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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一場風暴在悄悄醞釀,像一層黑雲往下垂落,緩慢而沉重地壓在了整個城區。各種傳聞在機關走廊裡飛快遊走,然後進入一些小小的空間。幾天後普通市民也聽到了什麼,他們嚇得大氣不出,屏息靜氣地傾聽和等待。

先是說這個城市出了一個大案子,一個驚天動地的案子,它是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以來最為聳人聽聞的犯罪事件。傳聞說:就在前不久,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全城警車一齊出動,把那個神秘的老城區一下包圍起來。那裡剛開始多麼安靜啊,可惜這種安靜只是一種假象,更大的喧囂藏在它的核心裡。那裡有一處處半空的大宅,裡面正藏有一些淫蕩的傢伙,他們糾結一起,幹著一般人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在陰暗的角落裡,有人徹夜不眠,製造出千奇百怪的牛頭馬面。他們盤踞在這些見不得陽光之地,就像花花綠綠的一群毒蛇打了結兒……到底是怎樣的情形誰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士兵一圍,槍刺一架,鐵拳之下頃刻分化瓦解,俗話說他們給“一鍋端了”。

但是這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聽說警車在老城區嘶叫過。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一項極為隱秘和特別的戰鬥:執行任務者要深入橡樹路內部,因為那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一個特殊人物雲集之地,既不能驚動了首長的安眠,又得把這麼棘手這麼嚇人的事情辦得妥當。總之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行事,既是武力解決,是鐵拳,又要不動聲色地幹完,要眼疾手快腿腳麻利。要不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兩天之後再看吧,不光橡樹路上的事辦得利利索索,其他地方也差不多了——那裡就沒有這麼多窮講究了,警車可以嗚嗚大叫著抓人,一排排全副武裝的持槍人就站在巷子兩旁。據說類似於凶宅那樣的地方全城不止一處,說到底完全是從淫亂的中心——凶宅—— 一圈一圈擴散出來的。這又一次證明了老城堡區確有一種淫亂的病毒,它會在人們心絃鬆弛的時候悄悄遊動出來,漸漸蔓延開來。

最後全城到底抓了多少人誰也說不清,只知道這是一次自上而下的整飭,其嚴厲前所未有。據說這座偌大的城市突然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決定關頭:或者像過去一樣有條不紊地生活下去,或者讓淫亂病毒瀰漫到整個城區,吞噬我們的生活,最後留下一幅慘不忍睹的場景。沒有人確切知道這種病毒失控之後的局面究竟會怎樣,只是想象一下就會嚇得臉色慘白。赤裸和濫交、徹夜不眠的淫亂、鬼哭狼嚎的大宅……老天,簡直是世界末日。這事真的發生過?真的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在我們的城市?

我們都不相信。因為我們不願意相信。我從未有過地憂心,因為在聽著別人敘說時,正暗暗為凹眼姑娘捏了一把汗。

我匆匆跑到了糖果店。她不在。問了一下,旁邊的姑娘拖著長腔說:“不——知——道!”她們意味深長地瞥瞥我,互相擠眼。我又問:從哪裡才能找到她?一個姑娘終於笑起來:“那就難了。你今後找她可就難了。人家啊,住進了高牆大屋,白天晚上都有站崗的呢!”我當然知道這不是好話,心怦怦跳起來,心想:果然,一切擔心都成了真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上邊對發生在城區、特別是橡樹路的大案有了較為準確的解釋。原來這是一場與暗中蔓延的腐化行為作鬥爭的專項活動,有關方面,特別是當年為奪取這座城市流過血的老同志,早已獲得實情,他們憂心忡忡,一直在下一個巨大的決心。可見這個決心之難,因為所要打擊的中心不在別處,而在橡樹路內部!這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事,是能否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肉的大事,是考驗勇氣和膽魄的大事。還好,經過了再三籌劃、商討、準備,一道嚴厲的命令終於暗暗地、毅然地下達了。

原來橡樹路的凶宅早就被盯上了。那些年輕人恣意享樂之時,正是被嚴密監控之日。他們哪裡想得到會有這樣的結局啊。一些監視攝像鏡頭已經悄悄地安在了一些重要巷口,誰在那兒進出來往,一個個全被記錄在案,到時候抵賴都沒有用,只等一聲令下收網即可。至於凶宅內部不堪入目之情,當時還沒有窺視技術,這就得罪犯們親自交待了。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難的。

“要下決心殺一批、關一批、罰一批!要鞏固江山,就得流血!無論涉及到誰的孩子、無論其老子有多麼高的地位,都要一視同仁!”機關上傳達領導人的講話時,鏗鏗鏘鏘擲地有聲。一股冰涼的風吹過,所有人身上都冷颼颼的。接上就是紛紛表態發言,一些人在捱過了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開口說話了:“早就該這樣了,這還了得!這還了得!”“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老百姓不答應哪!”“老一輩打江山,咱們這一代保江山,這幫不肖子孫不除,江河就得變色啦!”

