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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狗秧子”的傷養好了,卻怎麼也不願離開他們的石屋。夜間他們睡覺,狗秧子就坐在那兒,把桅燈火苗擰大,替他們守夜。莉莉在“狗秧子”的注視下怎麼也睡不著,後來就哀求呂擎把他趕走,餘澤制止了她。老杆兒進來了,他揪住“狗秧子”的頭髮說:“狗孃養的,你以為福分大得使不完?你壞得流水,滾去!”說著照準屁股給了他一腳。“狗秧子”說:“大叔。”老杆兒又是一腳。呂擎和陽子怎麼勸阻都沒用,就這樣眼看著村頭連打帶罵把“狗秧子”攆走了。

老杆兒說:“你四個辛苦。今兒個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過破破老例兒,咱一塊兒上山看電影匣子去。”

他們知道這是村頭對他們所能表示的最大慷慨了。從進山以後,他們沒看一次電視,只能收聽廣播。

像迎接一個節日似的,整整一天,他們都像村裡人一樣高興。太陽還沒有落山,街上就一片吆吆喝喝。年輕人挽起衣袖,抬來一個很大的筐籠,把套了一層黑布的電視機裝在裡面,由十幾個人圍著扶起,再由幾個人輪換抬上,往村東南那個狸子山頂攀去。呂擎他們跟在後邊。老杆兒吆喝著,說帶上吃物、帶上水。

十幾個人吆吆喝喝在前邊走,後面跟著老老少少大約幾十個人。他們一路嚷著:“看電影匣子啦!過節啦!”還有的高興得唱起歌來。那些歌沒有一句讓呂擎他們聽得明白。不知誰喊了一聲:“城裡大婆娘亮亮嗓兒。”一夥年輕人就跟上起鬨。

老杆兒歪頭看了看餘澤:“說你婆娘哩,她就哼一哼咋樣?”

餘澤看看莉莉,莉莉甩甩頭髮,真的唱了起來。她的嗓子很好。陽子不停地鼓掌。

山裡人一聲不吭,後來他們乾脆把電影匣子放下,坐在山半腰,一邊看莉莉一邊聽她唱歌。老杆兒煙鍋不離嘴,這時候忘了吸,煙早就熄了。莉莉唱完,呂擎又接上唱。剛開始他們還聽得蠻有滋味,到後來老杆兒終於忍不住,阻止他說:“還是讓婆娘唱吧。”莉莉又唱了一會兒。

太陽落下西邊的山嶺了。老杆兒說:“好東西也不能一天全享了,快些,快些去支機器。”餘澤和陽子看到後面另一些人也抬著什麼,問問老杆兒,才知道原來那是一臺小型發電機,也是上次扶貧隊一塊兒給的。山裡沒有電,要看電視當然要自己發電。

在天黑之前,他們終於攀上了山頂。

從山下看,山頂的那個小石屋只有拳頭大,走到近前卻也不小。它由灰色花崗岩砌成,大門是松木棍子釘成的。人還沒有挨近,門就敞開了,一個乾瘦乾瘦的老頭站在那兒吸菸,不時向這邊揚揚煙鍋。老杆兒對呂擎他們說:“看見了吧,‘貓頭’等上了。”

看山的人叫“貓頭”。他們走近了時,呂擎瞥了瞥,覺得那人的外號起得真絕。他有六十多歲,身體硬朗,那臉龐的模樣讓人一下就想起貓來。大家忙著支機器,吆吆喝喝,民兵頭在旁邊指揮。老杆兒只和“貓頭”坐在石屋的角落裡吸菸。

山頂的風很大,好多石塊都給吹得滾落下來。山裡人看一次電視多不容易。呂擎仔細看了看那個發電機,它透過聯動軸,與一臺小功率柴油機連在了一起,下面由一個鐵托盤連為一體。柴油機和發電機都刷成了綠顏色,保護得很好,旁邊還有一個帆布做成的罩子。

一邊的“貓頭”用煙鍋指著發電裝置對陽子說:“你們城裡人真會動心眼兒,造出這種古怪物件。”發電機旁邊有一個鐵支架,上面拴了一隻電燈,這樣發電的時候,小石屋四周就變得燈火輝煌了。貓頭又說:“冬天好,夏天這燈一亮,山裡蟲子都引了來,鬧人。”

民兵頭喊著,到石屋看了一會兒,又到石屋外面,說:“開機器、開機器,時候不等人。”他手腕上畫了一個很大的手錶,這使莉莉忍俊不禁。像他一樣,好多年輕人的手腕上都畫了手錶。呂擎看了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這時候正是新聞聯播的時間。

機器呼隆呼隆響起來,民兵頭在旁邊又吆喝了一聲,有人把電視開啟。

一片失望的呼喊聲。

電視機影象不清,一會兒是雪花,一會兒是扭曲了的人形。“天哩,這是咋哩!”老杆兒站起來。餘澤說:“讓我整一下看。”大家都屏住呼吸。他想過去調一下旋鈕,可是他剛走近了,旁邊的一個人就喝一聲:“動不得!”餘澤趕緊把手縮回。那人說:“扶貧隊的老師早就給整治好了,說輕易不要動這鈕子。”

呂擎和陽子在旁邊幫餘澤解釋,後來他們總算應允了。餘澤扭動了幾下,那影象終於清晰起來,一男一女兩個播音員坐在那兒。莉莉高興地拍了一下手,石屋的人都大呼小叫。他們相互拍打,舉著拳頭喊。老杆兒說:“靜下哩,靜下哩,好好看電影匣子哩!”

