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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蕖幸災樂禍地掏出了旱菸卷著,抽了起來。林蕖像是故意大口噴煙,弄得姨母連連咳嗽。她用手把煙霧趕到一邊去。她手上有一顆很大的水晶戒指,就像小動物的眼睛一樣亮。她把臉轉向我和陽子,像在個別探討、面授機宜一般說起來,聲音略低:“這個作者太遲鈍了,自己待在一個角落。這很危險。應該再‘現代’一些——感受潮流,感受時代精神……這是他的致命傷!想想看,人家都荒誕了,他還不荒誕;人家都象徵了,他還不象徵;‘後現代’在中國,‘達達’,‘垮掉的一代’,‘反藝術’……哎,是該好好動動腦筋了,吃老本不成的,淘汰率很高的,而且……嗯?!”

林蕖笑眯眯地吐著煙說:“那些混蛋才最愛弄‘荒誕’,那些混蛋也最愛弄‘象徵’。”

可惜她只顧說自己的,並沒在意林蕖,從提包裡找出一沓花花綠綠的刊物:“你們聽著啊……”她飛快地瞥了呂擎一眼:“這是市裡新出現的一個作者——他(她)可是個真正的天才,我發現的。當然啦,也沒讓我少費心啊。這是他剛剛寫出來的,一些句子真絕啦。你看他寫狗——‘狗眼裡緩緩伸出一根藍色的火棍,把主人的褲子灼了一個洞’;他寫一個小女孩——‘她眼看著外祖母的柺杖在地上發出芽來,外祖母提起柺杖,就像拔起一棵小樹’……”她讀著讀著入迷了,幅度很小但頻率很快地搖頭:“你們聽,他還這樣寫:‘月亮唱著冰涼的歌,吵得全家人整夜睡不著……’‘母親一天夜裡接連生下了三隻綠色的青蛙’。”她唸到這兒又伸出那隻帶了戒指的手說:“寫兩人握手—— 一個人握著對方伸出的手的感覺——‘我看見他每隻手上都有五個吸盤……’聽見了嗎?這就是他剛剛寫出來的!要知道他才二十二歲啊!”

“一個黃口小兒!”林蕖抽出嘴裡的菸捲。

她唸完了,急劇喘息:“看了這些稿子,我不能不激動。推薦給一個評論家,同樣的感覺!我常常想:他怎麼寫出了這麼好的句子?那個評論家也說:‘我很難正視這種現象,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儘管年紀大了,也還是不得不崇拜一個突如其來的天才,一個現代發音器官!’你們看他這樣說啊……”

她握起了那個戴著戒指的拳頭,輕輕地、乾淨利落地在另一隻手心裡砸了一下。

林蕖用力地吸了一口煙:“他應該這樣寫那隻手——”

姨母極為驚訝地盯住他:“怎麼寫?”

“他應該寫——他親眼看見他每隻手上都有五個吸盤;往水裡一伸,吸盤上吸住了兩個田螺;而田螺上呢?又冒出了火苗兒……”

他的姨母由惱怒到驚喜,最後又皺了皺眉頭:“好了,到了‘田螺’那兒也就好了,不要蛇足……”

她終於走了。林蕖有些抱歉地笑笑:“我的姨母是個‘現代崇拜狂’。”他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太陽,自語似的說:“沒有辦法。也只得忍住——這是這個年頭的命啊!我們都得好好忍住。”

他說對了,我和呂擎一直忍耐,不是對別人,而是對一個億萬富翁。我們沉默的時候,林蕖卻掏出一包白米似的顆粒,讓梅子在石臼裡搗爛……一卷什麼東西展開,原來是一張泡軟了的蟒蛇皮,那上面的金色花紋把梅子嚇了一跳。原來他真的要為我們修那把琴了。

他找來一塊木板,然後把潤溼的蟒皮從一邊釘上,用力拽動、平整和抻理。因為蟒皮總是要從手裡滑動,最後不得不用一把鉗子夾住。沒有人幫他。梅子神色好像有些慌。眼前這種忙活的場景讓我想起了什麼,那是盧叔的小院……我彷彿聽到了那個小動物在尖叫……吱吱,吱吱……

