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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誘 惑</h4>

<h5>1</h5>

陽子考取了藝術學院,這是一件讓人稍稍高興的事。陽子和元圓一起來了。這個小姑娘似乎對陽子考入一個正規的藝術學院不以為然,她湊近了梅子說:

“這其實是個壞事。”

我也聽到了,問元圓:“這怎麼講?”

“他在那裡也許會學壞的。”

看來單純的孩子更有可能直取本質,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倒讓我吃了一驚,使我對上學後的陽子心存疑慮:他竟然說服岳父擔任了某一處私人藝術品的“顧問”!岳父本人懵懵懂懂地接受了對方頒發的“顧問證書”——燙了金字,十六開大,堂皇得很。“藝術收藏嘛,總不是壞事。”岳父咕噥著,把證書放在我的面前,多少有些炫耀的意味,“陽子說你對那裡是很熟的嘛。”他看著我。我差點跳起來:“阿蘊莊?那個收藏家?”

我掩飾著心裡的巨大不安,問:“您去過了?”

“唔,還沒有。他們邀請我們幾位老人茶敘——我們不妨去那裡開開眼……”

岳父說出了他準備找的兩位,都是這座城市退下來的頭面人物,他們之間經常來往。像岳父一樣,他們也搞起了藝術,痴迷於寫寫畫畫。我想這大概就是陽子能夠說服岳父的原因。“也許我還會拉上呂南老呢!”岳父沉沉的語氣透著自豪。呂南老是他以前的首長,岳父說起這個人總是無比崇敬。我隨口說了一句:“讓那位老警衛員也一起來吧!”岳父馬上否定:“唔,那怎麼成!”“為什麼不成?”“那怎麼成!”

我知道岳父的意思:那是一個粗人,而且級別太低。

“茶敘時你陪我走一趟吧,先看看,其他的以後再說。”

事後我責備陽子:“你小子打了什麼主意?你真的認為他們這幾位老人是行家裡手?那個人到底想幹什麼?”陽子滿臉紅漲:“他不過是想結交有名望的人嘛!你別想得太複雜了!至於我,與那傢伙之間更是乾乾淨淨。我不過是痴迷他那兒的藝術品,一去了那裡就給粘住了……”

陽子的話倒是真的。是的,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誰也受不住啊!而它們以前都是在書中、在那些大畫冊中才得以一見的……不僅是他,就是岳父他們幾個老人走進阿蘊莊的那座樓中,也一定會看傻了眼的。

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應付這件事,“茶敘”就來到了眼前。岳父穿上了久已閒置的西裝,頭髮好好梳理過,鄭重的模樣讓家人彆扭。收藏家派來的車子早就停在門外,岳父卻仍然叫來了自己的車子。我問其他幾位呢?他搖搖頭:“我們先去看看吧——然後……就有底了。”我從心裡佩服老一代的慎重和嚴謹。是的,如果糊糊塗塗就把自己的老朋友甚至老首長領了去,弄不好會是十分沒面子的一件事。

只有我和陽子兩人陪同。陽子臉色紅紅的,顯得有些興奮。

兩輛車子行駛在暮色中,這與我第一次去阿蘊莊的時間差不多。因為岳父住在橡樹路上,所以需要三十多分鐘的時間才能抵達。岳父在車中連連慨嘆,拍打著座位扶手,不知是什麼意思。很快看到那個不起眼的院落了,他馬上說了句:“唔,這裡。”我馬上問:“您來過?”他搖搖頭。院門口站了四五個身穿整齊制服的人,他們一齊向我們的車子敬禮。岳父在這一刻神色莊嚴。車子進門後一刻不停,直接駛向了院落南邊一點兒的那座小樓。

那位細高個小夥子站在門前的草坪上迎接,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傢伙留了怎樣的一個髮型:髮梢剪得很短,一律向上,像黑色的火苗一樣。我料定岳父會對這副模樣非常反感,可我錯了,因為我發現他笑吟吟地看著小夥子,絲毫沒有厭惡。小夥子雙手攥住了老人的手,連連說:“首長,首長。”然後躬了躬身子,草率地打了一個敬禮。岳父在他敬禮的一瞬竟突然站直了身子,神色肅穆。

首先是參觀那些藝術品。這兒的一切與我上次見過的大同小異,除了牆上的畫稍有變動,再就是多了一件很大的鼎。嚯,這是一個大傢伙,而且——“是真的!”陽子主動地湊近了我說。我白了他一眼:我也沒有說是假的吧。岳父得到了主人的殷勤接待,小夥子這會兒只陪他一個人,指著一件件藏品細聲細氣地解釋,彷彿怕打擾了它們的沉思。與上次不同的是,我好像在這兒聞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氣味,有點兒像乾花,不,像檀木的香氣。陽子驚訝萬分地站在一幅小畫跟前,這畫只有一尺見方——畫的作者名聲如雷貫耳……陽子久久端詳,咬著下唇,發出噝噝的吸氣聲。當我們走開一點兒時,陽子又回頭瞥瞥,把聲音壓得極低說:“我覺得那是一幅贗品。”“假的?”“哦,我不敢說……”

我們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那個銅鼎跟前。它沉沉地踞在一座樓的正中。主人已經陪岳父去了樓上,陽子不知何時也溜開了。我轉了一圈,最後發現陽子正和一個穿旗袍的小姐嘀嘀咕咕,他們見了我立刻閉了嘴巴。小姐戴了胸牌,高爽漂亮,有兩個特別大的酒窩。陽子介紹說:“這是她。”小姐點頭,主動握手。柔若無骨的手。

