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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我一個人在東部小城徘徊,準備徒步穿過那片平原,走進故園。小鹿和小阿苔戀戀不捨地離去了,他們假期已盡,只好按原計劃返城。可這對於他們來說,一場遙遠的跋涉好像才剛剛開頭。他們甚至想孤注一擲,突破假期之限一直跟我向東,去找那個不復存在的故園,去尋那個流浪歌手。我勸阻了他們,讓其按時回返。我說自己也許很快就會回城的,我的計劃也是常常改變的。

他們離開的時候靜靜地看著我,再也沒有了剛來時那種輕鬆嬉笑的神情。他們剛剛知道了一點“旅行”,知道什麼才是東部平原的故事。小阿苔說她只盼另一個假期的到來——只要有機會,她就會跟上我到東部。我答應了他們。

東部城市就是“國際葡萄酒城”的所在地,這兒有我一大撥朋友,有一個叫武早的釀酒師,還有那個遺棄了他的瘋浪女人……我想在離開之前看他們一眼。首先去找武早。沒有蹤影,那個女人也不在。告別東部小城悵悵的——剩下的事情就是一個人負著背囊向西,穿過整個平原,一直走向我的故園了。

今非昔比,時光荏苒,那兒已經沒有了一棵巨大的李子樹,沒有了那座茅屋,也沒有了大李子樹下的外祖母……

當我走出小城,踏上人煙稀疏的窄窄的鄉間土路時,這才發現春天已經鋪天蓋地而來。到處都是春天的氣息。路邊和渠畔偶爾能看到一株洋槐,上面綴滿了白雪似的槐花。那芬芳的花朵,獨特的清香,讓我一次又一次揚起鼻孔。也是同一種緣故吧,數不清的蜜蜂正從遙遠的天邊飛來……

在這片海灘平原上,過去到處都是一片片的鮮花:洋槐花、蘋果花、桃花。有一次,我記得十幾歲的時候翻過一道沙岡,當登上一個岡頂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味,一抬頭立刻看到一片火紅的桃花!啊,那花像雲絮,像綢緞,像織綿,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裡。小時候跟著母親到洋槐林裡採回槐花,在葦蓆上曬乾,然後就裝到了囤裡。從入冬到開春的這一段,外祖母把它用水浸好,撒一點鹽做成槐花餅:有的做成圓的像月亮,有的做成兩角翹翹像小船。我如果領來了朋友,媽媽就給我們每人一個槐花餅,說:“走吧,到園子裡玩去吧!”我們歡天喜地,一邊咬著餅一邊跑出去。

那時的園子裡蘋果花剛剛凋謝,像豌豆那麼大的蘋果讓我們看個不休。記得有一次一個打獵的老人在林子裡割了一塊野蜜——我們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立刻跑回告訴外祖母,還把託在柞樹葉上的野蜜送給她。我說:“這就是老獵人給我的,是他剛剛割到的!”

外祖母說:“林子裡有好多野蜜,這都是那些跑了散了的蜜蜂在那兒留下的。”

割野蜜要有特殊的手藝,弄不好就會給發怒的蜜蜂蜇死。真的,我們發現那個割野蜜的老獵人嘴巴、鼻子都被蜇得腫起來,猛一看那樣子怪嚇人的。野蜜抹在槐花餅上就成了天下最了不起的美味。我永遠也沒法忘記那種獨特的清香和沁人心脾的甘美……

天上舞動的蜜蜂引起越來越多的回憶,直過了很長時間才從沉浸中返醒。看看這片田野,咀嚼兒時故事,想剛剛離開的那座城市:都會的人流,沉沉的目光,以及馬光和婁萌對我佈下的陷阱。我覺得簡直是從一場夢寐裡走出。一個人為什麼要那樣活著?為什麼非要在那兒安放自己的小窩?是誰做出了這樣的規定?

