有什麼兩樣,只不過劫持的形式不同而已。當時只消一句話:“回來吧,跟我們在一塊吧!我們不會多你一個人的。”尤其是蘆花,她曾經救過四姐的命,她要堅決地把手伸向她的話,四姐該不會是今天早晨,他見到的珊珊孃的樣子了。

但是蘆花恨她,並不是因為她和於二龍訂過親,純屬女性的嫉妒心理,不,而是詛咒她瞎了眼,拋棄了於二龍,竟投入了與蘆花不共戴天的仇敵懷抱裡。

四姐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或許對那個英俊的年輕魚鷹,石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叉手,流露過一點少女的慕戀。但那是一個腐蝕靈魂、消融意志的社會呀!在她前面三個聲名狼藉的姐姐,嫁的嫁了,跑的跑了,私奔的下落都不明瞭,對她,怎麼會有良好的影響呢?因此,一個出息得像支粉荷似的姑娘心裡,於二龍,那個年輕窮苦的漁民,佔的位置就越來越小了。

偏偏這個時候,王緯宇一腳踏上了她家的船。

在那狹窄的船艙裡,四姐一下子就被神色懊喪,而由於吵架顯得激動的王緯宇吸引住了。他們之間的鴻溝,至少相隔得有一百個石湖那麼闊,但是,愛情的小鳥可不在乎,撲稜著翅膀起飛了,她的心在撲騰撲騰地跳動,只不過瞟了一眼,她覺得自己心裡,印下了他的影子。

恐怕那影子一直存留到今天吧?

王緯宇並不曾注意後艙裡,還有雙注視他的眼睛,直到伸過來一雙白皙的手,端著一杯蓋碗茶,才看到坐在身後,只隔一層艙板的四姐。

她羞羞答答地說:“請喝點茶吧,二先生。”

如果說:剛才在縣城裡見到的那位千金,是塊難以消化的大肉糰子,那麼眼前的船家姑娘,該是酥嫩可口的奶油點心了。一個漂亮點的女性,臉龐上會自然地散發出一層光彩,小小的船艙裡,充滿了溫暖、舒適、寧靜的感覺。他看得出她雖然有些羞澀,但並不迴避,像所有船家姑娘一樣,那大膽的,多少有些撩撥的笑吟吟的眼光,在探索著他的心。

四姐臉上的笑靨,鉤住了王緯宇的靈魂。縣城相親之行,猶如在沙漠里長途跋涉,感到空席和寂寞。現在,船艙如同綠洲,四姐的笑臉彷彿一汪清泉,他真的感到口渴了,揭開碗蓋,七枚紅棗在碗裡晃動。

啊,乞巧同心,每一個時代有它不同的表達愛情的方式。王緯宇剛剛端起杯子,就覺得自己有點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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