“你們是老熟人了?”我走開後問陽子。陽子點頭:“這裡的服務員。怪可惜的,考古專業畢業……”我笑陽子:“哪有這樣介紹人的?‘是她’,她是誰呀!”陽子沒說什麼,回頭望著小姐所在的地方,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h5>2</h5>

說是茶敘,其實是一場豪華的晚宴。地點在那座三層樓的西餐廳,一個十分講究的房間,所有傢俱都是白色,還鎦了金邊。長餐桌上鋪了亞麻布,銀餐具閃閃發亮。咖啡和奶油的香味以及打扮特別的侍應生,還有從門口閃過的戴高筒帽的洋人,一切都讓人覺得來到了另一個國度。“這裡的廚師真的是法國人,叫‘馬克’。”陽子小聲說。長條桌旁安排了六個人的位置,除了主人,再就是那個考古專業的姑娘。姑娘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氣質高雅。主人對面的位子空著,宴會已經開始。

我一開始還擔心岳父吃不慣西餐,誰知老同志刀叉使得透熟,而且談笑風生。我和陽子顯得有些僵硬,旁邊的姑娘也是同樣。她的一股無所不在的磁力可以讓人感受得到,特別是陽子,正在這強大的磁力線中極不自在地搖動著身子。他坐得越來越不穩。我夾在他們兩人中間,由於磁場過於強大,最後只好要求坐到那個空著的位置上去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閒置的那個位子上終於有了人,這就是阿蘊莊的總管陸阿果。她可能為了不使我尷尬,在主人介紹過主賓之後,彬彬有禮地與之握手,然後又稍稍主動地對我和陽子點頭微笑。她穿了一件做工十分講究的藕荷色中式女裝,脖子上諧配了淺綠色紗巾,頭髮精心打理過,施了一點淡妝。今夜陸阿果就像換了一個人,這使我暗暗驚訝。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風騷氣,而是穩重沉著到不可思議。她說話聲音放得很低,只是微笑。明亮的電燭光下,我看出她的頭髮已經染過,是那種微微的紫黑,髮梢那兒泛著一點金色。她給岳父敬酒時,岳父已經喝得有點兒多了,這時略有生硬地要求對方一塊兒乾杯。她碰過杯,微笑著,只飲下了一點點,然後就對一位發出嚷嚷聲的老人視而不見,轉身對那個學考古的姑娘輕輕吩咐了一句。姑娘立刻站起來出去了,一會兒,取回了幾個精製的紙袋,原來是分送給今天來客的小禮品。

我像岳父一樣,不知不覺喝得有點兒多。但直到宴會終止的時候,我的頭腦都是十分清醒的。岳父今夜高興極了,頻頻拍打那個年輕的主人,說了一些有求必應的大話,慷慨而空洞。而陽子與那個酒窩深深的姑娘差不多“觸膝”而談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點兒溼潤,望向姑娘的目光深情而痛苦。這大大出乎我的預料。六個人自然而然地結成了三組對談者,除了陽子和姑娘、年輕主人和岳父,剩下的一組正好是我與陸阿果了。她因為沒有喝多少酒,比所有人都清醒冷靜,談吐間仍然分寸感十足,這倒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種逼人的乾草味兒又一次襲來……她湊近了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聽得見的低音提議說:“你一會兒留下來吧。”我啞著嗓子:“不,不行。改日吧……”她似乎對我的回答並不意外,從桌子下邊飛快地摸了一下我的手,快捷到沒有任何人發現。我的臉一下燒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酒在心裡泛動,開始發燙。陽子非要半路下車和我走一會兒不可,岳父同意了。我知道陽子心裡積了許多話。我們一直往前走,走進了校園內的那片小楊樹林,見人太多又走出來……最後來到了一排長得七扭八歪的楓樹下邊,他一屁股坐下,開始長長地嘆氣。

我笑著問:“‘是她’嗎?”

陽子苦笑。

陽子長得還算帥氣,比一般的青年更像青年,如黑亮的頭髮和有光澤的面龐。我相信姑娘們喜歡上他是很容易的。他在這種事兒上很少向我隱瞞什麼,我知道幾年來曾有幾個挺好的姑娘表達過愛慕:她們有的小心翼翼,有的潑辣大膽;有一個姑娘竟在夜大放學路上攔住他喊叫:“你還等什麼啊!你還等什麼啊!”

陽子這次遇到的是一件真正苦惱的事情:既強烈地愛上了,卻又沒有勇氣走近……“我多麼渴望,可她在這種地方工作!她與別人有過那事兒,而且她自己承認了……這讓我痛不欲生……”

“……”

我端量著黑影裡的陽子,什麼都看不清。我害怕這傢伙把自己折磨壞了。但願他能忍住——怎麼忍呢?二十出頭,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清水一樣亮澈的小夥子,他和她相互誘惑,一旦愛情來臨會是非常迅猛的。

陽子咕咕噥噥談了很多,也許本來想讓我聽得更明白一些,結果反而讓人更加模糊。他告訴真正的痛苦是既無法原諒又無法放棄:焦躁,狂熱,一種奇怪的巨大力量在推動自己……每天裡都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而含混的渴望——它們有時就像漲起的大潮一樣,把全身都淹沒了;有時又像一把烈火,使自己的每根髮梢都在火焰裡抖動,一直到燒成粉末—— 一場火焰過去之後,他整個人簡直都成了焦炭。他周身的肌肉、骨骼、心靈,包括他的一雙眼睛,都被這種火焰焚燒得發疼——奇怪的是他並未因此而變得比過去更加成熟,相反的倒是更加衝動了……這種火焰還在不斷地燃燒、燃燒,這真讓他害怕了……

“簡單點兒說,我一刻都不能等、一刻都不能……我想那樣,我想現在就回去——我想回阿蘊莊!我們一起——我們這就回去吧!啊,你說話啊,我們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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