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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從走廊到其他,到處是紅色慾燃,飾物、燈光、小姐的衣著……好像這裡隨時都能燃燒起來……噼裡啪啦,火星飛到高空,一場劇烈的燃燒。

我在走廊的盡頭稍稍坐了一會兒。我想歇息一下。口渴,牙痛。我在想慶連——他還在那兒等著我呢,可我怎麼將剛剛看到的如數告訴他?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該乘電梯了。我在突然變得明亮起來的燈光下終於長噓了一口氣。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發現自己真是一把忍受的好手,甚至能在這種頻頻而至的折磨中、在火焰般的紅光下穿行。一閉眼就是逼人的血色,是瘋躥的火苗——它們好像不僅在這裡,而且在整片原野上猙獰狂舞,眼看就要燒到天邊去,燒過來……這會兒我的腦海中一遍遍出現一個重疊的句式,它在心中默唸時,更像一個人發出的沉沉嘆息:“燒啊燒啊燒啊燒啊”……

這是在哪裡看到的句子?我默唸著,一邊想,想得頭痛。跨上電梯的那一刻,我終於記起它的出處了——某次旅途上,在一間灰暗的書庫裡,藉著微弱的燈光,我曾查詢過佛陀的《火戒》全文。是的,這個句式出現在那裡。

僧眾啊,究竟是何物竟自在燃燒?

僧眾!眼在燃燒;一切形體皆在燃燒;眼的知覺在燃燒;眼所獲之印象在燃燒。所有一切官感,無論快感或並非快感或尋常,其起源皆眼所得之印象,亦皆燃燒。

究由何而燃燒?

為情慾之火,為憤恨之火,為色情之火;為投生,暮年,死亡,憂愁,哀傷,痛苦,鬱悶,絕望而燃燒。

耳在燃燒;聲音在燃燒……鼻在燃燒;香味在燃燒……舌在燃燒;百味在燃燒……肉體在燃燒;有觸角之一切在燃燒……思想在燃燒;意見在燃燒……思想的知覺在燃燒;思想所得之印象在燃燒;所有一切官感,無論快感或並非快感或尋常,其起源皆賴思想所得之印象,亦皆燃燒。

究由何而燃燒?

為情慾之火,為憤恨之火,為色情之火;為投生,暮年,死亡,憂愁,哀傷,痛苦,鬱悶,絕望而燃燒……

燒啊燒啊燒啊燒啊……

我默唸一遍,傾聽著這沉重的千年不變的嘆息,一步步往前。如果沒有引路的小姐,我肯定會在這燃燒的紅色裡迷路的。

……領回了衣服,然後沿著原路出去。前邊就是他,那個平原兄弟在等待訊息。此刻我腦海裡出現的是那個開滿了菊芋花的小院。這片菊芋花啊,金黃金黃,安靜淳樸,總使人回想兒時……無論一個人有著怎樣的童年,都會將其與幸福連線在一起。我的兄弟啊,慈祥的老媽媽正站在菊芋花旁,等我們兩人從小城裡領回一個人,那是她如花似玉的兒媳啊……

<h5>3</h5>

憂心如焚的兄弟還在原地等候,因為他在這種地方不敢獨自活動一步。我遠遠的就看到了他在不安地踏著兩腳,雙眉緊鎖。“被汙辱與被損害的。”一句話從我的腦際劃過——它曾被西方—— 一位不幸的大師用作了書名。

“怎樣了?有嗎?”他往我這邊走了一步。

“嗯……我看,”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將他引離了一點,“我看還得再找找,也許……這座娛樂城是很大的。”我吞吞吐吐的樣子讓他多看了幾眼。我馬上掩飾說:“走吧,我們先回旅館去,今天已經太晚了……”

在旅館裡安頓下來,看著慶連上了床,我就一個人溜出來。小城的夜空正陰著,往上看一顆星星都沒有。一股冰涼的風從北邊吹來,讓我縮了縮脖子。很想吸一支菸,可是沒帶。我極少吸菸。我在一個壞掉的路燈旁蹲下,就這樣待了一會兒。該怎樣做才好呢?我害怕這樣行事太莽撞,擔心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想起了幾天前剛剛經歷的農場那一幕:一些戴著鋼盔的人火速從車上衝下來……是的,這事還得依賴他們。

我決定試一下。

有人把一個少女騙走了,然後給她吃下大劑量的鎮靜麻醉藥,將其囚到一個黃色場所——這是何等嚴重的罪行!罪不容誅!是的,我可以作證,還有更多的人可以作證——那個叫小華的人,那個被“大鳥”公司趕走的副領班,都脫不了干係……我一路想著怎麼措詞,一直向著大街上走去。我要找一個警察局,儘可能大一點的局子,越大越好。

一個氣宇軒昂的警察接待了我,這人是我挑選的——我見他坐在那裡,就主動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儘可能簡明扼要地述說一遍,他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我強調說:“那個女的叫荷荷,是我的弟媳。”“親弟媳?”“嗯——”“那你弟為什麼不來?”“他氣病了。”“唔,填個表格。”

