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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我想,關於飢餓的感覺,我們與上一代人是完全不同的。

我至今還能記起外祖母弓著腰在陽光下晾曬菜葉的情景:一片一片擺好——即便是嫩嫩的榆樹芽、香椿葉,甚至是山芋葉,外祖母也要收好曬乾,裝在口袋裡;口袋滿了,她又把它們裝在土缸裡。我問外祖母為什麼要這樣,外祖母說:“防饑饉哪……”

我笑著告訴媽媽:“昨天外祖母又把一些紅薯葉藏起來了。”

媽媽沒有做聲。外祖母不停地藏起那些樹葉之類的東西,幾個土缸都藏滿了……我們家裡任何時候都能找到儲存完好的幾大缸乾菜。在我眼裡這等於一個笑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外祖母會這樣一絲不苟地堅持下去。我從記事起就見外祖母在不停地貯存乾菜。

“媽媽,外祖母為什麼那麼怕‘饑饉’?”

媽媽告訴:如果你有外祖母那樣的經歷,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一個人只有親眼目睹了饑饉才會明白……

外祖母這一輩子遇上兩次大饑饉。

一次是她十幾歲的時候,平原上遭了蝗災,從入冬起就沒有糧食,到了春天開始有人餓死,大街上老人倒下了,接著是小孩,再接上是中年人和女人。他們餓得實在沒有東西吃,就從倒下的地方挖土吃;兩隻手實在沒有力氣了,就用牙去啃。樹皮早就啃光了,到處看不到一點兒綠色的樹葉;有人把木頭劈成小塊,又用石臼子把它們搗碎,熬成糊糊。有人吃了白土,肚子脹得滾圓,疼得呼天號地:“疼啊,疼啊,疼死我啦……”沒有人能救他們,就這麼眼瞅著一個人在地上打滾,給活活脹死。有人去吃一種有毒的青蛙——明明知道它有毒,還是把它們吃下去,到後來口裡吐著綠沫,滿地爬著,自己把自己身上的面板都抓碎了,死得好慘……這一切外祖母都親眼見過。

“一粒糧食、一點兒吃的東西也沒有了嗎?”

“沒有了。”

“它們哪去了?”

“都被飢餓的人吃了,最後貓、狗,地上的螞蟻、蚯蚓,只要會動的東西都被吃了;接著才吃草,吃樹皮,它們都吃光了,再吃什麼東西?就剩下吃土、吃石頭了……你外祖母那一代人差不多都吃過土和石頭。”

“外祖母也吃過嗎?”

“吃過。不過她吃得少,她熬過來了……”

媽媽接著說:“另一次饑饉來臨時差不多有了你。這一次不像上一次那麼可怕,可也死了不少人。果園南邊那個小村大約有一半人被餓死了,全村的人都到場院搬谷秸麥糠,碾成屑末蒸著吃。草垛被搬空了一半,也有一半人餓死了。到後來煮東西的草都沒有了,大夥兒就吃生東西。有的吃了又吐,吐了又吃,最後身上一點水氣都沒有了,就那麼死了。你外祖母親身經歷了這兩次饑饉。你在她眼前可不能提這些,一提她就嚇得兩手發抖,好幾天捨不得吃一頓飽飯——她能把一塊玉米餅分成十幾份,一次只吃一份。你不能在外祖母跟前提到捱餓的事,她是嚇破了膽。那兩個字她聽了都要害怕半天……”

我從來不敢在外祖母面前提這兩個字……

可是另一種“飢餓”的滋味呢?有人在當年問過口吃的老教授:“老傢伙,在農場幹活的滋味怎麼樣?”

老教授不停地咳:“吭吭,吭吭……”

“咳成這樣還抽菸?”

“吭吭,吭吭……”

“喂,臭東西,手上有繭子了吧?”

“吭吭,吭吭……”

“就知道咳,鳥人……喂,有新活兒了——想不想回去握握筆桿,再回圖書館去?”

“圖書……館?!”

“哈哈,真是個鳥人,一提那事兒就瞪大了眼,也不咳嗽了……這回又該翹尾巴了……鳥人!”

……各種各樣的飢餓在折磨人。也正因為飢餓,當年的盧叔才能馴化阿雅。同樣因為飢餓,才有了阿蘊莊這樣的地方。陸阿果就是一個能夠熟稔地運用飢餓這種武器、同時也是常常被飢餓折磨的女人。那個出入阿蘊莊的億萬富翁穆老闆更是一個不知饜足的傢伙,他已經擁有了巨大的財富,可仍然被另一種飢餓給逼到這裡。陸阿果說起這個人總是非常得意,彷彿那正是她的成就之一:

“瞧瞧他吧,都那麼一把年紀了,見了咱的姑娘還是摳心挖膽的模樣。不過他真是迷上她了,對她有求必應,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她‘白鯨’……”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我見過的那個學考古的姑娘,她的身材十分苗條。

“就是‘白鯨’,一種大魚。他就這樣叫她。誰知道呢,也許他就這樣認為吧!女人的奇妙你才知道多少,別看你十幾歲就出道了……”

<h5>2</h5>

就因為二十多年前那場可怕的經歷,陸阿果對我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她在我面前似乎有某種優越感,總是居高臨下,放蕩而又灑脫。她周身洋溢著濃烈的乾草氣味、若有若無的羶氣與香脂混合的氣息,那種大大咧咧和無恥下流,以及不管不顧的老鴇氣概,都讓我有幾分畏懼。她口中剛剛甩出的“出道”二字,就像突然潑來了一盆又燙又髒的渾水,讓我不由得退開兩步。我強抑著難言的尷尬和憤懣,下頦那兒脹得難受……離開時,我只記住了那個姑娘的外號:“白鯨。”

我知道這裡面蘊含了許多隱晦和無恥,而這一切陽子可能還矇在鼓裡呢。對於陽子來說,真該是徹底離開她的時候了,如果繼續陷在裡邊不能自拔,後果將不堪設想。她既然是一頭“白鯨”,那就讓其遭遇更兇猛的海洋動物吧。顯而易見,穆老闆就是這樣的一頭動物。

當陽子又一次來到這裡時,我直接問他:“你知道‘白鯨’這個外號嗎?”

他一時沒有回答,而是低頭想著什麼。窗子的強烈光線正好落在他的後腦那兒,把一片濃髮照得黑中透藍,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頭髮間正冒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煙氣——好像整個人已經接近了燃點,隨時都能燃燒起來……我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這才知道是強光下的幻覺。陽子馬上抬頭,嘴角發顫:“……當然知道。這是那個混蛋給她取的外號。”

“這麼苗條的一個姑娘,怎麼能取這樣的外號?”我有點兒不解和憤憤不平。

“不,不是的,她真的像一條‘白鯨’……這隻有和她在一起的人才知道,知道這樣叫有多麼貼切。我們多次在一起——我是說這一年多來。她發誓再也不接待那個穆老闆了,我們抱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哭著這樣說。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一離開我,照樣會接待別的客人!她是那個年輕老闆手裡最大的一張牌,頭牌,沒有她根本不行。年輕老闆給她的待遇非常優厚,她的一切都是那個人給的……她家在東部一個漁村,已經蓋起了全村最大的樓房,她的家裡人都以她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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