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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早晨我和梅子差不多一起醒來。我們一睜眼都吃了一驚:在挨近帳篷口那兒,有一個人正在呼呼睡著。這真是奇怪,我們昨天晚上大概太累了,竟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

這人正睡著,我們不忍將其喚醒。他(她)的上半截身子拱在毛毯裡,只露出兩條腿。從裝束和形體上看,我覺得這是一個孩子。

會是誰呢?那雙腳上的鞋子讓我有點兒眼熟。可就是回憶不起來。

後來“孩子”終於醒了,活動了一下,接著猛地坐起,掀掉頭上的毯子。

我們同時喊出來:“小錨!”

梅子驚訝極了,連連問:“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什麼時候來的啊?”

小錨揉揉眼睛,嘴角癟了癟,總算沒有哭出來。梅子趕緊去安慰她,聽她慢慢講。

小錨說:“你們走了以後,我就再也待不下了,真哩!我告訴爸媽,說要追上你們,伴你們在山裡走……他們都不同意。後來我就跑出來,我什麼也不顧了。我沿著你們走過的路打聽、打聽,不知跑了多遠,心想在野地裡看見那個帳篷就好了。昨天半夜我沿著河灘跑過來,月亮底下一眼就看到這個帳篷了。我那個高興呀!走過來一看,你倆睡了。我怕把人驚醒,就坐在帳篷口上等啊等啊,後來,後來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多麼不可思議啊。我看一眼梅子,不知說點兒什麼才好。

小錨說話急急的,憋得滿臉通紅:“我不會耽誤你們的事兒吧?我只不過想在路上跟你們說說話兒,不會麻煩你們哩。你們累了時,不願跟我說話了,我再回去,我反正走慣了山路,一點兒都不害怕……”

我說:“你突然失蹤了,爸爸媽媽會多麼著急啊……”她不回答,我就小聲商量梅子:“我們再把這孩子送回去嗎?”

小錨大概聽見了,嚇得連連擺手:“行行好吧大叔大嬸,千萬別把我送回去,我不會牽累你們。我不吃你們的東西,我隨身帶了乾糧哩……”說著從角落裡摸出一個破布包,從裡面抖出一塊瓜幹餅子。

我盯著那塊焦黑的瓜幹餅子,心裡一熱。我趕緊安慰這個孩子:“我們是怕你父母著急,不是怕你牽累我們。那就留下吧,留下來‘說話兒’……你把話說完了,可要早些回去啊!”

“嗯……”

早晨,梅子忙著做飯,小錨就幫她撿柴火、淘米,飯快熟時卻返回帳篷吃自己的瓜幹餅子。我阻止她這樣做,告訴她一定要一起吃飯,她才把瓜幹餅子放回那個角落。

她睜著一雙大眼看我,要跟我說話了。

我問她:“小錨,你不是在跟父親開滑石礦嗎?父親少了你這個幫手能行嗎?”

“能行。他不在乎我做多少,不過是要把我帶在身邊,怕我一個人閒了出事兒、悶得慌。”

“你一個人常常出神兒嗎?”

“嗯。那個地質隊員剛走那一陣,我整天不吃不喝。爸爸放心不下,就把我帶在身邊。我一個人坐那兒,一個人想心事。爸說,‘我孩兒痴了’,媽也說‘我孩兒痴了’。我告訴要等那個人,爸聽了一天到晚罵,說見了那人,非用開山錘把他的後腦殼打個洞不可!我求父親了,我告訴他:那人一定會回的,他說好了回,走得再久也能回。說不定我還能在山裡找見他哩……”

小錨說她之所以對這片大山如此熟悉,就是因為跟著地質隊員走過一次,“那時候可好哩……”小錨這時兩眼放出幸福的光,說那時他們倆雙雙對對,在山上蹦跳著。那個地質隊員手裡拿著一張圖,在上面標著數碼。“他就這樣領著我,在山裡到處串哩……”

“那時候他告訴你,有一天一定會回來嗎?”

“嗯,他告訴過。他說他如果不回來,除非是死了。”

“那麼他現在還不回來,一定是死了!”我一句話出口,立刻有些後悔。

小錨果然受不了。她盯我一眼,淚水馬上順著眼角流下來。

“叔叔,你不該這樣咒他。我天天一個人為他禱告……”

“你這麼小的年紀也會禱告嗎?”