他問的所有話我都認為都無關緊要且文不對題。最讓我驚訝的是,如此重大的犯罪活動竟然沒有引起他的驚愕,更沒有義憤。但後來我還是有點釋然:他認真地看著我填的表格,並再次詢問更細的事項——如果這個電話找不到你,可有其他聯絡方式、最可靠的地址,等等。這讓我想到這個案件對於他們而言,只是一樁公事罷了——他們置身於這樣一座喧囂的城市,整天對付的就是這樣一些怪事、一些不法之徒。我要離開時還是極不放心,因為我害怕這樁案件擱到他們的流水線上,能否被忽略被耽擱。我擔心這種日常的工作銷蝕了他們起碼的憤慨,讓其變得麻木。我稍稍提高了聲音說:“今晚能不能解救出受害人啊?要知道有人度日如年,老母親在家裡哭壞了眼睛……”

他手裡的筆桿拍了拍那張紙:“聽著電話就成。你也要隨叫隨到——這有個配合的問題。”

“沒有比這個再明顯的了,證據確鑿——你們只要抓到那個副領班和小華,一切就都明白了……最急的是先把受害人救出來,你們一定要快啊!”

他揚揚手裡的那張紙,不再理我,而是轉臉喊起了一個人,說:“馬上馬上,這個這個……”

我站了一會兒,也只有走開。走出局子時,我的心裡惴惴的。

就這樣開始了等待。慶連看出我心裡有事,問了幾次,我並不回答。再一次去警察局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問:“你找他們?那有什麼用?他們不會幫我們找人的……”我說那又該找誰?再說這總是他們該管的啊。奇怪的是慶連直到最後仍舊不同意,而且非常害怕:“咱,咱可千萬別招惹局子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啊!”他噝噝吸著冷氣,一臉的慌張。我讓他沉住氣,說再等一等吧,讓我來做做看。

兩次去局子,那個氣宇軒昂的警察都不在。我問他,另一個瘦子立刻說:“正辦理,要偵查呢,副處不在。電話找過你,你不接。”這當然是假話,我一直留心電話,不可能沒聽到。

這一次我知道了,原來那個氣宇軒昂的人是個副處長。

長長的夜啊,一溜溜車燈從窗前劃過。半夜了,遠處好像還在燃放爆竹。一陣陣人聲直到深夜還沒有消減……我和慶連都不能入睡。我們都和衣而臥,閉著眼睛。我的腦海裡一幅幅畫面交錯閃爍—— 一次次趕開那個“睡美人”的場景,又一次次湧入。我現在真的慶幸沒有將那天看到的一切告訴慶連,不然的話他會變瘋的,會不管不顧地衝入“卡啦娛樂城”……

又一天過去了。沒有一點訊息。

每二天,大約是凌晨兩點多鐘,我和慶連好不容易睡著,突然被一陣刺耳的救火車的聲音給驚醒。我們坐了一會兒,再躺下。睡不著。眼前又是那一片火紅的顏色……燒啊燒啊——耳在燃燒;聲音在燃燒……鼻在燃燒;香味在燃燒……舌在燃燒;百味在燃燒……肉體在燃燒;有觸角之一切在燃燒……思想在燃燒;意見在燃燒……思想的知覺在燃燒;思想所得之印象在燃燒……

究由何而燃燒?

為情慾之火,為憤恨之火,為色情之火;為投生,暮年,死亡,憂愁,哀傷,痛苦,鬱悶,絕望而燃燒。

見識至此,僧眾啊,有識有膽之信徒,厭惡眼,厭惡形體,厭惡眼的知覺,厭惡眼所得之印象;所有一切官感,無論快感或並非快感或尋常,其起源皆賴眼所得之印象。亦皆厭惡。厭惡耳,厭惡聲音……厭惡鼻,厭惡香味……厭惡舌,厭惡百味……厭惡肉體,厭惡有觸角之一切……

我無法抵禦這長長的吟誦之聲,捂上雙耳,在夜色裡深深地沉下去,沉下去。我記起小時候的一次海上歷險:一個人在烏黑一片的海中差一點溺水……那是深深的沉落,沒有浪,沒有風,我在無聲無邊無光的海里沉下去,沉下去。我發出的最後一聲呼號是“母親”,最後一次遠望是尋找我們小小的茅屋,那棵大李子樹。媽媽,媽媽,再也看不到你花白的頭髮,你的眼睛,你的身影。我想最後一次伏在你的胸前泣哭。媽媽……

燒啊燒啊燒啊……

背囊裡那把刀子發出了吱吱尖叫,這是在陽光下閃亮鋒快的刀刃發出的聲音,是乾渴和絕望發出的聲音——我有時真的會聽到這把刀子在背囊裡鳴叫。這是一把從小茅屋裡帶出的刀子,是我第一次遠行時收拾在背囊裡的,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它於是就常常在午夜,在黎明時分,發出這種吱吱的叫聲。這聲音催促我一刻不敢停留,只要聽到它的聲音就立刻爬起趕路——如果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就肯定要出事。

眼下它又在吱吱叫喚。我甚至沒有跟旁邊的慶連道一聲別,就起身衝出門去。

滿天星斗劇烈搖晃,大地也在顫抖。後邊的人叫著我,聲音裡充滿了恐懼。“等等我,等等我!黑燈瞎火不能落下我一個……”那聲音,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追逐著我。我一刻不停地往前。我只聽見背囊裡那把刀的絕望嘶叫。我在小聲呼喚,我是那麼牽掛——我突然明白自己在這兒滯留有多麼可笑……是的,我必須馬上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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