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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大山裡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

鐵來和秋子,還有那個灰娃都給困在了大山裡。他們三個人在大雪之夜依偎一起,天亮後捅破雪洞,一下呆住了。多麼大的一場雪!老天,誰說天無絕人之路,這一下真的完了!

秋子哭起來,灰娃也哭了。只有鐵來一聲不吭。他看看天色:天晴了,太陽就要出來了。他知道山裡這場大雪足夠一個冬天化的了。

秋子說:“鐵來,這一下咱想回也回不去了,找不著隊伍,也得像二憨和小雙一樣當個‘路倒’……”

鐵來用目光制止了她。他瞥瞥灰娃,意思是不能讓這個小妹妹也跟我們絕望。他說:“你看!太陽出來了,就迎著太陽那兒往前摸,摸過這片大山就到了。灰娃,”他把灰娃使勁往懷裡摟,“是吧灰娃!”

灰娃鼻子兩側還有一片黑灰,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她的一對眼睛出奇地亮、出奇地大。這對眼睛只有大山裡的娃娃才能生得出。她說:“來哥,你領俺走出大山吧!”

“這是肯定的!”

太陽出來後,鐵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冒著大雪登上高處。他要看這一帶的地形。他讓秋子和灰娃鑽到草窩裡躲過寒冷。

他往山頂攀去,不知跌了多少跤,兩手給石塊硌破了,腳踝上全是血淋淋的口子。腳板上流下的血把雪粉都染紅了。那是一種可愛的鮮紅色。這使他想起小時在院子裡一口咬破一個鮮桃時的那種顏色。他忍住疼往上爬,直爬到了大山半腰。

四下看去,東邊那一架架山沒有邊緣,再遠處就是更高的山。太陽映得他眼花,他捂一下眼再看,還是看不到邊緣。南邊是低一些的丘嶺,可是綿延很遠不見一個村莊。他又往北看去,終於發現了一線亮亮的水。他知道那是一條河——有河便有人家啊!他估摸了一下,從這兒到那一線亮水至少要翻過兩座小山包,如果不是下雪,那倒是很容易的。他擔心灰娃和秋子會被村裡的什麼惡人逮住。他覺得自己是剩下的惟一的男子漢,有責任養活她們、把她們帶出大山……他心裡充滿了豪氣,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全身都是拗勁。他不知憑什麼翻過這兩座山、怎樣到村子裡去尋吃物和衣服,只知道他們三個決不能活活凍死在雪山裡。

他太餓了,連喘氣的勁兒都沒有了。他掏開大雪,想從雪層下面發現可吃的東西,哪怕是一點點草芽也好。他扒呀扒呀,荊棘把手劃破了。他鑽進雪洞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枚烏黑的野棗。他連堅硬的核都嚼掉了。

他走下山,在草窩裡把秋子和灰娃摟緊,對在她們耳邊說:

“等我!我下去找點衣服和吃物,一定會回來。你們不見我,死也要挨住!”

他弄一些草,揪一根樹藤,把草添進衣服又紮緊。他讓秋子和灰娃也用同樣方法裹緊身子。“挨下去!挨下去!只要能活著就成。”

秋子不放心,可也沒有辦法。他讓秋子護住灰娃,就自己走了。

這是一次可怕的跋涉。

一開始他還能直立著走路,可是當翻過第一座山包時,覺得實在沒有力氣了,就伏下來。不能停留,一停下就會被凍死。後來他差不多是連爬帶滾翻過了另一座山包……他真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莊。

村邊上有一群狗在打架。他已經沒有力氣躲過那群狗了,真怕它們把他活活吃掉。冬天裡的餓狗有點兒像狼。他蜷在那兒一聲不吭,可是最後一隻大黃狗走來,幾聲嚎叫,一群狗就全跑過來了。它們圍著他打轉。他用雪團投,狗群時聚時散。後來一個揹筐老漢看到了他。老漢低頭瞅著,手中的叉子在鐵來後背那兒撥來撥去。他大概把鐵來當成了一個野物。他從未見到渾身裹了茅草、瘦成了一把骨頭的人。

