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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從海邊回來,廖若的情緒仍然時好時壞。廖縈衛夫婦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再無心做任何事情。同事們來看望,他們也只會唉聲嘆氣。肖瀟把越來越多的時間用來陪妍子。有一次她去屋裡談了很久,出來時小聲對我說:現在他們已經有些灰心了,不知道怎樣才能救他們的孩子……

我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但我不知道該怎樣做、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肖瀟說:“廖若和駱明唐小岷以前都是我這個班裡的學生。我一直相信他們都是最好的孩子。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駱明出事前廖若就常常躲著我,有點反常……我不知該不該把前後聯絡起來考慮,我沒有說……如果廖若真的精神失常了,這兩口子就太可憐了……”

我當然明白事情的後果,我說:“可是……”我想說關於孩子的一切主意最終還是要家長來拿,只可惜他們過於謹慎了。

肖瀟嘆息:“他們要能再頑強一點就好了。他們甚至打不起精神。我跟他們談了好多,他們只是應付我。做父母的一旦對孩子失去了希望,那是最糟的了。不過他們非常信賴我們……”

然而這是多麼沉重的信賴!雖然我將盡力為他們去做點什麼,可是我知道自己並不比廖縈衛夫婦頑強多少。我朦朦朧朧覺得自己和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就像同一個家族的人。我們這個家族啊,既脆弱又倔犟,更多的時候是不幸……

肖瀟因為要回學校上課,就提前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我不知該做點什麼才好。真想和她多談一會兒——很久了,我覺得心裡的好多話只有跟她才能談,每一次談話之後,我陰鬱的心情都會變得舒展一點,而且會長時間愉快,不再沮喪……

可能要急於下一個決心吧,這天下午廖縈衛終於約我到林泉去一次。“我們先去看看吧,如果有可能的話……”

面對著一個焦灼的父親我能說什麼?也許他早就該這樣做了。

我對於林泉並不陌生,因為我的一個朋友以前曾在那裡待了許久。也正因為如此,當我再次走向它的時候,心情有點格外沉重……

我們找到醫生,廖縈衛簡單地介紹了廖若的情況。醫生則堅持要病人親自到醫院裡來一次,說只有透過詳細的檢查,有些事情才能定下來。廖縈衛不停地搖頭。他離開醫生時小聲對我說:“不不。除非是決定住院,要不就別讓孩子到這個地方來,一次也不要來!”

我們想去病區裡看看這兒的治療情況,未被允許。後來我找到了一個熟悉的主治醫師,這才被人領進去……正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無論如何這裡還是多少有點讓人感到可怕、至少是彆扭。一些病人這會兒正在空地上活動,那是一些輕度患者。看上去這裡的條件倒也蠻好,有石凳,花木,林蔭路。以前那個好友住在林泉時,我曾不止一次來過這兒。我每當看到他們痴呆的眼睛、尖利的目光,心裡就要發怵。我患病的朋友是一位著名的釀酒師,那時他一天到晚最想幹的一件事,就是設法從這裡逃出……

前邊不遠有一個絡腮鬍子坐在石凳上——他穿著病號服,從石凳這一邊很費力地挪蹭到那一邊,兩眼緩緩地轉過來,無比溫柔地看著我和廖縈衛。這樣看了一會兒,他伸手拍一拍石凳。

我們有些小心地坐下了。

“噢開。”他說。

廖縈衛看了我一眼,對在我耳朵上咕噥了幾句。我沒有聽清。

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個病人的眼睛非常好看,只可惜那種光澤有點兒不對勁。它像毛玻璃的泛光,而不像正常人的眼睛那樣真切和深邃。奇怪的是如果離遠一些看,這目光倒顯得十分溫柔。

他盯住我們看了一會兒,也許終於明白我們是兩個生人,是這裡的局外人,於是突然就冷漠起來——但也只有一會兒他又重新高興起來,哈哈大笑,兩手合在一塊兒,像禱告似的字字清晰地說道:“很好,一切都很好。事物就是這樣嘛。你如果懂得了辯證法,你也就懂得了一切、懂得隨便的什麼。一對粉嘟嘟的奶頭……如果下雨天青蛙不叫然而你又是一個色盲……那就很好了。幸虧你們倆懂得辯證法。”

他說這些的時候把手掌翻過來又覆過去,認真對在眼上看。

廖縈衛看著這一切,臉色有點發青,像害冷一樣抖了一下,躲開一點。

病人磨擦了一下鬍子:“我剛剛修過面,我自己能修——他們以為我會把臉割一道大口子。這是個錯誤,很嚴重的錯誤啊。其實我比他們更小心。我才不會隨便下刀呢。割自己的臉?沒門兒。我還不到對自己下刀的時候——那樣我就算有了精神病。聰明人是不會朝自己下刀的,是吧?”

