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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哪兒?”

“到山上!”

我們一起飛跑時,他肯定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運動員,也忘記了我的年齡比他大一倍。我們沿著一個高坡攀登,最後我終於喊起來:“你這個長腿駱駝,體工隊員,我怎麼能跟得上呢?”

“讓我馱起你跑嗎?”他回頭看著。

屋內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靜得可怕。我睜開眼睛尋找小鹿——他縮到了一個角落裡,一聲不吭……

人一生病彷彿就變成了一個嬰孩,躺在那兒讓人照料,甚至連翻身都需要別人幫忙。這情形讓我想起小時候——那時生病竟然是我最高興的事情之一。我發現家裡人對我變得更好了,他們簡直是無微不至地對待我,一個個全忙壞了。外祖母和母親都呵著氣對我說話,千方百計讓我高興,為我做好吃的。病很快好了,日子一長,我甚至想過:就讓我再病一次吧。現在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她們忙碌的身影,她們的咕噥。

外祖母說不要迷信西藥啊,草藥才更好……一種草長在橡子樹下,她把它搗碎,又給我敷在了額頭那兒。“這孩子啊……”外祖母搬動砂鍋,倒水,一會兒走開,一會兒又伏到跟前。那些草藥敷一會兒就要換掉,再把新藥敷上額頭。她夜裡摟住我睡下。

夜色溫吞吞的。外祖母不時地拍打我一下,“睡吧,睡吧”。“你快講個故事吧,講個從沒講過的故事。”

“你好生躺著,得病了不能那麼多話……”媽媽從一邊過來,把我的手扳開,放進我手裡一樣東西,又把什麼剝了皮塞進我嘴裡。一股濃濃的薄荷味兒,糖果……這是媽媽給予的賞賜。

“生病真好。”媽媽走後我對外祖母說。

“胡說。哪有盼著生病的?以後好好聽話,別再一個人亂竄……河水太涼了就不要往裡跳,現在立秋了,立秋了就不能到河裡海里洗澡了……”

我打斷她的話:“你讓我到盧叔家去吧!再不你把小阿雅抱過來玩一會兒……”

外祖母不吭聲。我再一次請求,她就真的走開了。我知道,這同樣是疾病的力量。

一會兒外祖母就回來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讓我一伸手觸到了。我展開兩臂把它抱在懷裡,聽它吱哇叫喚。“不認識我了嗎?你這個傢伙……”我吻了一下它的鼻樑。外祖母吆喝一聲:

“你這孩子,它髒……”

我不以為然。最髒的是人,而不是動物。我曾經扳著貓和狗,還有阿雅的嘴巴看過,它們都有通紅的小舌頭,雪白的牙齒,那真是纖塵不染。而人就遠遠沒有這麼衛生。我把嘴裡的糖果吐給了小阿雅。它噴著氣,把嘴裡的糖果撥弄得格朗朗響。我撫摸它的頭頂,小聲對它說著親熱的話。阿雅不好意思了,用鼻子對在我嘴上,堵住了我的滿腹話語……半夜了,阿雅一直在懷裡拱動。它大概還想吃到什麼,短短的前爪在四周胡亂按著、推擁著。我把它摟緊了,讓它安靜下來……

“喜歡一會兒就放一邊去吧。”外祖母催促說。

“不,我要阿雅給我講一個故事。”

“那就讓它給你講個故事吧,傻孩子。”