“大叔……”

老漢吭一聲:“嘿,還會說話!”他把鐵來扶起,然後挾拉著領到村邊一個小窩棚裡。

<h5>2</h5>

這是個孤老漢。鐵來不敢對他講實話,只說餓壞了要口吃的。他沒說要衣服,因為孤老漢的窩棚裡差不多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鋪大炕,一個鍋灶。土炕上擺了一堆破棉絮和一個茅草紮成的油亮亮的枕頭。

老漢在鍋灶裡點火,直燒得滿屋都是水汽。鍋蓋揭開了,鐵來聞到了噴香的氣味。原來鍋灶裡蒸了皮球那麼大的菜窩窩。鐵來流出了眼淚,再也忍不住,伸出髒乎乎的兩手就抓。老漢一把將他抱住,說:“小心手!”

鐵來喘口粗氣,手抖著。一會兒老漢見他實在等不下,就把菜窩窩盛到碗裡,端到窩棚外面的雪地上。一會兒窩窩就變涼了,鐵來兩手捧住,一下吞了一大口,噎得脖子伸長像只大雁。老漢趕緊給他拍打。

他一口氣吃了一個大糠窩窩,又舀了半碗鍋底的黑水“咕咚咚”喝下去。奇怪的是吃了東西他竟然爬不起了,躺在屋角打挺兒,“啊啊”叫喚。老漢知道他餓壞了,突然吃這麼多東西受不住,就把炕上的破棉絮攤好,把他抱上去。熱烘烘的炕,真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舒坦。

他最後又討了幾個糠窩窩,給老人跪了兩次,往回走了……

鐵來領著兩個女娃,手持探路的棍子,走得慢極了。鐵來一直走在前面。他們只在太陽昇到半山腰的時候才敢離開草窩,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個地方過夜。有時實在找不到有草的避風地,就在雪地裡蹲一夜。實在凍得受不了,他們就蹦跳,互相訴說一些故事。秋子與鐵來說的都是一些關於方家老二的傳奇,講第一次見到那個文弱書生的奇怪感覺。那是一種說不盡的敬仰之情。秋子問鐵來:“你親眼看見他坐在白木桌旁,喝著白水講‘起事’嗎?”

鐵來點點頭:“那一天在馬棚裡,人圍得一層又一層;角上有個人躺著一聲不吭,那就是我——你呢?”

“我抱著孩子納鞋底。後來俺婆婆去喊,我沒動,只把孩子讓她抱去了。誰知她走開幾步又轉回。就這樣俺娘仨一直站著聽,直聽到那燈油熬幹了……”

他們講著大家都知道的一些故事:暴動的隊伍在那個春草發芽的季節裡轟隆一聲從老棘窩湧出,大家沿著山樑奔跑,彙集一起;日頭照著大大小小的矛槍、鋼叉、鐮刀。有人還舉著從地裡掘出的生了鏽的寶劍。舉著紅旗,旗上繡著幾個黃色的大字,叫“第一支隊”。山裡人誰也不知道什麼叫“支隊”,不過他們都知道這是在幹了不起的大事兒。人群大喊:“起事啦!起事啦!”一些沒有牙的老頭老婆婆坐在馬紮上抽菸,議論他們以前聽說的關於“起事”的故事。老人說,有一年山那邊也有人“起事”,是個秋天,地裡吃物多——人吃飽了就不願動,於是那一次“起事”沒成。季節不對哩。又說:“方家老二這次‘起事’準成,春草發芽,人正是枯槁時候,地裡青黃不接,餓著肚子‘起事’還能不成?這叫餓急了眼啊!”

鐵來講,秋子講,奇怪的是天一點也不冷了。灰娃眨著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說:“來哥,秋子姐,俺也要去‘支隊’。”鐵來扳著她的頭說:“傻娃,這不就是往支隊上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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