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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坐臥不安,焦渴難耐……野椿樹啊,如刀的長葉不斷砍擊著我的臉上,讓我在小路上來複奔走,不願離去。這一次等得太久了,可終於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我去過了所有的地方,到處都沒有她的影子。星期一她肯定要去學校,於是我就等候在那個村莊的小路上。她還是沒有出現。往回走,走到園藝場子弟小學門口,卻再也邁不動腳步了。我最終還是沒有走進校園,而是再次踏上那條村路,搖搖晃晃地走到那個小村跟前。

我在村頭久久躊躇。太陽快落下去了,我還在猶豫是不是離開。我想她也許會沿著小路走來的。等啊等啊,太陽完全落下去了,我不時往學校的方向張望,又回頭去看村子——天哪,這一回我真的看見了她!

她不知什麼時候從村裡走出來,站在了衚衕口上遙望。她看到我了嗎?只要我輕輕咳一聲,她就會發現。可我沒敢出聲,一顆心撲撲跳,在微弱的光色裡細細端量她。她好像瘦了。她病了嗎?我覺得她小小的肩膀窄得可憐。她竟然沒有上學,這在她是多麼大的一件事。

我叫了一聲,聲音低低的。她聽到了。我看到她身上一抖,接著就往這邊跑來。

她一下攥住了我的胳膊。她就像那頭小鹿一樣,用頭拱住我。我的幾聲詢問她壓根就沒有聽到。我覺得她的下巴用力壓住了我的肩膀。這樣待了一會兒,她抬起眼睛,一直盯住我說:“我們說過不再分開了——是這樣嗎?”

我愣著,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低下頭時已經泣不成聲了。她哭得再也說不下去,下巴總是磕打我的肩膀,淚水把衣服都打溼了。她說:“我想去告訴你,又害怕……我怕自己,還有,怕你……怕你會恨我。我想告訴你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她在說什麼!她這會兒的每句話都讓我吃驚。我給弄得心上發矇。天哪,見不著她的時候,我曾有過可怕的猜想,現在看一切都成了真的。我當然明白這都是因為她的叔伯哥哥,那傢伙不知對她使用了多麼卑劣的手段。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樣,不能對我如此殘酷——無論是什麼理由都不能。在這些日子裡,特別是在海邊,我已經把一切都好好地想過了。我寧可去死也不願屈服。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小茅屋天天待在地獄裡,全家人已經受夠了。如果還有什麼更大的災難真的要來,那就來吧,我們既然經歷了那麼多,那就一定還能忍受更多更多;不過我只要求一點點,它是不能改變的,那就是再也不能失去你——不然我會死去的,這是真的……我現在一定要她聽懂的,就是這最後的一句話。

我相信她全都聽明白了。她哇一聲哭出來,又很快壓低了聲音去看四周。她有些慌亂,兩手都伸進我的衣服裡,原來要尋找疤痕。她抬起淚眼望著我:“他們告訴我,說你已經被打死了一次,如果轉活了還敢再來找我,就讓你死第二次——第二次就是真的死了,再也轉不活了。我當時喊著往外衝,他們就把我扭送到了一個地方。外邊的人誰也不知道我給藏在了哪兒,他們不讓我上學,也不讓我回家,還欺瞞祖母,說我回鎮上了……”

“他們打你了嗎?”

“沒有,除非他們給逼急了。我只擔心你……”

“你為什麼不去告訴爸爸媽媽,告訴老場長?”

“他們說這事如果讓家裡人知道了——無論誰知道了,碾哥立刻就會把你殺了。我知道他們不是說了嚇人的,他們真會那樣乾的。碾哥是村裡民兵的頭,還有治保會里的那些人,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

我當然相信,我怎麼會懷疑!好長時間我一聲不吭,心裡卻在想:讓我們一起逃走吧,逃得無影無蹤。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老師,如果她在,我會告訴她的。我再也不到學校去了,因為那兒沒有你,也沒有老師了……”

我幾乎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我在想那個殘忍的碾哥,那個剪了短頭髮的惡小子,他連叔伯家的妹妹都要欺負。接下去菲菲又問了什麼,我都沒有聽到心裡。

“他們民兵連部有個小黑屋,裡面常常吊打人,半夜裡都能聽到有人沒好聲地喊叫。他的心最狠,讓人用繩子蘸了水打人。你沒看見,你肯定不信,可這都是真的啊!”

