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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老駱和達子嫂一大早突然來到了招待所,找到我,滿臉驚恐說:“不好了,那事兒到現在還沒完呢!咱什麼也不明白,你得去幫咱說說話了……”我一時不知是怎麼回事,老駱就不停地扯我的胳膊:“不行哩,人家催著去哩!來了一些大官……”

我安慰了一下老駱,請他們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問了肖瀟,她說城裡的衛生局長、醫院院長等都到學校開座談會來了,陪同的還有教育局長。這顯然是平息眾怒的一個舉動。我馬上想到這可能與孩子們的行動有關。那些人的動作可真快。肖瀟有些不屑:他們這種認真勁兒拿出幾十分之一用在日常工作中,就不至於發生那樣的悲劇了。我告訴她有人通知老駱夫婦去參加座談會,兩個人都很害怕,非要我陪他們去不可……肖瀟鼓勵說:

“你是陪自己的鄰居,是受死者家屬委託,當然要去!”

當我們來到學校那個寒酸的小會議室時,裡面已經坐了好多人。桌椅是臨時湊起來的,那個拼起的長條形大桌子稍微一碰就吱吱響。桌子用布單罩著,看上去蠻像那麼回事。桌子當中擺了兩盤水果,罐頭瓶裡還插了一些野花。長條桌頂端坐的大概就是衛生局長和教育局長了。我端量了一下,發現有些奇怪的是,這幾個人的長相都差不多:四方臉,頭微禿,頰肉鬆弛。

座談會召開之前,校方建議駱明所在班級的同學都來聽聽,可小會議室坐不開。結果只能把與會範圍縮小:部分教師和送駱明到醫院去的同學——即所有“當事人”。

一開始是老校長弓腰感謝各位領導親自來校,送來溫暖和關懷,對事件如何重視等等。校長的話剛停衛生局長就站起來:他說今天是來向學校、向死者家屬,表示親切的慰問和……他多少有一點南方口音——仔細些聽才發覺是模仿來的:

“發生了這個意外啦,大家都有責任啦。現在我就是來聽聽同志們、特別是老師和同學們對我們的工作還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寶貴的意見啦。這都是金錢買不來的東西啦……”

他說著把臉轉向身邊一個矮矮胖胖的人。那個人就是院長,他手裡夾著一支菸,上唇奇怪地鼓得很高。這時他隨著局長頻頻點頭,接上說:“歡迎老師和同學們暢所欲言。今天把該說的話都說透了,破除了誤解也就好了——我們知道因為這起醫療事故……嗯,這起事兒——隨你們怎麼說吧,反正是發生了這個事吧,同志們對我們醫院有不少看法。這也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話不說不明,燈不挑不亮,我們今天就是要破除一些誤解!因為今後我們還要常來常往嘛,我們還是醫療合作單位嘛!”

肖瀟坐在我旁邊,她的臉色有些紅,看得出她很生氣。

那個局長還要講什麼,老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開始就被請到局長旁邊坐著,這時哽咽起來,鼻涕眼淚流下來。園藝場領導小聲湊在老駱耳邊咕噥什麼,大概是讓他剋制一下。老駱說了一句:“天哪!俺擔待不起哩……”

達子嫂不知場長對男人說了什麼,只跟著喊:“這麼多領導來了,俺擔待不起哩!擔待不起哩!”

場長不斷推擁老駱的胳膊,老駱還是咕咕噥噥說下去,重複那句話……場長費了好大勁兒才讓他安靜下來。

下面是教育局長講話。他說我們一定要加強學校的管理,包括同學們身心健康方面、體育方面、衛生方面、教學質量方面……他特別讚揚了醫療部門長期以來對教育部門的大力支援,然後才扯到了正題上:

“發生這個事故嘛,看來是個壞事,但是呢,世間的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個方面,”他說著把兩隻手伸在了面前——我好像見過這個奇怪的動作——兩個手掌向下向上翻動著,“唯物辯證法告訴我們,凡事都有兩個方面,都要用辯證的眼光去看問題,是不是——是不是?”

他四下看著,像問在場的每一個人。

有人點頭,有人木訥地應幾句。可他仍然在問:“是不是?是不是?”等到確信沒人回答了,這才長舒一口:“壞事變成好事,好事變成壞事——壞事肯定會變成好事。這樣一來,我們學校和醫院兩方面都可以總結一下經驗嘛,把工作做得更好。作為學校,我們一定要堅決杜絕類似的事情發生。不要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才送人嘛,也不要遇到緊急情況就驚惶失措嘛!你看,我們平時就沒有一點準備!我是指你們學校呢,同學老師遇到事兒就亂成一團,這怎麼行?這怎麼能搶救病人……透過這個,這一次,局裡正考慮怎麼加強學校醫療方面的管理工作。比如說校醫、衛生室的配套設施、責任制等等,都在我們的考慮之列。必須這樣,就是這樣,啊……”

局長講一句,戴眼鏡的老校長就嗯嗯應一聲,說“是啊、是啊”,儘管聲音很小,後來還是被局長的目光刺了一下。校長趕緊閉了嘴巴。局長就此把話打住。

“請同學們談一談,談一談哎。”衛生局長伸手劃了個半圓。

唐小岷看著那個矮胖的院長,直盯住他。後來她大概終於認清了,站起來,用手一指說:

“就是他,那天就是他。是他不讓值班醫生把駱明送到手術室。他說一定要等押金……”