最後一句在問我們。我點點頭。

“不過人太聰明瞭也就和精神病差不多,”他說著把手掌又翻動一下,“這就是辯證法!”他從石頭上站起,做著正步走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大聲宣講,“我要組建世界上最大的一支儀仗隊,刷刷刷在操場上走、走。所有人都要接受我的檢閱——你看所有儀仗隊員都要踩著這樣的步伐,打著鼓點:嘭嘭嘭、嘭嘭嘭。一律穿上白衣服,戴上高帽子,上面插一個羽毛——要他媽的真正的雄野雞毛、天鵝毛!”

醫生在一邊做個手勢,大概是讓我們離開病人一點。病人說:“你們不要瞞著我談話了,你們知道這是很不禮貌的。當然啦,你們隨便談談吧,我也好隨便些……那些狗孃養的在無名指上戴個孔雀藍再不就是貓眼石戒指,你就不得不被活活日死然而……”

我依從醫生的手勢站起來,他卻盯住我上前一步:“你懂哲學嗎?”我有些慌,點了點頭。“那很好,”他飛快地伸出手,使勁握住了我的手,“咱們才是一家。你知道嗎?你知道內因外因和正反兩個方面——它們互相轉化以及……我就是被一種不好的哲學給害苦了,一天到晚鬧肚子,這不,弄到最後不得不來住院。煎熬啊。總而言之是很壞的哲學,你就是用了黃連素都不行……”

我愣了一下——我在這一刻竟然忘記了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認真地看著他。他接上說:“哲學這個東西也有老嫩之分。我們鄰居,他動輒可以跟公家要車,我就不能。那天他要的一輛大頭車起早走了,結果拉回來的哲學就嫩,剛長出兩片小葉子的那種。等到我們慢騰騰去用牛車拉回來,我的天,哪裡還有嫩的!我們只得拉回一些老掉牙的——沒辦法,只得拉回來煮。推到鍋裡煮上半天也煮不爛。老伴說湊合著吃吧,吃吧,反正都是哲學。結果到了半夜就鬧肚子。這不,還是到醫院裡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目光轉向操場。那兒有人在醫生帶動下不斷地伸手、揮臂,再往前邁步,十個手指一根一根活動。眼前的絡腮鬍子看著看著,也學著他們活動起來,越動越快。接著他的手開始抖動,全身都劇烈地抖動起來,醫生不得不跑過來……

有一個胖胖的女病人站在一棵木槿樹下,嘴裡不停地咕噥著,但沒有聲音。她的手勢做得很好很標準。我們本想從她身邊繞過去,可她一眼看到了我們,朝我們頻頻招手。我們只得站下。

她大約三十多歲,不過已經有點發胖了。乍一看她特別安詳,是一個溫和的女性。她正用無比親切的目光端詳著我們。看了一會兒,她喉嚨裡突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響動,兩手在心臟部位撫摸著,然後緊緊按住了自己的乳房——她對我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美麗的青春只有一次。”

我看了廖縈衛一眼。

“你們如果需要愛情就告訴我——其實誰不需要呢?誰都需要。沒有不需要愛情的是吧,他們——”她用手指一指場子上的醫生、護士,包括了所有的病人,“他們都需要。不過我只分給他們一點點,就像麵包渣那麼一丁點兒。我走哪裡就把愛情帶到哪裡。偉大的愛情啊,像太陽一樣照耀大地——”

她像朗誦一樣說下去,旁邊的人不太在意。

“有人以為撲滅愛情之火有多麼難,他錯了。只需要多弄一些冰塊。把冰塊堆成一張大床,然後讓人躺上去,愛情那玩藝兒立刻就沒了。我親眼見到一個有最多愛情的人,他(她)就被這樣整治過——他們把他(她)裝進一個鐵盒子裡,然後再攤上冰塊。天多熱。蒼蠅被趕開了。冰塊把整個人都蓋住了,鋪在身上和身下,接著又把他(她)推到一個小黑屋裡。老天你還能怎麼辦——他們咔嚓咔嚓吃了伸腿瞪眼丸兒了。”

我小聲對廖縈衛說:“她是說那個人死了。”

女人盯住我:“你剛才說什麼?”

我趕緊搖頭。

“你這個被愛情之火燒得臉色蒼白的小夥子,真是好樣的!”說著她在我們臉前打了個響指,“你真是好樣的!”

我們退開一步,她又上前一步,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喂,你知道什麼是處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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