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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阿蘊莊</h4>

<h5>1</h5>

梅子有了越來越多的嘆息。她似乎在注視我——可當我轉過臉去,她的目光又迅速躲開……

看著她沉重的背影,我有時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可是沒有辦法,沒有任何辦法……她渴望的是另一種東西,然而它從來就沒有在我的心中萌芽。這是誰的過錯呢?人生中一些最沉重的感觸,一些隱隱發酵的菌母,一些危險的飛沫,正在悄悄生成。我和她一樣,也許我們心底有著相同的嘆息,可是我因為更多的悲傷而無暇表達了。

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進入“正常”的生活軌道。不過“正常”包括了哪些內容,我們一時又難以回答。從她和她的一家所恪守的標準來說,那大概也是模糊而嚴厲的。一種相當清冷的氣氛瀰漫在她們一家、她的周圍。有時我也在心底為她的一家難過:一種不甚確切的責任心弄得自己無聊、別人也無聊。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應該做點兒什麼,甚至對自己慣有的態度也悄悄懷疑起來。但他們寧可把面容繃得緊緊的,寧可對這個世態表現出不屑或奇怪的憐憫。具體到家中出現的一個異類,那倒是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棘手的滋味。

梅子要我怎樣呢?從眼下來說,大概她認為一個男人起碼不能像我這樣難以安定自己,總像待在一個臨時住所裡,總像被什麼所追趕,總像隨時要走、走……是的,多年來我總是處於出發前的那麼一種狀態,彷彿隨時都要掮起行囊。她對我的擔心突然加劇起來,還因為幾年前橡樹路上發生的一件奇聞:一位老領導的兒子,他叫莊周,擁有妻子兒子和令人豔羨的一份生活,卻突然扔下這一切出走了……這個人同時也是我和呂擎的朋友,但事前我們卻沒有一點兒預料……是的,朋友的離去似乎真的喚醒了一副沉睡的身心。

這之前我和梅子都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一個人,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將要失去一份“正常”的生活。其實我比她更渴望安定的生活,更厭倦甚至更恐懼這種匆忙和紊亂。一種煩躁、若有所失和時時泛起的痛楚,像不知名的病菌一樣在侵蝕我的生命。我只是沒有力量去改變和抵禦……梅子甚至說:你不能設法自我調節一下嗎?像父親,他為了適應離休後的生活,開始練字作畫,一頭鑽到了藝術裡!我淡淡一笑,忍住了沒有說出那句刻薄的話:好大一個藝術家。

可岳父真的比我所想象的還要迷戀藝術,這倒讓我始料不及。自從他去了阿蘊莊,做了那個所謂的顧問之後,人明顯的比過去忙碌了,有時來去匆匆,不動聲色又神神秘秘。這讓我有點兒不安起來,因為我擔心他頻繁出入那個地方會有不好的後果,如果弄個晚節不保,一切也就太晚了。即便結局稍稍往這個方向傾斜一下,我和陽子也就成了罪人。因為我們在一開始就該阻止他,而不應該陪他走那麼一趟。尤其是陽子,簡直是昏透了!我事後一度把事態想得更嚴重一些,以為這裡面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謀劃,以為陽子參與了那些藝術學院的三流藝術家與收藏者的共同策劃——後來才覺得自己想多了。其實這不過是陽子為了能夠更自由地進出那個收藏館,為了更多地接近那個姑娘,主動地為主人幫了一點忙罷了。陽子顯然只掛念著他的姑娘,而主人卻另有打算——這傢伙年紀不大心機不小,況且背後還有別人,比如那個穆老闆。

我對梅子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特別說了阿蘊莊的奢靡和神秘、無所不在的淫蕩,說了來往於那裡的都是一些什麼人,這些人行蹤詭秘,是一些極特別的金錢與權勢結合的腐化階層——她聽了立刻笑了,而後悄悄驚訝:“還有那樣的地方?就在咱眼皮底下?”我說是的。她皺皺眉頭,然後很快板起臉說:“你想到了哪裡。你以為父親是那麼容易被引誘的?一個人出生入死身經百戰,這點兒糖衣炮彈算得了什麼!”“可是這次不同,他們是以藝術的名義。”“那也沒有用。腐敗糜爛的東西以什麼名義都沒用。”我笑了:“不見得吧,過去以革命的名義,現在就以其他的名義,這還是有用的,還是能辦成許多事情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大意,你要提醒他一下,因為我發現他並不跟我說這方面的事情,連去了多少次阿蘊莊都不講——與過去不同的是,父親竟然甩開了陽子!要知道最初是陽子為他接上頭的,可現在他與那個年輕老闆直線聯絡了。這可不妙!他們不同於我們,他們老革命千萬不要中了小雛們的計……”

我說這些的時候,梅子終於不吭聲了。她深思起來,嚴肅的樣子是很動人的。她的一對杏眼嚴肅起來,會讓人想起許久以前的愛情,想起那種濃烈逼人的愛的氛圍。她可愛的鼻中溝抽動了兩下,抬起頭說:“小心一點兒當然好。你也要跟他說嘛。不利的是,他們這些人現在都在寫寫畫畫;這個領域不是他們的強項。如果是搞戰爭和建設,他們一眼就會看出問題——那方面誰也別想騙了他們……”