是的,她沒有看到那一天他們怎樣在楊樹上吊打我;我多麼傻,原來還以為她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個碾哥會這樣折磨人呢。如此毒辣的人是怎麼生出來的呢?這對我一生都會是一個謎……

<h5>2</h5>

月亮升起,大地像浸在水中。這個夜晚我們不敢在村子旁邊待得太久,一直走了很遠,走到了一片叢林深處。今夜誰也不知道我們藏在這兒,只有月亮看得見我們,只有四周的小動物在屏息靜聽。很長時間裡我大氣也不敢出,因為我又想到了那個妖怪:旱魃。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逼人的腥羶氣,看到了他那一張可憎的蒼黑的臉……這兒已經離大海不遠了。我們從黑魆魆的林隙裡走到一片柔軟的荼草上,緊緊依偎。離我們不遠的一個枝椏上結了一枚漿果,我們把它分吃了。夜深了,我們都沒有吃晚飯,也忘掉了飢餓。

菲菲突然呵氣一樣說:“我們今晚就跑吧——我們逃走,逃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我點點頭,壓抑著深深的感動和驚訝。

“你說話啊——我是真的!”

“可是……逃到哪兒?”

“哪兒都行,大海的另一邊,再不就是——南山……”

南山!我心上馬上湧起了一陣驚懼。我在想媽媽的話——“你長大了,就會有人送你到大山裡去了”……那是一座讓人恐怖的山,可是我現在才知道,今生只要能和菲菲在一起,原來去哪兒都行。我不信有誰會獲得這種幸福。難忘的時刻,逃跑的決意……這個夜晚使我更加明白,站在眼前的是一個多不平凡的女孩,她的勇氣令我吃驚。

夜越來越深,可我們還是不願離開。分手時,我們約定了第二天晚上再來海邊。

我躡手躡腳回到茅屋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外祖母睡在炕上,我輕輕蜷到她身邊,還是把她弄醒了。她抱住我,後來像是覺察到了什麼,就把燈點亮。她端起燈照著我的臉看了許久,咕噥著,把燈熄滅。

可能海上的活兒松閒,這天晚上爸爸也回來了。因為睡不著,我聽到他罵起了母親……早晨,透過窗戶淡淡的晨光,回味著一個夢:我和一匹小馬佇立著,像在等一個人;一個小姑娘跨到了馬背上,小馬就一路嘚嘚跑起來。它馱著她跑啊跑啊,不知跑了多遠,消逝在一片藍色的山影裡……

我一直盼著太陽落山,想著月光瑩瑩的夜晚、海邊和叢林。

有了這個念想,就懷揣著一個小小的隱秘。早晨,我覺得爸爸那冷冷的目光好似在詢問什麼,外祖母和媽媽與我的交談也簡單極了。我從一大早就已經在等待一個無比美好的夜晚了。即將來臨的會是一段多麼迷人的時光,我們就要在一塊兒,整整待一個晚上……這一天可真漫長啊,好不容易才捱到太陽西沉,我在黃昏裡爬上了大李子樹——我要親眼看一看周圍的一切是怎樣漸漸被橘紅色染過。太陽尚未落下,各種小鳥還在歡快忙碌。它們不知道這個即將來臨的黑夜將有多麼美好的東西滋生。它們只是歡快地叫著。太陽像被定住了似的,永遠在低空裡閃耀。媽媽要到天完全黑了時才能回來,我盼媽媽早點回來;當外祖母把那個破舊的葫蘆瓢端起,顫顫地端著水走到鍋灶那兒時,媽媽就該回來了……我為了消磨時間,就幫外祖母做活兒,裡裡外外不停地奔忙。

真正的黑夜來臨之前我有點忍不住了,最後還是跑到了那條小路上。我在野椿樹下坐了一會兒,又倚靠在白楊樹上。所有的動物都伸長了脖子看我,它們大概都想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那棵野椿樹下等待,一直等到那隻小鳥飛來:她真的像小鳥一樣用長喙觸了觸我的頭髮,又在我的頸上滑動了一下。我問:“他們沒有發現你溜出來嗎?”“沒有——你呢?”“也沒有。”

我們緊緊相擁著。她有點喘息,問:“你爸爸到海上去了嗎?”我點點頭。多麼好的一輪月亮啊。菲菲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我知道她在捕捉北風中傳來的海潮聲。“撲,撲撲,嘩啦——”我們再次依偎著,一直很久。我跟外祖母學會了從星星上判斷時間,我說現在至少是夜裡八點了——入夜的第一網快要上岸了。我們幾乎沒有商量什麼,扯著手就往海邊跑去。

可是我們總要跑跑停停。月光下我不時拂開她短短的劉海,看她鼓鼓的額頭。我能感到她的心在撲撲跳,就像我一樣。我們跳躍著奔跑,可當一個沙丘把我們絆倒時,我們就索性擁一會兒。海上傳來更為清晰的呼呼的潮聲,還有聲聲號子——大網真的就要靠岸了。我們站在沙丘上往前望,看見了一片燦爛燈火;燈火跳躍、閃動,那是夜晚打魚人點起的火把。這些火把是用打麥場上那些鐵叉改成的——鐵叉上挑著一個灌滿了煤油的鐵桶,鐵桶裡塞了粗粗的棉芯子;大網靠岸時,打魚人就把它們點上,高高挑舉。哪裡熱鬧這些火把就擁到哪裡。火把下,各種各樣的魚在躥跳,在吱吱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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