石屋裡不僅不冷,因為人多,一會兒都汗津津的。一個老頭子一邊吸菸鍋一邊小聲咕噥:“奶奶的,山裡人做夢也想不到還能按時到狸子山頂看電影,怪恣哩。”一個老太婆也抹著眼睛說:“怪恣哩,怪恣哩。”另一個老頭嘆氣說:“如今咱山裡人只缺三樣東西哩,吃物、燒柴和婆娘。”旁邊的老婆婆附和著:“就是,就是。”她一邊說一邊抱住自己的膝蓋搖晃,說起了一個順口溜兒:“灶裡有柴,囤裡有糧,懷裡有婆娘。”這時輪到旁邊的老頭抽出煙鍋咂嘴了:“嘖嘖,一點不錯,除了咱村,別村還沒有電影匣子哩,婆娘嫁咱村不虧。”另一個說:“不虧,不虧,這些年外面販進來的婆娘一開頭還哭,到後來笑了不是?”一個老人說:“哭個什麼?那是一千塊錢外加十個毛皮筒換來的,也不便宜。好婆娘!如今看來腚大腰圓,能吃能做,一張臉盤子也怪大。”“怪大怪大。”老婆婆說。

呂擎和陽子交換著眼色。陽子忍不住嗤嗤笑,捂著嘴。一旁的餘澤和莉莉一聲不吭。莉莉抱住了餘澤的一隻胳膊。螢幕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外國人接吻,男的擁住女的用力地吻。大約有一分多鐘,石屋裡的人一聲不吭。後來看山的“貓頭”一拍膝蓋,憤憤地喊:“天哩,這是做甚!還有莊稼人過的日子嗎?”

老杆兒在一旁呵斥:“坐下坐下,莫亂喊叫,你莫忘了咱這是看西洋景兒。”

儘管老杆兒這樣阻止,一夥年輕人還是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有人離開了石屋,回來時故意大聲喊叫:“真好吃物啊!瓜面開花大饃啊,咬一口噴噴香啊,真好吃物啊!”

<h5>2</h5>

這天夜裡,直到電視節目結束,任何一個頻道按開都出現一片雪花時,山裡人才打著呵欠,關了機器。

大家打起火把,呼呼隆隆從狸子山頂把電視機和發電機抬下來。一群人唱著叫著,嘻嘻哈哈,仰臉一看,頭頂都是閃亮的星星。老杆兒和呂擎、陽子、餘澤、莉莉一行人走在後面。再離開一點就是那個民兵頭。走了很遠,後面還有人大聲吼叫。老杆兒說:“聽聽,‘貓頭’恣得唱哩。”

這歌聲多少有點像野物的叫聲。前邊那一群抬機器的人不斷髮出另一種吼叫。一個女人尖著嗓子大聲叫,一旁有個男人粗愣愣的嗓子說:“賴賽,你他媽的咋啦?”叫“賴賽”的那個女人大聲應一句:“有人擰我腚。”一旁又是一片哈哈的笑聲,把一切都淹沒了。

老杆兒說:“你們不知道,那個‘賴賽’就是前些年一千塊錢外加十個毛皮筒換來的婆娘,原是挺好的一個大閨女。剛來那會兒一心要跑,男人給她腳腕上拴個大石頭。這會兒好了,打也不走了。咱這山裡窮,沒有多少好光景看,那時不比現在,沒有電影匣子。不過山裡也有山裡的好處,你們這回親眼見了,瓜幹總算不缺,都能吃個肚兒圓,往炕上一倒,也算個福分。”

他們這時都聽明白了,那個“賴賽”就是人販子從山外販進來的女人。

他們四個人除了教學和安頓自己的生活之外,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但進山以來的慌促和匆忙總算得到了一點緩解。他們看著孩子們那一張張黑黢黢、被山風吹皴了的小臉兒,看著他們亮晶晶的眼睛,心裡就覺得溫暖。但呂擎幾個琢磨著,總覺得還應該為山裡人做更多的事情。做什麼呢?呂擎和陽子去找老杆兒,建議再給五十歲以下的人辦一個識字班,到了晚上就可以點上桅燈教識字。

老杆兒說:“扶貧隊也有人來鼓動這個事,我說你吃飽了撐的?他們不聽,結果呢?剛過了三兩個晚上就沒人出門了。你們不知道山裡人的脾氣,夜長夜短都願摟上婆娘孩兒睡大覺;剩下的就是沒有婆娘的光棍漢,光棍漢腳野,你那石頭屋子能關得住他們?他們閒著沒事在街道上胡串,扒人家後窗聽話兒,再不就三三兩兩扔土塊打架,他們才坐不住哩。”

呂擎和陽子都被逗笑了,不過他們相信:一定會攏住那些上識字班的人。他們準備除了教他們識字之外,再講一點外面的事情,那等於是一天連一天開故事會。關鍵是形式要活潑,要有趣,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們灌輸一些知識。村裡人畢竟太閉塞了,不止一次有人問呂擎他們:大海什麼樣子?如今的大官腰裡插不插匣子槍?一個奇怪的論調差不多讓四個人笑了半天——有位老人說北京和南京是分別鑲在天邊上的兩塊大石頭,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那上面雕花刻字,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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