我聽了差點兒笑出來。問題就在這裡呀,老婆一語中的!可我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講,從馴化一些刻板頑梗的老人這個角度來講,藝術之類倒也蠻可愛和蠻有趣的,不失為一味好藥。不過藝術作為一種武器,落在那個收藏館的年輕主人、尤其是那個老謀深算的穆老闆手裡,也就變得可惡而可悲了。我此刻對岳父有了一種兩肋插刀的俠義心腸。

再次去橡樹路時,我注意端量了一下岳父,發現這個人真的變了不少。整個人興沖沖的,儘管仍像過去一樣不苟言笑,嘴唇兩邊的深紋往下重重地垂著,但那種內在的欣愉還是很難遮掩的。他的額頭那兒有銅錢大的一塊地方開始閃亮——這是我多年來的經驗,只要那裡有了光澤,這個人的興奮也就抵達了頂點。他耳朵上方的毛髮似乎有些亂,很不馴服地奓著,一些白毛格外刺眼地揚起來。我記得他最得意的時候才會這樣。一切都再清楚不過地說明,他在阿蘊莊的事情一定有了某些實際性的進展,或者說改變。為了使其有一個心理的提防和準備,我裝作心不在焉和十分隨意地說道:

“那些奸商什麼主意都有。他們現在也投資藝術品了……”

岳父馬上轉過臉來。

“他們手裡把持了藝術品,讓其成為最大的資本……”

岳父嗯了一聲,開口說:“你是說,他們要搞藝術品倒賣?”

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他立刻揮手否定:“那你錯了。小商小販們才那樣幹,大收藏家收集起來,是因為對藝術的熱愛、是著迷。他們迷得深哪……”

我不想掃他的興。我想總有一天會把阿蘊莊的收藏目的搞個明白。令人生疑的是,那裡把最昂貴的藝術品和最美麗的姑娘一塊兒收藏了。這就形成了天底下最大最不可抗拒的誘惑,也許最難以攻克的堡壘都要在它的面前垮掉。

<h5>2</h5>

陽子這天一進門,我馬上發現他的眼圈是紅的。泣哭的男人可不怎麼樣。我不太搭理他,他就蔫蔫地說了一句:“她發誓了。”“她”當然就指那個姑娘。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她昨天對我說了,這輩子再也不陪穆老闆了,也不陪所有人!她將用一生的忠誠來證明自己、洗刷自己的汙濁……她只想讓我原諒她。”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這至少聽起來是動人的。可是我對那種將自己的身體輕許於權勢人物的姑娘,總是有著極大的驚懼和警惕。我不會理解她們。我更為震驚的是“穆老闆”三個字,原來就是這個傢伙佔有瞭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子!她還多麼年輕,真正如花似玉,卻毀在了一個卑鄙的億萬富翁手裡。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來自金錢,這就是我們前一代人發誓要摧毀的一種權力。看來我們這兒一切都不過是剛剛開始,而不是結束。我們曾經對那些豪言存有奢望,現在則沒有任何一個人還如此天真。我們身邊的人,無論老少,都不再這樣單純可笑了。我搖搖頭。陽子立刻問:

“你是說不要原諒她?”

“不,我沒有那樣說過。我在想別的。”

“想別的不好啊!你該幫幫我了,我為這事兒快要折磨死了——我不知該往哪裡走、該怎麼辦,你幫幫我吧,你答應過我。”

“我答應過你?”

“你答應過……”

我不吭聲了。我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承諾。這不是因為自私和吝嗇,而是其他。因為這種事情誰也無法相助,這是生命深處的衝動需要以及——神秘的靈與肉的拼接……這在許多時候是無關乎理智和現實利益的,也就是說無可理喻。我這樣想,卻點頭應允說:“那好吧,我會盡自己所能……”

陽子冷靜了一會兒,這才記起了其他事情,說:“你知道嗎?你岳父一口氣拉上好幾個老同志去做那人的顧問,還真的把呂南老也約了去——至少去了一次。這是大家都想不到的。”

“呂南老?連他也去了?”

“是啊!聽她說,主人高興死了,正不知道怎樣才能感謝你岳父呢!他們會經常請他去吃飯和……健身……”

陽子說到“健身”兩個字,眼睛詭秘地閃了幾下。

“他去了?”我的聲音不由得放大了。

“據我所知,他去了。”

我覺得下巴那兒沉沉地發痛。每逢遇到了極大的懊惱和難以排解的驚悸與憤怒時,我的下巴才會這樣。可我甚至無法和最親近的人、無法和梅子言說。就像一口氣吞了幾個蒼蠅,噁心,想吐。我在心裡說:“別人可以,然而,你不可以!”這樣說過,又輕輕加了一句:“就是我可以,你也不可以——你絕對不可以,嗯!”

我想到了陸阿果。我想知道這傢伙是否參與了這個可怕可恥的圈套,也想明白那些人到底打了我岳父什麼主意。當然,也許我什麼都不會探聽出來,她會狡猾地瞞過一切;不過我總得試一試才好。還有就是,我心裡亂極了,一時不知往何處去——每逢這時候,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個地方,想到了神秘而詭譎的阿蘊莊。我至今都不知道它的真正主人是誰,不知道有怎樣一隻大手在主宰這一切?憑感覺,我只知道它的根源長遠而複雜,交錯攀結,也許遠不是我所能夠理解和掌握的;但我相信那個像一根有毒的針芒一樣扎傷了我的童年的人,那個陸阿果,她會知道整個隱秘的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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