<h5>2</h5>

走入平原腹地了。在這兒,我閉著眼睛也可以摸到它的一道道筋絡:一條條土埂和溝渠。可是當我大睜眼睛四處觀望的時候,又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發現在離開這一段不長的時間裡,這塊平展展的沃土竟變得一片狼藉,它看上去有點疙裡疙瘩,到處都翻掘得高低不平。遠遠近近都有機器在轟鳴,那是挖土機和排成一串的大卡車。

我只想一直向北,想早一點見到大海。機器的轟鳴一直響在耳畔,到後來我就大步奔走起來,頭也不回……直走了很遠,地上仍然沒有莊稼,只長滿了馬尾蒿、各種各樣的灌木——問了問,原來這片地方已經荒了兩年——兩年前就被人買走了。這兒到處都生滿了地膚、蒺藜、瘋長的葎草和蕨類植物;有的地方汪著一灣水,裡面長了一片茂密的長苞香蒲。由於這裡長久沒有耕種,上一個季節的雨水把土地的肥料都衝到了灣裡,所以香蒲才長得出奇地旺盛,烏黝黝的。香蒲旁的水面漂著浮葉眼子菜,它們中間是一兩棵慈姑……如果在過去我一定要設法把慈姑的果實挖出,可這時已經沒有那樣的心情了。我只想快些離開。

天上出現了蜂子,而且越來越密。我想大概離那片茂盛的槐花不遠了。我估計對了,因為後來我聞到了北風裡吹來的濃濃清香。我長舒一口氣。

綠蓬蓬的灌木叢那兒偶爾有一株長得很壯很高的洋槐。洋槐灌木棵上開滿了沉甸甸的槐花,它真的像一場瑞雪那樣壓下來。這一串串的槐花吸緊了我的目光。

蜜蜂在上邊吮吸,它們像可愛的小精靈。就是這些小精靈連線著我的童年故事。那時候的所有的溫馨都託在它們靈巧的翅膀上。我長久地看著一個個小蜜蜂在那兒弓腰用力,它們飛來又飛去。我沿著蜜蜂飛來的方向往前,一會兒就聽到了咳嗽聲。

這時正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光,天不冷也不熱。我又聽到了狗的叫聲,這聲音多像我們以前的護園狗。我迎著狗吠走去。

前邊是一個大大的帆布帳篷,帳篷旁邊就是擺成了工字形的蜂箱。有一個人,黑紅黑紅的臉膛,留著短髮,兩眼在陽光下微眯。他拤著腰,看到我,嘴角盪出了微笑。他向我舉了舉手。

“喂!”我趕忙向他打了聲招呼。

那狗用力往前撲,一根鎖鏈鎖住了它的脖子。養蜂人拍了拍它的腦袋,它立刻扭著腰肢甩著尾巴,向我表示了很不情願的歡迎。

“地質隊嗎,夥計?”他嗓門粗粗的。

我搖搖頭:“不,趕路的。”

我走近了,覺得那麼愜意,一下把揹包從肩上摘下,然後扔在了他的帳篷跟前。

“喝水嗎,夥計?”

只有在野外才能遇見這樣的爽快人,我點點頭。

他鑽進去取來一個杯子。杯子有點髒膩。不過我飲了一口涼涼的水,發現裡面攪進了甘甜的蜜。

天漸漸暗下來,我仍然不想走。實在疲累了。我像見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好友,不管他願意與否,打心眼裡想在這兒滯留一會兒。

養蜂人的名字叫“老憨”,帳篷裡只有他一個人。他說他那幾個同夥也都散佈在離這兒不遠的一片地方,因為蜂箱要撒開來,這樣收穫才多。他說他是這支放蜂隊的頭兒,喜歡清靜,讓小夥計們、做飯的,一股腦上西邊去了,留下他一個人和一隻老狗在這兒守著這片蜂箱。老憨的帳篷裡有很多酒瓶,一眼就看出他是一個在野外浪蕩慣了的傢伙。他很好客,交朋友十分隨便,這大概與他的職業有關。當他了解到我常常一個人來這片平原、在南部山區走來走去,而且還曾經在不遠處築過園子,就越發高興起來。他的大手像蒲扇一樣在我肩膀上扇來扇去。由於喝了酒,他的臉有些紅。原來他喝酒不分時候,有時高興了跑到帳篷裡就咕咚咚灌上幾口。喝了酒之後就變得愈加和藹可親,也愈加豪爽和無私。

“夥計,出了門都是一家!我看出來了,咱倆是一樣的人。你走在路上有什麼不方便,在我這兒看中了什麼,拿走就是!”

我極少遇到這樣的人,即便在那些慷慨的流浪漢中間也很少遇到。這樣的人無一例外都有一種特殊的本領。他們這種極度的直爽和樸直,使其能夠很容易找到真誠的朋友。他們即便在醉酒時,判斷力也極強,幾乎從不受騙上當;他們一眼就可以把一個生人看得明明白白。在眼前這個漢子眼裡,我起碼不是一個無賴,不是個劫路的壞人。

就這樣,我緊挨著他的帳篷,搭起了那個小小的簡易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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