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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一個人能夠做到不愛嗎?那些心冷如冰的人就從來也沒有愛過嗎?這當然不可能。一個人開始的時候可能不懂得恨,卻會懂得愛;還有,人一開始懂不懂得恐懼?一個人既然長大了,那麼對他而言愛和恨就成了兩種最基本的情感——既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同時也是最危險的兩種情感。一個人的命運就是由這兩種情感在比例上的變化而決定的。比如現在,我愛梅子和小寧,還有麗麗——這隻與我的關係變得相當熾熱的小狗,它那雙藍汪汪的眼睛可以一連幾個小時盯著我,我的一舉一動它都留心。

我相信它對我充滿了依戀,它指望我,跟隨我。它的小嘴不知為什麼永遠溼漉漉的,鬍鬚淋漓,就像剛剛喝過了水酒的老人。它可以一整天伏在那兒看我讀書、思考問題……

我愛那些在沉寂的時刻裡溫柔了我的一切。我回憶著那片遙遠的平原,平原上那棵巨大的李子樹,它那一片霧狀的銀色繁花;回憶我在大山裡獲得的那些安慰。我還不得不一次次回顧那所地質學院,那些難忘的場景。我曾在那棵丁香樹下看到了一輩子的希望,儘管它模模糊糊。我不僅在那裡找到了心愛的地質學,而且還找到了心愛的姑娘。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對於我是全新的,是在模模糊糊的心靈深處存在的一個渴望。她雙眼漆黑,眼窩稍微有些下陷,就是這雙眼睛讓我不知所措。在那棵丁香樹下我第一次親吻了她。我至今記得她唇中那種青草的香味。那時候我覺得,我從平原跋涉到山區,在崎嶇小路上攀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地奔到這兒,大概就是為了跑到這棵丁香樹下親吻一個姑娘吧。她能彈一手好鋼琴,她長在另一種家庭裡。可是她父親的父親——她的爺爺還是一個沿街奔走的乞兒。就像許多故事講的差不多,就因為貧窮,父親參加了革命,後來又成為這個國家的第一代專家。眾所周知,這當中的某些人有著奇奇怪怪的模樣:留了背頭,有的甚至不到老年就拄上了柺杖,叼著菸斗,話語遲滯,目光沉重。他們手指上的粗皮早已蛻去,在城裡娶了一位知識女性,接著生出一個會彈琴的可愛姑娘。

這就是關於她和一家人的大致情形。

那時候,離開她的丁香樹,在一個人的深夜,我不由得更多地想著我的父親、母親、外祖母、外祖父,還有外祖父那深不可測的府邸。我曾跟上母親偷偷溜進那個被查封了的大宅,看過裡面正在開放的一排玉蘭花樹。時代變了,玉蘭花卻照舊開放。那個大宅當時已經不再屬於我們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屬於了。外祖父一家世世代代都擁有那個大宅,可它竟在一天早晨從我們手裡滑脫了……母親和外祖母逃出那個小城,向著北方那片荒原逃去。當時她們乘坐了一輛逃跑的馬車,那馬車被一個謹小慎微、面龐黝黑的老漢驅趕,一直往北,車上套了兩匹老馬……總之我們一家人由大宅遷到了荒涼的平原上,在一處叢林的小茅屋中安頓下來。我們當時全部的擁有就是一座小茅屋、一個小果園……

不久我就成了一個在原野上奔跑的孩子,成了趁著月色跑到大海上去觀望那些打魚人的孩子:默不做聲,膽戰心驚,滿心好奇。再後來我又跑到了南山,開始了真正的流浪。

我在丁香樹下緊緊擁著的姑娘,她的整個家族移動的軌跡與我們一家正好相反。那真是應了一句古語:“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好像老天爺故意輪番讓人貧窮和富有、粗俗和高雅——讓人輪番品嚐著貴族和賤民的滋味。

我深深地愛著她,所以我沒法向她隱瞞自己的過去。我談了那麼多,談了小茅屋,大山;特別後怕的是,我還談了一個禁忌的話題——我的父親……我談到了為躲避苦難,我怎樣被陌生人手扯手領到南山,去尋找另一個父親的經過。我在她泛著青草味的懷抱中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母親的叮囑——我離家時母親曾反覆叮囑:“孩子,走吧;不過要記往,永遠也不要對別人提起你的父親,永遠。”當時我雖然不甚明瞭,但還是深深地點頭。