“拽緊……釘子,一邊再釘一個。好了,很快就成了……”

可憐的阿雅!我一閉眼就能想起那天盧叔咬著牙,差不多連腳也要踩上去:“用力拽,幫我拽呀。”可惜那塊板子朽了,他一用力,它“啪啦”一聲碎成了兩半。盧叔罵著,吐著唾沫。他急瘋了一樣到處找、找,又找到了一塊新板子。“來,拽呀。”他找來的幾個幫手都是平時的獵人和酒友,這些人一個個臉色發紫。他們使勁拽著。我恨死了這幾個人。“釘子,哎,這釘子太短了。”盧叔從一邊找出幾個鏽釘,“叭叭”釘上去。一張張剝下的毛皮平展展地貼在了一塊塊板子上……

“多麼好啊。”林蕖彈了兩下固定在木板上的皮子,“有熱水嗎?”他在蟒皮上撫摸,試著鬆緊度。梅子端來暖壺。林蕖照著繃緊的蟒皮滴水。蟒皮變得更加鬆軟了,他給剪成一個圓圈,然後又在木琴殼子上抹了些剛搗成的黏汁……

外祖母說:“阿雅喊叫的聲音能傳出十幾裡,你聽了一輩子也不會忘。它的腿斷了,腰也斷了,還要跑回來……它跑回來,也就再也逃不掉了……”

<h5>4</h5>

呂擎關上小廳裡的門,這樣只剩下我們、陽子和林蕖。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林蕖搓著手,看我們三個一眼。“忙完了嗎?”呂擎問。林蕖點點頭。

“那好。這兒沒有外人了,我還想聽聽你關於五十年代出生這一茬人的那番話。它們好像很精闢?”呂擎的聲音沉得嚇人。

林蕖低頭捲菸,慢慢點上,長吸了一口:“我明白。你們真正想聽的是阿蘊莊的故事。”

我緊張得站了起來。林蕖仍舊低頭吸菸:“昨天晚上我已經感覺到了。我今天去了阿蘊莊,見到了陸阿果。這是早晚的事情。你們現在就決定吧,要對我怎麼辦?”

呂擎重複剛才的話:“我說過,還想聽聽你關於五十年代……”

“那我還是那樣說。不過我從來不敢說自己是這一代人的代表。自然,我也不是其中的敗類。我那天詛咒了兩極分化,自己卻是另一極的人,這個我提醒你注意。我以後還會詛咒。”

我插話:“這並不妨礙你繼續過糜爛的生活。”

“是啊。不過這會兒沒有必要說謊,我正在作出一個決定……我不會總是把自己撕成兩半。如果你們還有耐心,還願意等等看,還把我當一個朋友……”

陽子淚水漣漣,嚷道:“你,你已經不配!你活活毀了‘白鯨’……”

林蕖站起來,走近陽子:“原諒我吧陽子。你也知道我愛她。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姑娘……我剛開始就為了她才投資阿蘊莊收藏館的……”

陽子騰一下站起,兩人胸部碰到了一起:“可是你從來沒有忠誠過這份愛!你也壓根兒不準備娶她——你欺騙了我們,欺騙了所有的人!”

林蕖坐下來:“我會永遠獨身,這是一開始就告訴過她的。不錯,我過的是一種糜爛的生活。我太絕望……事實上很少有人像我一樣熟悉橡樹路,知道這裡的大多數人連一毫米的理想都沒有。還有這裡的電視廣播報紙,你知道它們整天在幹些什麼……沒有任何力量阻止這座城市迅速走向下流。我呢,長期以來一直喊來喊去喊破了嗓子,還掏出大把的錢做公益事業,整個人就像小丑……”

“那就繼續當這個小丑!”一直沉默的呂擎大聲說道。

林蕖對呂擎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憐惜地看著陽子:“老弟,離開‘白鯨’吧,忍住吧,我們兩人都離開她吧……”

“為什麼?”陽子憤怒了。

“因為,因為她實在不屬於我們……”

“她屬於誰?”陽子愣愣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她真的不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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