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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斷他的話:“一個有了女秘書的人,一個經常到國外度假的人?你是說他?你現在對他有多大的把握?”

呂擎不解:“你是指哪一方面?”

“指朋友——像過去一樣的朋友。”

呂擎點頭又搖頭:“我們儘管很久沒有在一起了,可是我堅信他不會改變。老闆和老闆的區別太大了!他走向商場的初衷與其他人根本就不一樣,這是一個壯志未酬的男人,對他來說,掙下金山銀山都沒有多少意義。錢只是他實現理想的一個工具而已。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恐懼於金錢的腐蝕……”

“我最好相信是這樣。可是人真的會變的。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是你的同學,你們曾經一塊兒幹過。那一次他陷得夠深了,跟橡樹路徹底鬧翻了,這才遷居北方那個城市。他成了商界大人物之後雖然十分低調,可惜整天忙碌的仍然是鉅額財富的積累。他沒有做出任何讓我們吃驚的事情。”

“那還不到時候。我聽他說過一些資助計劃,在貧困地區建校、給收容所鉅額捐助……還有其他想法。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你再給他一些時間。”

我想起了那次找他撲空的事:“我們雜誌社電話和書面聯絡他已經幾次了,其實我們需要的對他來說不過是很少的一筆錢。我覺得他與許多商界人士沒什麼兩樣,很吝嗇的。”

呂擎搖頭:“不,我忘了告訴你,後來他給我來過電話——他早就仔細研究過你們的雜誌了,這才決定不做捐助。”

“為什麼?沒有意義嗎?”

“他沒有細說,他只是告訴我——‘對不起,錢我有,但我有更偉大的使用’。”

一句大言,一句空洞的搪塞。我厭煩這樣的回答。這時候我又想起了阿蘊莊裡那些收藏的藝術品,不知怎麼,一股憤憤不平之氣湧上來,我隨口揶揄道:“他應該投資阿蘊莊,成為那裡的一個大股東;他應該學一下那個神秘人物穆老闆——他們才是同一個階層的。警惕和恐懼金錢的腐蝕?一個億萬富翁?我怎麼聽了後背一陣陣發涼呢?”

呂擎半晌未吭。他看著窗外的帳篷,嗓子突然有點兒嘶啞:“也許是我們對這一類人物——我是指對這個階層的過敏症,也許是並無多餘的擔心。可我惟獨對林蕖有信心也有把握……那是怎樣培育起來的一種信心哪!老寧,你可能到最後也不會明白……我和他平時聯絡並不多,有時半年過去了還沒有通上一次電話。可我們是心心相印、心照不宣的。相信吧——就像相信我一樣相信我的這個朋友,千萬不要往壞處想他……”

我不再說什麼。因為我已經察覺了自己的衝動,那是一種毫無來由的憤慨和焦慮。但我內心裡對目前的林蕖仍舊沒有信任。我更信賴自己的直覺。

<h5>3</h5>

在桅燈柔和的光線下,我的思緒飄向很遠很遠。我在想一個人大山裡的日子,想父親晦澀而艱難的歲月,想那個一直被我隱瞞了許久的山裡義父——這個人啊,我們從未謀面,圍繞我們之間卻生出了那麼多故事。這是一個背叛和分別的故事,也是一個逃離的故事、痛失昨天的故事。我的刻骨銘心之愛竟然就包含在這個故事之中。是的,我心裡有一個沉沉的硬塊,它硌得我日夜不寧。這不僅僅是因為愧疚,還有其他,有等待我破解的謎一樣的宿命。我生活在兩個父親之間,一個是真實的,一個是虛擬的。

呂擎在飲一種深棕色煎茶,我嚐了嚐,有股說不出的陳年老味,它完全不同於我早已習慣的綠茶。他說這種茶因為可以藏得長久而變得更為讓人喜歡:無論你在旅途中或是哪裡,也無論你帶著它度過了多麼漫長的日子,它照樣可以讓你有一次像樣的享受。因為它漚制過,所以它不再那麼脆弱和容易改變。你儘可以隨便煎煮一下喝,也可以往裡加鹽加糖加牛奶。今夜我試著喝了一大杯,漸漸覺得這不是一種茶,而是歲月本身的苦澀和甘味……我說出了這個感覺,呂擎笑了笑:“茶就是茶。”我知道他總是嘲笑一切書呆子式的酸腐。

沉默了一會兒,呂擎突然問:“你說要進山找父親——義父?”

我點頭。其實我每一次去山裡,都覺得和父親在一起。那是他的苦役地啊,那裡的每一處都灑下了他的血汗。我為什麼要一次次去接近和尋找?就因為這之前我們之間相隔遙遠,我躲避他厭惡他,想與之永遠分離。兩個父親對於我都是如此。

父親的話題對於我和呂擎同樣沉重。他蜷在帳篷的一角,那麼高的個子竟然縮起來,像是怕冷。他喝著茶,吭吭哧哧:“這種茶是暖性的,對胃好……我最怕、最不願意做的一件事,就是聽母親一遍遍講父親。她好像對現在最滿意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社會上把父親說成是‘學界泰斗’和‘文化岱嶽’。這幾乎眾口一詞。她表面上反對,總要謙遜一下,內心裡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可我最害怕聽到這樣的說法,一開始是怕,後來是恨……”

我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傾向他,我想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看清他的臉色和神情。可惜他的臉掩在陰影裡。我沒有聽錯那個字吧。

“父親的全部文字我都看了一遍——不止一遍。他死得真冤,因為那些加害他的人一直把他當成了思想的敵人和對手,作為一個異類去狠狠討伐,直到最後把他從肉體上消滅。其實這種誤解多深哪。那些人根本就沒有好好讀過他的書,因為只要稍稍深入一下它們,就會知道父親這樣的人一點兒害處都沒有。他這輩子,連一點點屬於他自己的創見都沒有。對於生活和社會,他從來沒有提出過自己的建議和主張,他壓根兒就沒有這種打算,直到死,連一聲尖叫都沒有發出過。他哪有自己的主張!他從來沒有一以貫之的追究探索,更談不上建立什麼思想體系,只是一個伏在案前的文字匠人、只是勤奮勞作了一生罷了!這樣的人怎麼會有害呢?他做的全部工作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無害而有益!他怎麼會成了敵人、又成了今天的‘文化岱嶽’?”

我一聲不吭。我掩去了心底的驚訝,一度怕打擾還把呼吸放得輕輕的。

“這是平凡的勞動。這值得尊敬。可是那些把一個平凡的勞動者封為‘文化岱嶽’的人,除了糊塗,更有可能倒會是一種心計和盤算——他們希望所有的人都在父親這裡止步,止於父親所能做的這一切,安於最平凡的勞動……”

我忍不住,低聲吐出一句:“是的,平凡而偉大……”

“我父親偉大嗎?”他的頭硬硬地探過來,那雙眼睛閃閃發光。

我低下了頭。

“為了不傷母親的心,我不會輕易說出這些話的。可是我總有一天會說的。他們正想借助母親和後一代的虛榮心,來混淆和掩蓋一些大是大非。可他們辦不到。偉大?當然,但可惜不是父親。我今夜第一次說出了積在心裡的話,因為這些話不能在家裡說;不說,又會壓得我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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