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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凱平果然失蹤了。他甚至不願讓我知道他的下落,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原準備與他共度一段最為煎熬的日子,因為我能理解他、憐惜他。從第一眼見到這個比我年輕的英俊傢伙,好像就已經決定了我們一生的友誼似的。這甚至有點像異性的相吸——當然,我們兩人誰也沒有那樣的傾向。不過我在心裡承認,他稜角分明的面龐和那雙閃閃大眼的確給了我特別的喜歡,還有信任。想不到他並不像我一樣看重這種友誼和信賴,一甩手就走開了。這使我多少有點難過和傷心。不過經歷了一段日子以後,我冷靜下來想了想,又稍稍理解了一點:這對於他是不可承受的泰山壓頂般的打擊,是孤苦悲絕的一個經歷,是一道永遠不可能撫平的傷口。他需要躲起來,連最親近的人也要回避掉,藏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舔去血跡。事實上他也沒有最親近的人,在整個世界上都找不到了。他惟一的親人就是父親嶽貞黎,那個人卻成為悲劇的製造者之一。一個不難做出的推理就是:如果嶽貞黎稍稍通融一點,讓凱平與帆帆哪怕能夠有正常的朋友交誼,帆帆也不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對她來說,這種人生的冒險極有可能是另一種形式的反抗—— 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雛對巨人鐵腕的反抗。

她最後都會恨著一個人,恨著那個陰森院落裡的主宰者。

時間無聲地滑過。大約在一個月之後吧,一個艱澀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來——當然是跋涉過上千裡的電話線:“老寧,你好嗎?嗯,我,凱平。”我跳了起來:“老天,你可出現了!真是急人啊,你到哪裡去了?我讓梅子向你父親打聽過……”最後一個字眼讓我立刻後悔了,趕緊轉開話頭:“你現在到底怎麼樣?你如實告訴我……”那邊停頓了片刻,終於有了一個讓人大喜過望的回答:“你在城裡就好。我不久就能回去,見面細說吧。”

他的聲音,他預告的歸期,簡直像做夢一樣!我等著,興奮地懷著一個不小的秘密,甚至連梅子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一聲。我後悔忘了問他“不久”是指多少天?一個星期還是半個月?大概總不會超過一個月吧?還好,這種焦急不安的盼念並沒有太久,只四五天的樣子他就回來了。這次他當然沒有回到那個大院,而是住在了一個賓館裡。

我們見面時彼此都充滿了感慨,卻故意隱藏起來。我發現他比離開時恢復了一點,人稍稍精神了些。但還是有點瘦,一張臉也變得有些粗糙,不過那種逼人的英氣正在一點點還原。我伸出拳頭推了推他的胸部,感覺著結實的胸大肌。我終於注意到了他腳上的皮靴,那是一雙飛行員才有的穿著,他匆匆的還沒有來得及卸下。

他告訴我,從這裡離開後就去找了那位戰友,因為他一直等著回話呢。就這樣,他去了一個公司,為他們開直升機。那個公司有三架飛機,他開的一架是從陸地來往海島的,主要是旅遊的用途……

“這個公司怎麼樣?它真像你戰友說得那麼玄嗎?”

“玄得找不到邊。主要是海外背景,登陸早。工資吸引人,我的收入抵得上以前的四倍。就這樣吧,以後再說。”

我有點為他高興。不過我想起了什麼,問:“西部呢?那片農場的事徹底放下了嗎?”

他咬咬牙關:“以後再說嘛。我的設計中,不是一個人去那兒——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那是怎樣一個計劃,它雄心勃勃。當然,現在看一切都擱淺了。我的朋友就像一條在汪洋裡徘徊的巨輪,馬力足夠大,只是一時還不知道駛向哪裡。

沉默了一會兒,凱平突然提出一個出乎預料的要求:讓我設法瞭解一下帆帆的近況——不是透過其他人,而是親自與之接觸和交談。這使我一下明白了他一直牽掛的是什麼人。我有些為難,但完全知道這個任務必須接受下來。我說那就試試吧——說實話一個多月以來我從沒注意過那個正度蜜月的女子,因為她似乎不必再關心了。我沒有想到的是另一雙眼睛,它一直在望向她,這就是悲劇的餘音啊。