忘記了母親的叮囑是要受到懲罰的。後來,丁香樹下的那個姑娘竟有意無意把我的身世透露給了她的父親——那個手持菸斗、留著背頭的人。結果就是:我差一點被趕出那所地質學院。

我第一次嚐到了背叛的滋味。它的後果是可怕的,它讓我在心中留下了永遠難以修復的疤痕。我與丁香樹下的姑娘分手了。

在那些苦澀的夜晚,我只是自己咀嚼、品咂自己應得的這一切,但沒有流淚。我思念她又恐懼她。我在想:“愛”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啊,當失去它的時候,人會痛不欲生。可是這個夜晚和今後無數的夜晚,我都將獨自迎向這種人人懼怕的折磨。在夜裡,我一遍又一遍從記憶中搜尋自己的過去。我想用少年的愛抵禦剛剛失去的愛,抵消它帶來的可怕傷痛……

我想象著那時自己是怎樣消磨這樣的夜晚的。那時我剛剛十幾歲。迎著拉網的號子和那些高高舉起的火把,我往往不顧一切地沿著一條灌木叢中的小路,向著大海跑去。就是在那裡,我和一個額頭鼓鼓、露著一排整齊小牙的姑娘結識了。我們總是手扯手地在一起。夜深了,我們並不想歸去;我們藏在漁鋪旁廢棄不用的舊漁帆下。我們一起游泳,一起躥灌木叢。在有月亮的夜晚,在海灘的白沙上,那麼多難忘的躥跳和奔跑。我們彼此都瞞過了家裡的大人……就這樣,我一遍遍追憶著她——童年的全部歡樂。大概有了愛才有了童年;如果沒有愛,沒有記憶中的一切,就等於沒有生命……

我不知饜足地回憶漁帆下的那雙眼睛。我從頭至尾回憶著我們的交談——那時我們還小,可是已經有了關於愛的錚錚誓言——愛和恨都要連帶著很多誓言,以此來抗斥背叛的可能。可是後來,由於那個開山的瘦瘦的老頭——父親的歸來——由於發生了一系列可怕的變故,由於我只身一人遠去南山——從此也就永遠失去了漁帆下的那雙眼睛。

遺留在口中的,只有她身上青草的香味……

<h5>2</h5>

這種青草的香味被我在那所地質學院的丁香樹下重新找到了。

可也就是她,一個有著同一種氣味的姑娘,卻親手把我給交出去了。她讓我不得不站在一雙嚴厲審視的目光下——吞吞吐吐,畏懼遲疑,尷尬到了極點。我在這副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尖利利的目光下,不得不提到隱瞞了許久的、讓我心上滴血的往事;我不得不一次次掰開正在複合的傷口。而且這些看客是一些最無聊的苟活者。命運就讓我來應付這樣一些人……要知道那時候我講出的一切,仍然讓那些人感到了探險般的好奇。那個時刻我蒙受了多大的屈辱和痛楚,還有恐懼!我不得不講出母親的小茅屋以及我逃到南山的真實經歷……

我在敘說(交待)這些的時候,就由一個目光陰冷的人一筆一筆記下。

後來就是忐忑不安的等待。我明白自己面臨著被驅逐的危險,或許還要帶著永難痊癒的傷痕重新回到那片大山。

我險些被學院開除。

可怕的一切擺在面前,那時的恨真的把愛抵消了。

後來,也許是姑娘的父親對我那一點點憐憫,也許是因為她的關係,也許是事情本來就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反正最後還是留在了這所學院。我想這一切也許是後來背叛地質學的一個緣由。因為讓我永誌不忘的是,它從一開始就夾雜了屈辱和恐懼。

總算畢業了,也總算逃離了。

丁香樹下的姑娘啊,我們到最後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好好告別。

極力迴避著那對黑漆漆熱辣辣的目光,一生都要回避……我再也沒有回到她所在的那座城市,再也沒有回到母校。

最後得到的訊息是,她嫁給了一個小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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