我閉上眼睛聽故事了。阿雅一動不動地伏在枕頭邊上。我想象它的嘴巴真的活動了,真的開始訴說自己的故事、叢林裡的故事……

<h5>3</h5>

阿雅說她是個小姑娘,媽媽領著她到山上去——就是平原南邊的那一片大山。媽媽說要去找一株野花栽到盆裡。她們拿著小鎬、小鏟往山上攀登。

這是個明亮的早晨,阿雅的媽媽興致很高。她沒有別的事情,只想和阿雅玩一玩。媽媽喜歡她,把她抱在懷裡。“媽媽,我快長大了。”“你還是個娃娃呢。”她扯著阿雅的手往山上走。那一天山上的霧真大,阿雅覺得這很危險,她們常常看不見路徑。媽媽用小鎬頭撥拉著路邊的灌木枝條往前走。她顯然熟悉那條路。她們登著登著,漸漸把濃霧甩到身後去了。原來晨霧只達到山的半腰,再上面就很清爽了。她們看到了一種紫紅色的花在路邊搖晃。媽媽說:“我們要找一種黃色的花……”她喜歡黃色的花……山尖上有一個標誌架,那是為飛機導航用的。就在那裡,她看見一個人倚著標誌架站在那兒。她說:“媽媽你看,有人比我們來得還早呢!”媽媽說:“我們快走。”她懷著好奇心跑啊跑啊。山路很陡,她只跑了幾步就累得喘起來。後來她終於領先媽媽幾十米跑到了標誌架跟前。這時她看出來了,倚在標誌架上的是一個小男孩,不,他也許比她還大一點兒,算一個小夥子了。不過他背對著她。後來,她故意把手中的鏟子在石頭上碰出了聲音,那個少年就緩緩地轉過頭來。他們的目光碰了一下,發出了錚錚的迴響。他好看極了,她從來沒有看到這麼好的少年——不,她夢中見過一個這麼好的少年。她這會兒一下就愛上了他……趁著媽媽還沒有趕來的一段時間,他們悄悄地、迅速地接了吻,還做了一個約定。他們約定幾年之後就在這兒會面,誰如果違背了約定,就從這高高的山上跌下去好了……

幾年的時間一閃而過,那個少年長大了。他們真的要在一塊兒了——從此他們將永不分離……

阿雅在被窩裡飛快鑽動。它把這兒當成了野外的洞穴嗎?它在我的腿上、背部和胸部到處亂嗅,像要記住一種氣味……

天快亮了,外祖母離開了。母親接替她照料我。我躺在床上,覺得黎明前的顏色那麼溫柔。這光色像彩色的蘋果花,在輕輕地墜落、墜落……當它把我的軀體覆蓋了的時候,真正的白天也就來臨了;當它把田野、高山、河流照亮的時候,大地上的白天也就真正降臨了……

母親坐在床邊,有時躺在身邊,我總把她的一隻手摟在懷裡。她開始講故事了。她的故事很多,我大半都遺忘了;可是關於父親和戰爭的事故,我卻永遠記住了……

“到了夜間,我們的人就活躍起來……”

“‘我們的人’是小動物嗎?它們在夜間才活躍起來。”

“不準胡說……”媽媽拍打我一下,講吓去:“那天我們的人胳膊上都綁一個白手巾,那是記號。月亮剛升到小樹那麼高,那邊接應的人就順著枯河爬過來了。港口上五六個遊動哨早就睡著了,一幫人趁著這段時間從西面的老牆上翻過去。老牆上有碎玻璃,你爸原來說那些老牆基是些酥石壘成的,用鎬頭撬個洞,部隊從那裡進進出出,又迅速又隱蔽,可是殷弓不同意。他堅持讓他們搭人梯爬老牆。

“後來就爬老牆了。他們在剝那些玻璃片的時候不小心弄出了聲音,兩個遊動哨中的一個當空鳴槍。這時隊伍已經進了海港大院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知是進還是出?你父親知道如果這時逃走,剩下的一半人全都得完。他就當機立斷作了決定,讓人趕緊冒著槍彈從老牆上翻過去……

“本來殷弓沿著枯河已經摸到大門了,這邊打起來,他們就該迎著大門發起攻擊。可是自從遊動哨鳴槍以後,他們就伏在河道里,一動也不敢動。那一會兒好多人都受了傷,還死了三個戰士。從港口大院往外逃要再搭人梯,所以就難免有犧牲。事後殷弓在給上級彙報時說:你父親負有全部的責任……”

我輕輕呼吸著。我能聽得見母親憤怒的、怦怦的心跳。

我相信,關於父親的所有不幸的故事,都是從這兒開始的。我問了媽媽,她點頭又搖頭。她說小城解放後父親還像個勝利者一樣,騎在馬上,接受了歡呼和獻花。那時他參加領導了一座城市的建設和改造,真是嘔心瀝血……厄運是不知不覺降臨的,是後來的事。

媽媽說父親最需要殷弓的時候,這個人卻杳無聲息。這樣一晃就是二十餘年啊。

我說:“可是後來那個人出現了………”

媽媽低下了頭。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些日子裡父親正好在犯心口疼。他在地上疼得死去活來。疼痛好不容易過去了,母親用溼手巾擦去了他頭上豆大的汗粒。這時媽媽才敢告訴那個令人震驚的訊息:殷弓出現在小城裡了!誰知父親聽了臉上沒有一點兒特別的表情。媽媽就一次又一次勸他去找殷弓。他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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