場長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他環顧左右,一片汗珠從鼻側生出,“亂來嘛,怎麼會這樣,難道……”

唐小岷不顧一切地嚷:“怡剛,還有我們老師,我們老師——”她邊喊邊向一邊找。胖胖的女教師站起來,嘴唇有些抖。她不像唐小岷那樣理直氣壯,可還是肯定剛才的話:

“就是院長,當時他真的在場,他說要押金到了才能把病人送到手術室。我說他爸回去拿了,一會兒就把押金拿來,還是救人要緊,我們不會欠錢的。我們幾個人都從身上找錢,只找到幾塊,這差多了啊……那天就是這樣……”

老校長咳了一聲,胖胖的女教師坐下了。

“怡剛,怡剛,你來講……”唐小岷喊。

怡剛坐在唐小岷旁邊,這時騰一下站起:“我可以作證,那一天不光院長,還有值班室的醫生,急診室的醫生,都在說押金……駱明的病最後也沒弄明白……如果……”

“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沒……沒有解剖?為什麼不呢?”衛生局長問一旁的院長。

院長把脖子昂起:“這要問死者家屬,他反對解剖。如果那樣,現在問題恐怕就完全清楚了。到底屬於誰的責任,讓科學說話嘛!”

唐小岷又一次站起:“你們明明是見死不救,還有臉講‘讓科學說話’!這是明擺著的,你還想賴賬嗎?駱明是我們班最好的同學,他死在一個見死不救的醫院裡,我們都親眼看見了!你們賠我們的同學好了,你們誰也別想抵賴過去!”

她的胸脯一起一落,雙眼射出了憤怒的光,一番話乾淨利落。想不到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小姑娘竟然如此銳利和無畏。我心上湧過一股熱流,許多時間裡一直看著她。

衛生局長和教育局長一塊兒站起,兩個人顯然急了,試圖把她的話壓下去。可是唐小岷理也不理,甩動著頭髮,一句接一句喊:“駱明當時疼得在床上滾動、喊。他喊‘救救我,救救我’……許多同學都哭著哀求你們,想想看吧,你們一夥是什麼樣的鐵石心腸!最後駱明的手使勁按住自己,胳膊蜷了,人都疼得球成了一團……不是這樣嗎?老師——是不是這樣?!”

唐小岷嗚嗚大哭。胖胖的女教師也哭了,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校長,當時真是這樣啊!”

老校長唉唉兩聲,摘下眼鏡擦起了眼睛。老校長哭了。他的哭聲儘管很細,可畢竟是一個老男人的哭聲,聽了讓人受不住。許多人都哭了,這哀聲把一切都覆蓋了。老駱夫婦哭得坐不住,有人過去攙扶他們。

<h5>2</h5>

座談會已經沒法開下去了。教育局長拍手,想讓大家安靜下來,說:“這個……這個,嗯……”他儘量提高了聲音說下去:

“這是很不幸的,可光是悲痛也不能解決問題啊,不能解決啊。為了這個事情,局裡開了兩次辦公會,我們知道性質是嚴重的,非常嚴重。這在我們下邊的學校還是第一次發生……天有不測風雲,要知道,有些天災人禍說到底是沒法兒迴避的,比如說地震,再比如說……”他瞥了一眼那個仍在極力壓抑哭聲的老校長說:“比如說兄弟市,一個地方的鄉村小學,下大雨時突然屋頂塌了,一共打死打傷十二名同學,很嚴重的事故哩!省裡做了通報,那邊的教育局也做了檢查,有什麼辦法?國家,地方財政,為經濟條件所迫,無力一下子把全部校舍都改造過來嘛。類似的事情在全省發生了也不止五六起,剛才說的還不是最重的哩——儘管這樣,我們還是做了深刻檢查,做了重新部署,統一規劃。我們要保證在限期內改造所有危險校舍,爭取再也不出同類事故。那邊死傷的同學更多,哭著不走的,到局裡鬧事的……市裡領導不得不親自出面做工作。但有了那個事故,現在呢?校舍改造工程不是有了一個飛躍嗎?”他的目光四下掃視一下,聲音進一步提高:

“同志們!同學們!事情就是這樣,我們要顧全大局,眼光放得長遠一點。我們的工作總是要向前推進的,在這方面我們大家的想法沒有什麼不同。聽說有的小同學受不了啦,態度很激烈,這個我能理解,完全能夠理解。你們在一塊兒久了,朝夕相處,突然活生生的一個就沒有了,這怎麼吃得消哇?可是啊,遇事一定要理智,一定不要感情用事。再說一遍:一定不要。我特別希望你們不要影響自己的學習,升學考試多麼關鍵!也不要影響身體健康,要知道失去一個同學就已經夠不幸的了,絕不能讓更多的後一代——你們可是祖國的花朵兒——”他說到這裡眼睛不由得轉到了罐頭瓶裡插的那束鮮豔的野花上,“多麼好的花朵啊,未來啊,帶著露珠啊,多麼好呀,剛剛出山的太陽呀!我們怎麼能忍心讓你們再受折磨呢?要注意身體,注意健康,一定要注意健康!我在這裡不得不指出:我們有的——當然只是個別的——同學——很不好——很不好啊!他們只憑一陣衝動,對整個事件不能夠正確認識,由著性子來,這隻能給領導添亂……應該說這是很不好的,很——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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