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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接下去的時間老人只是低頭吸菸,咕噥著:“咳,提他幹什麼,反正就是這樣了……這是那個年頭的命啊!”

這幾句話倒提醒了我:他終究不是當地的一個“土著”,也不是一般的農場工人。

“當年你們一塊兒來農場的人呢?現在都哪去了?”

老人扳著手指數上半天,說有的在這裡,有的在那裡……講來講去,目前還健在的已經是微乎其微了。他說大部分人離開農場時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一個個荒疏了專業,再說年紀也不饒人——本人還算這些人當中身體最好的一個哩——說著他翻翻白眼:“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嘿嘿,就因為我是個沒志氣的人……”

後來我才明白,他所說的“沒志氣”是一種自嘲:能把事情看透,將其快快忘掉或者乾脆就不再計較。總之他沒有像別人那樣耿耿於懷。他認為世上的一切事情,早有一隻大手安排好了——你如果去阻擋它,就像一個人要用雙手去阻止造山運動一樣,那是可笑和徒勞的……談起了當年那個小組,他說自己在這夥人中本來就算一個粗人,真正的秀才也不過一兩位。他當年主要是搞點兒資料性工作,如此而已。

“可是不客氣地講,”他抽了幾口煙,“我比那個柏老還是強幾分的。那傢伙才是一個粗人,比我還粗。”

隨著談下去,我漸漸明白,當年班子中那個最優秀的人物就死在這片農場裡。他說那人本來也可以像眼下的他一樣,種種地喂喂牲口,把日子對付下來,可壞就壞在那傢伙的“手賤”——“手賤哪,剛強啊,沒有好處。有一年上他發了神經,往本子上劃拉了一些字,說了那兩本書的事、一些別的事,涉及到不少像模像樣的人——特別是從京城來的‘首長’。‘首長’,你想想,這是鬧著玩的嗎?結果這本子給人搜走了,不久就來了一幫傢伙,審來查去沒個完。我也跟著受了不少牽連。他們把我們兩人分別關在不同的小屋裡,也不打也不罵,就是不讓睡覺。來人問我們是不是經常談論這些事?我說天哩,什麼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些內容嗎?’”

“我說:‘不知道。’”

“有一天一個臉上長了顆紅痣的人進來了,我一見這個人心裡就咯噔一下。我知道事情不妙。告訴你吧小夥子:你在險要關頭見到臉上有特殊標記的人,可要小心……”

“怎麼?”

“怎麼?善者不來呀!”

他哼哼一笑,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那一天我知道事情不好。那個臉上有紅痣的人把所有的老傢伙都趕到屋外,然後小聲問我:‘老同志,我們都是內部的人了,我們談幾句原則性很強的話好嗎?’我連連擺手說:‘我不是內部,不是內部。’我知道‘內部’就是在組織的意思。

“‘噢噢噢,’臉上長紅痣的人忘了,拍拍頭說:‘那一位是’——他說的‘那一位’就是那個有口吃病的老教授。他被關在另一間黑屋裡。我當年只是一個講師,還算個‘小人物’。他知道我不是內部的人,就立刻換了一種口氣,‘這麼說吧,我們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你回憶一下當年小組的工作、你所承擔了的任務,你還能記起有哪些篇章、由哪些人分擔了哪些專案嗎?它出版前後的修改情況、再後來的情況,實事求是說說吧’。他每說一句話就像往我身上扎一根針。那天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我對小組的事清清楚楚,一張嘴就能說出來。可是咱才不會那麼冒失,因為咱心裡有根神經繃著呢,告訴自己:‘小心哪,小心,這是個臉上有標記的人’……我那會兒故意裝糊塗,兩手拍著腦瓜說:‘我想想,我想想……’他就耐心地等著我。這個傢伙抽一種雪茄煙。我真饞那種煙。我剛才告訴過你,我是一個沒有志氣的人哪,這會兒就伸手跟他討了一支。

“他說:‘使勁抽,多得是。’說著還啪一下開啟一個鍍金的煙盒。小夥子,告訴你吧,無論是裡面裝的煙還是那個煙盒,都讓我饞得流口水。我真想跟他討來那個煙盒。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止住那股饞勁兒。反正我一口氣要了他三支雪茄煙,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那種煙比大拇指還粗。我抽了一會兒煙,兩手捂著頭繼續想。其實我想個什麼?事情明擺著,你要照實說出來就得遭殃。我只是裝模作樣地騙他的煙抽。當我抽完了一支的時候,就跟他講起來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小組。誰知道有沒有哩,我這個人老糊塗了。我真不記得有什麼小組。不過那兩卷大書可是好哩。天才哩。’臉上長紅痣的人笑嘻嘻問:‘書是天才?’我說:‘不,柏老是天才。人家可是個革命的大學問家哩。’臉上長紅痣的人笑了。他後來怎麼問我,我還是這樣一套話。終於提到了‘首長’,我說那更是偉大啊。他高高興興拍我的肩膀,說:‘改造得好哇……’他誇了我一句,我可不能饒他,立刻伸出手來:‘再給一支……’他扔給了我第四支菸,然後把門狠狠一關,走了。

“就這樣,不久我就被放出來了。放出來之後,我就到處打聽那個口吃老教授的下落。嘿,老教授再也沒有出來。後來我又聽說他給押走了,押的時候有兩個解差,還帶了鎖鏈,解差穿著黑衣服,開著黑車,把他嗚嗚地拉走了……”

他的嘴唇費力地包裹起缺少牙齒的嘴巴,噝噝地吸著涼氣。

“小夥子啊,有志氣的人沒有好結果。雪茄煙老教授不願抽嗎?願抽。可他有志氣,給也不會要。結果哩?他走了就一去不回。他的老伴也來了農場裡,天天來問我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呢?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後來我只能每月從自己的菜金裡撥出幾塊錢寄給那個可憐的老媽媽。她男人是不會回來了。你瞧瞧世道有時候會多厲害。你該知道這不是柏老的力氣,這是那個年頭的力氣。那個年頭就是柏老這樣的人才有力氣——究竟是柏老有力氣還是年頭有力氣,這可說不明白。不過怎麼說都一樣,小夥子你自己琢磨去吧……”

我再沒吭聲。

<h5>2</h5>

第二天,在老人的指點下,我去了離這兒幾十裡遠的那個很有名氣的小城——那裡有口吃老教授被關押的一間黑屋。

當年負責給黑屋做飯的一個人現在還活著,我懷著探險似的心情,非要找到他不可,結果費盡了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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