凱平一直住在賓館裡等待。

我一連兩天在橡樹路上徘徊。這一次再讓梅子約她出來似乎不太得當,可又不願直接闖進那處院落。然而就在不久前,苦於凱平的杳無音訊,我就像現在一樣猶豫著,想著是否再次面對那個嚴厲的父親——我擔心一提到兒子就會激起他的滿腔怒火,然後將我粗暴地趕出來。如果凱平再無訊息,我也許會不顧一切地走進這個大院——因為我沒有其他辦法,這裡畢竟是他的家啊。我在通向那個大院的路口不由自主地走動著,或許期待著她從裡邊出來。後來我沿著這條路往前,一直走到能看到那扇灰色大門的地方。這樣待了一會兒,我乾脆鼓了鼓勇氣,再次往前走去……

與我想象的稍有不同,嶽貞黎比以前和藹得多,人也似乎胖了一些。他對我的到來略有吃驚,先是談了幾句“你岳父”,然後就興致勃勃地領我看起配樓旁邊新添置的幾個盆景。“你岳父那兒也有一盆這樣的,”他指指其中的一棵蒼老的松樹,“我已經有一陣沒去他那裡了,就因為忙著蒔弄它們。裡面學問大了。”我心不在焉,敷衍著,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配樓。我認為新婚的人就住在那裡。他很快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唔”了一聲,搓搓手,引我到主樓客廳裡去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開始這場談話。客廳的門敞著,從這裡可以望向寬闊的樓梯,這樣無論誰從樓上走過都可以看得見。我正琢磨什麼,嶽貞黎突然問了一句:“見過我那小子沒有?”一句話問得我措手不及,我還以為他已經知道兒子回城了呢——鎮定了一下才覺得這不太可能。我搖搖頭:

“沒有。已經很久沒有他的訊息了。我還以為他已經搬回來住了呢。”

嶽貞黎嘴角凝了一絲笑意,“他回來?他不會。這會兒還不知在哪兒打溜溜呢”。

“打溜溜”就是流浪的意思。我趕忙說:“不會,凱平一身本事,他幹什麼都會是一把好手,您完全不必為他擔心的。”

“這個小子……”他抬頭看了看牆上。那兒原來有一幀凱平更年輕時候的照片——那時的小夥子剛二十多歲或者更小一點吧,人更瘦削然而精神頭兒十足,穿了飛行服。多棒的傢伙,多精彩的生命!我不由得在心裡嘆息起來。我在想:如果帆帆在這兒看到這幅照片,她會怎樣呢?忍住思慕、一陣陣的思慕!我絕不相信她的心底會沒有凱平——就此而言,做父親的沒有及時將其從牆上摘除,也算一個不小的疏失吧。

輕微的腳步聲。我一抬頭正好看見了一個人——是帆帆,她從樓上下來——我不可按捺地一下站起來,喊:“帆帆。”

她轉過臉來,目光與我的一對,馬上“啊”了一聲,很快走過來——她進門後才看到嶽貞黎坐在另一側沙發上,略有驚訝地叫了一聲“爸爸”,然後退到門旁站著。我立刻發現了她的異樣——比起上次見面,僅僅隔開了一個月,她的身體已經明顯地胖了一些。不用說這是因為懷孕的原因。她的臉色也有些變化,好像五官都比過去變大了。

“梅子姐忙些什麼?好久沒見了,請她過來啊!”帆帆的聲音很大,但不像過去那樣清亮。這提醒我她是一個即將做母親的人了。

因為嶽貞黎在,我沒有多少話可說,只“嗯嗯”應著。可是他並不打算離開,並且一直待到帆帆退出去。我發現她走開之後,他的目光就時不時地往外望著,好像再也無心和我談了。顯然,我這一次不可能再和帆帆單獨交談了,心裡有些沮喪。

出門時看到了田連連,他正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澆水。這個人還是剃著光頭,還是默默的,從側面看沒有一點變化。