傳說某某高階首長的兒子也抓起來了,這是多麼驚人的訊息。一些老首長雖然死了或退下來了,他們的妻子該多難受啊。因為這一次真要開殺戒的,不論是誰,只要罪證確鑿,一律殺無赦!而且要從嚴從重從快!所有抓起來的都是什麼人?是這座城市養尊處優的寄生蟲,或者是尾隨他們的人,即新時代的“紈絝子弟”。有人不明白怎樣才算這樣的子弟,他人只好做個示範,彎腰把褲腳挽起來——看者大驚說:“老天,在鄉下,要幹活就得這樣挽褲啊!”對方嚴厲起來:“這可是城裡,這兒不是鄉下;誰要挽褲,那就——咔嚓!”他手做刀狀,往前猛力一砍。

議論蜂起之時,專項活動也在隨之深入。一輛輛敞篷汽車緩緩開上街頭,上面全是抓獲的男女淫棍,一律戴了沉重的胸牌,由執法人員扭住。男犯被剃了禿頭,所以並看不出有多麼風流。他們大致並不害怕,時不時抬頭看街上的人。女的一般都低下頭,卻被押解的人揪得昂頭或大仰——於是我一下看到了凹眼姑娘。我覺得身上的血直往上湧,兩眼被火苗炙著。一句嘶啞的呼喊在喉嚨熄滅了。車子開得很慢,我一直隨上跑著。高音喇叭一遍遍歷數他們的滔天罪行。我,並且也相信所有人,都一口口吸著這個秋天的冷氣,心底卻難以原諒這些罪犯。是的,他們也許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而且不可思議。我為他們每一個人痛惜。我不敢想象這些青春的面容會在這個月份裡消逝——傳說他們無一例外都會被執行槍決。

這是九月。天下起了冷雨。天在憐惜年輕的生命。

可是從理智上講卻無法原諒——這個月份的人終於狠了狠心,下了一個決心——殺吧。

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孩子,玩的是毀滅之火,玩著玩著就上了癮,不知不覺地將自己送上了斷頭臺。但願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後來人都能記住這不幸的、驚心動魄的一幕;記住這個九月,記住這一場連一場的風掃落葉,記住街道上黏溼的泥塵。

我日夜難眠。我害怕,眼前總是閃動他們的面容。我在心裡一萬次呼叫凹眼姑娘,開始懷念她嘴裡的菸草味兒和糖果味兒。

<h5>2</h5>

因為她的緣故,整個事件離我無比切近。人們還在議論,各種傳言在風中吹動,有的興奮,有的驚慌。傳說隨著刑期的逼近,橡樹路上的一些老人在日夜泣哭,他們都為自己的兒子或女兒奔走,看看能否保住一條性命。有人說這種奔波是徒勞的,既然上邊領導下了決心,誰說都沒有用,求情也許適得其反;而有人卻說任何事情都是有彈性、有空間的,有的罪犯最終並不會殺掉。大家共同的看法是,最不該跟隨胡鬧的是一些老百姓的孩子,赤腳的怎麼能跟上穿鞋的跑?這一下完了,說不定還要做個墊背的冤魂呢。這些議論讓我直冒冷汗。每一聲都像針芒一樣刺在我的心上。我認定凹眼姑娘也是來自東部的苦孩子,同時在心裡慶幸,慶幸自己最終沒有隨她去參加那些夜晚的聚會。

我極力回憶她在那個夜晚的邀請,她的笑聲,她呼在我頸上的熱氣。我敢肯定的是,她當時毫無惡意。同時我也懷疑她和她的朋友會是一幫十惡不赦的罪犯。

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在心裡為她祈禱。剩下的只有等待,這是一種煎熬。

一個星期天,突然有穿制服的來到了我的宿舍,簡單問了幾句就讓我跟上走一趟。我一點懼怕都沒有,一路上只在心裡叮囑自己:你看吧,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這一天肯定會有她的訊息,你是因為她才被牽連進去的,這一下你該高興了吧!我後來一直記得走在前邊的這個人的步態、他寬寬的後背……我為自己的鎮靜而稍稍驚奇。

一間不大的屋子裡坐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穿了同樣的制服,眼睛很大,臉上有幾顆麻子。她吸著煙,聽到門響就把案宗推到了一邊,朝我看了一眼。帶我進來的人向她示意什麼,然後兩人去一旁嘀咕了幾句。屋裡只剩下我們兩人。她紫烏烏的嘴唇翻得很厲害,不知是腫脹還是肥厚,一張嘴菸草味嗆人。果然,她一開口就說凹眼姑娘。這證明了我的判斷:她牽扯到了我。可我馬上在心裡認定,凹眼姑娘決不會說出對我不利的話——事實上我與整個案件毫無關係——或者是糖果店裡的其他姑娘舉報了我,她們會向辦案的人說起凹眼姑娘有這樣一位男友:瘦高個子,二十多歲,背微弓,在某某研究所。

我這會兒坦然承認:我是她的朋友。

“什麼朋友?”

“好朋友。”

對方鼻子歪一下,“你們的事兒都在這裡了,”她拍打一下旁邊的案卷,“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知道的吧?考慮到你剛畢業來到一個單位,別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我們在結案前實行了保密——當然以後還要看案件發展、看你的態度。”

我開始稍稍顧慮——不,非常顧慮——我最怕的就是自己置身的研究所會因此而誤解,以為我犯下了什麼彌天大罪呢!其實我敢於向他們、向面前的這位執法人員宣告:我沒有觸犯任何法律!

在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安靜下來,像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一樣坐了下來。對方卻垂了垂眼睛,輕輕地、然而是嚴厲地說了一句:“站起來。”我站起來。“我問的問題你聽清楚了沒有?你要如實交待。”

“我沒有去過橡樹路的凶宅。”

“凶宅?”

“這個……”我好像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們辦案的人是不信鬧鬼這一類事的,即改口道:“我沒有去那裡聚會,一次都沒有;我對那裡的事什麼都不知道。”

“這麼說你和她是另有地方嘍?”

我的臉漲紅起來,聲音有些慌促:“我們,我們基本上是在大街上游動……”

“噢,你們原來是遊動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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