“禱告”二字同樣出自女房東的口,這讓我心裡一陣感動:她們都在做同樣的禱告,都在為天邊上的一個人禱告。而那兩個被別人祝福的人同樣都是靠不住的:無論是我還是那個地質隊員……山裡人在極端的焦盼之中沒有任何辦法,於是就只剩下了禱告。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可憐的山裡孩子,我該說什麼呢?她對那個地質隊員一無所知——她竟然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以身相許的。

她去梅子身邊了。她們一塊兒提水,抱柴撥火,小聲交談著……

<h5>2</h5>

原來小錨自從那個地質隊員走了以後,再也沒法在家裡待下去了。她從此覺得做什麼都沒有意思,自己的一切都是那個人的。她夜夜在心裡默唸那個人的名字,後來還喊出了聲音,讓家裡人罵了一頓。她有時候一個人走進山裡,想象著會突然遇上他。她做著各種奇怪的假設,有時在河灘上坐下,一直坐到天黑下來還不願離開。她覺得滿河灘上都是那個小夥子的氣味兒。太陽落下了,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還是坐在那兒。有一天從上游走過來一個流浪漢,見了她二話沒說,就把她掀翻了。她伸手抓他、咬他,像頭小豹子。雖然那個人力大無比,可他永遠也無法制服一個正在深深懷念的少女——她把那個人的臉撕得稀爛,一口氣跑回家來。她的手上身上到處是血,母親和父親嚇了一跳。她只說在野外碰見野物了,她跟野物廝打了一場……

我們沒法告訴小錨更多的東西,只是在交談中更加明白了這個姑娘,知道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是怎樣思念的。這使我想到:任何人都不該傷害少女,不該欺騙她。人世間最大的一樁罪,可能就是對少女的欺辱……小錨不止一次說:如果那個小夥子需要她去死,她立刻就可以為他死去,一點兒也不會猶豫。多麼真摯淳樸的情感,沒有一絲虛假,對此我毫不懷疑!這是怎樣的一種靈魂,它在今天已經極為罕見了。這種情感沒有意義嗎?一個活生生的少女,她此刻就在我的身邊,正為自己的愛情死去活來。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熱情,她差不多可以把自己熔化掉,熔化得不留一點痕跡——我寧可相信生活就是在這種熾熱中、在不摻一絲虛假的真誠、在不可遏止的激流之中延續和進步的,正是它匯成了古往今來滾滾流動的永恆的河水。

我不知該對小錨說些什麼才好,我只問她以後打算怎麼辦。

“等他,找他……”

“如果等不來、找不到呢?”

“就老找、老等。”

多麼可怕的誓言!多麼可怕的小姑娘啊!這種可怕的執著,我不知道那個逃離的小夥子聽了會有什麼樣的感覺。這種執拗我覺得如此之熟悉——我想起了誰呢?人的確是需要一份執拗的,因為有時面對險惡的生存環境,一個人除了執拗將沒有任何辦法。

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在她的後半生裡,父親差不多沒在她的身邊好好待上幾年。從那悲慘的一天之後,母親就拉扯著孩子,和外祖母一塊兒搬離了那座小城,搭了一個茅屋,開始了一場默默無聲的等待……

看來一個人千萬不能欺騙另一個人,不能背叛。人可以不熱情,可以冷漠,但是不能欺騙和背叛,永遠也不能;特別是不要欺騙那些純潔自然的、最普通最平凡的生命……

小錨完全沉浸在那種情感裡了。她忘記了羞愧,甚至在述說那些往事時也顯得落落大方。

我們由於跟她說話耽誤了做事,飯後趕緊收拾帳篷,打好背囊……

她就這樣跟著我們走下去,最後怎麼辦呢?我小聲商量梅子,只能讓梅子告訴她:我們不會把她帶走的,因為我們的事情太多了。她這樣既浪費自己的工夫,又要耽誤了我們的事情。

也許這樣說話對一個小姑娘夠殘酷的了,可又必須這樣說。梅子還是委婉地表達了我們的意思。

小錨馬上說:“我只不過想一路跟上你們說話兒,不能老跟著你們;我還要留在這兒等那個人哪。”

她的話讓我們稍稍放心了一些,可同時又生出了更大的悲涼。

就這樣,接下去的整整一天她都跟著我們。晚上,我們的帳篷裡因為有了她而顯得富有生氣。我們點上篝火,坐在火邊拉呱,談天說地。姑娘暫時忘掉了煩惱,說:“和你們在一塊兒真好哇,老不分開多好。我給你們做活,搬東西,刷碗,幫你們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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