回到賓館後,我將所見所聞一絲不漏地向凱平說了一遍。他沒有做聲。我說:“看來一切都是真的,帆帆因為意外懷孕了,這才不得不抓緊時間結婚。”

凱平仰臉向著天花板,好像那上面寫了什麼字似的。

“凱平,聽我一句,忘掉她吧,儘快開始自己的生活。”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轉過目光:“已經開始了嘛……唔,我該好好講講我的工作——不累,又輕鬆又體面,薪水更不用說。我駕著這隻大鳥,就像在部隊一樣。不同的是圖示換成了一隻大鳥,喏。”他說著把桌上的一幅照片挪過來。

這是一幀凱平在飛機前的留影:機身上的大鳥圖案十分清晰。

“這是我們公司的標誌。‘沖天一飛’的意思,我喜歡。”

他把照片留給了我。當我將它揣到衣兜裡時,他才啞著嗓子說:“有機會交給她吧……”

我心裡明白,凱平已經無可救藥。看來無論是犟橫的嶽貞黎還是其他人,都無法將這個人治癒。這幅照片當然要交給她的,這是他的囑託。可這不可能是馬上就能做得到的,我需要尋找一個適當的機會。

<h5>2</h5>

分手後大約一年半的時間,我們再也沒有見面。這期間發生了多少事情!我在東部和那座城市之間疲於奔命,一系列棘手的問題需要親手料理,憂愁加上憤怒,就是這段時間的全部了。也正因為如此吧,圍繞嶽凱平的那些事聽到了驚異一陣,最後還是放到了一邊。大約是帆帆的孩子出生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和那個炊事員田連連就離婚了。奇怪的是這個訊息還是凱平告訴我的——他在電話上大嚷大叫說:“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說我聽到了。“你想想這意味著什麼?”我問意味著什麼?他用顫顫的聲音回答我:

“這意味著,她還、愛、我——她因為我,還是沒法、最終沒法和那個人在一起……”

我對他充滿同情。我記起那幅照片在半年前讓梅子設法轉交給帆帆,但一直沒有問梅子是否準確無誤地送達了。電話那邊是劇烈喘息的聲音。我隨口說了一句:“也許吧,不過這又能怎麼樣呢?”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

我的意思是:事已至此,你還會和她再次走到一起嗎?不要說岳貞黎會更加死命地阻止,就算除去這個因素,你會讓一個牽拉著別人孩子的帆帆重披婚紗?我沒有直接說出,只喃喃道:“聽說是個男孩,你父親給他取的名字,叫‘阿貝’……”

“小阿貝。”電話裡傳來他泣哭般的聲音。又待了一小會兒,電話結束通話了。

這是我們這段時間裡惟一的一次通話。後來又聽到關於他的零散訊息,有的得到了證實,有的沒有。梅子曾告訴我:嶽貞黎在我們家玩時透露過,他的那個渾小子還是“賊心不死”,先後幾次躥回來,還想勾引帆帆呢!老嶽氣得大罵:“這小子是鬼迷了心竅!你們替我想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梅子說她的父母聽了,都一迭聲地嘆氣,他們沒有一個能回答他。他走後,她的父親說:“一個頑固派,一個年輕的頑固派!這樣的傢伙只有戰場上才能遇得到!”她的母親帶著迷惑和欽佩的口氣說:“也難為了那個小夥子,痴心不改成這樣——這是一種遺傳,想想看多像他的生父,救人時腸子都流出來了,還是死死揪住要救的人不放,硬是把人給搶回來了!天哪……”梅子於是接上母親的話:“嶽伯伯的命都是人家凱平父親給的,他為什麼就不能支援一下凱平的婚姻呢?他不是更頑固嗎?”母親臉色一沉:“那是因為他太愛這個孩子了,這才死死地擋住!他做的是對的——帆帆只長了個好看的殼子,她的心呢?看看吧,一邊戀著凱平,一邊又和家裡的炊事員搞出了孩子!老嶽真不容易,又要為兒子焦急,又要設法為乾女兒遮醜!這事發生在我們家,我和你爸早就完了……”梅子父親當時就在一旁,說了一句“亂彈琴”,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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