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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睜大眼睛望著我:“怎麼?”

“他們也有過到處奔走的經歷,他們不是當過兵嗎?”

“那是他們要打仗,他們可不是到處亂走的‘盲流’!”

“對,他們那時為了打贏一場戰爭才到處奔走,也可以說他們不是‘盲流’;可你以為我們這一代,我們自己,就比他們要輕鬆多少嗎?我們也想‘打得贏’。梅子……”

梅子皺眉:“別扯那麼遠了,你今天讓我累極了……你總是讓我累、自己也累……你該想一想,你已經四十歲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剩下這麼多……幾十年一晃就會過去。我真不願說這些,可是……我們該好好珍惜時間,好好過。平常我都不敢想這些……你沒發現自己鬢角上有了那麼多的白髮嗎?你別再折騰自己了……”

我撫摸著鬢角,“白髮染一下就……”

一句話出口我就忍住了。我一句也不想再說了。我像她一樣,今天真的有點兒累了……

<h5>3</h5>

是的,我們都太累了……

我常常想起與柏慧在車站酒館的那次匆匆相見、她染過的頭髮……究竟是什麼使一個女人在三十多歲的年紀裡就頂著花白的頭髮?這些年你經歷了什麼?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你告訴我柏老年輕的時候歷盡艱辛,可是我發現他的頭髮到了六十多歲才開始變得花白——他的女兒呢?

那天我看著柏慧,心中流淌的全是苦澀。我從桌上拾起她的手。我發現只有這雙手還像過去一樣柔軟……柏慧,是什麼東西壓在你的肩頭?我那一次真不忍心把在東北看到的一切告訴你——我知道你再也不能承受了,你的嘴裡沒有了往日青草的芬芳,那是因為它被生活的苦水浸過了……那個時刻,我們這對久別重逢的人深深地親吻著,默默無聲,因為我們都不敢回憶很久以前,不敢去觸及往事。我們小心翼翼地、客客氣氣又是戀戀不捨地彼此推開了……

“春天的風一吹,丁香花就湧進窗戶。那種氣味讓我不能安眠。我常常想到你,想到父親,想到我們全家。我覺得自己與世隔絕,什麼也不知道。我永遠是幼稚可笑的,永遠也長不大,永遠是一個被人捉弄的嬰兒。而且,我有時覺得……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罪的人……”柏慧低下頭。

我趕緊阻止她:“別這樣講……”

“真的,我常常想到一個字……”

“什麼字?”

“就是‘贖’。”

“贖罪的‘贖’嗎?”

“是的……”

多麼可怕啊柏慧。一個三十多歲的姑娘就有了花白的頭髮,她究竟還要怎樣贖?你有什麼罪過?就因為你在橡木地板上徘徊,丁香樹下的小院裡還有一個手持菸斗的柏老?你要贖回什麼?你是為自己感到了隱隱的不安嗎?今天看你當年的過失又算得了什麼,那種青春的熱情如今已經沒有多少可以指責的了。我對那些往事也正在淡忘。至於柏老的劣行,我相信你當時並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有一個口吃的老教授……

那個時刻啊,我既想到了父親的全部不幸,也想到了梅子一家:這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家族——人生的曲線和家族的曲線多麼奇特!面對著全部難以把握的神秘,我們後一代只有愧疚與驚愕。家族的隱秘藏在茫茫夜色裡,它總是在出人意料的時刻浮現出來;它的某種射線會擊中後一代人,無論我們願意還是不願意,它都將一次次引起心底的痛楚。

可是面對著一個柏慧,我還想說:我們只是我們;我們不必埋怨巨大的陰謀與不幸,也不必為自己的幸運去忘情地歡呼。柏慧,讓我們早日從這嚇人的沉重裡解脫出來吧。那說不清的恩怨糾葛從來就重重疊疊,像群山一樣累積。先人在地下長眠了,可是他們遺留的一切卻死死地壓在了後一代身上,壓得他們在三十多歲的年紀裡就落下了花白的頭髮……

“我常常想我這一輩子,想找一個‘贖’的辦法……”柏慧仍然自語般說道。

我的心被揪緊著。

“我想不出什麼辦法。也許我該到農村,特別是山區,跟一個不識多少字的山裡人結婚,這樣過一輩子。哪怕他粗魯地待我、罵我——這對我或許也是一種安慰。我要與他生一個強壯的孩子。我想我該歸於最貧苦的山區裡,那樣我的心上就乾淨多了。有時我晚上流出眼淚,丈夫問我怎麼了怎麼了?剛剛做了個噩夢嗎?我說不,不是一個噩夢,是一個好夢……”

她緩緩地敘說壓迫著我,使我徹底打消了一個念頭。我原準備在她情緒好的時候講講她的父親:那個柏老助惡行汙的故事,講講農場與口吃老教授和他兒媳的死……現在看這太殘酷了,這個故事絕對不該由我講出來。

只不過在當時與後來,我總是懷疑她透過什麼途徑得知了那一切……我懷疑她“贖”的念頭就來自那些殘酷的訊息。

任何人都有一個開始。柏老開始時只是一個兩腳烏黑的山裡孩子,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靠討要,靠跟人家打短工、做一些別人不願做的髒活累活混得一口飯吃。後來他終於長得強壯了,在一次械鬥中傷了人,就糊糊塗塗地加入了一支隊伍。他根本不知道這支隊伍的顏色。後來他立了一個功,二十多歲上當了連長,再後來他又學著識字唱歌……

一個生命一旦開始起步,就無法停止。它將沒法回到自己的起點。

一個人在生命的旅途上必須不斷地叮嚀和詢問: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容易弄明白自己“從哪兒來”,即便弄明白了也難以記住;至於“到哪兒去”的問題,則往往會纏繞人的一生……

正是“來”和“去”的問題,壓迫著柏慧,讓其白髮叢生;也正是同一個問題,使得我在大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走……

是的,正如梅子所說,我們要珍惜青春了;可也正因為害怕青春的白白流逝,我們才不敢在生命的旅程上稍有耽擱。

今天無論是誰,一旦邁出這一步就無法停止,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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