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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翹起來,看了看衛生局長。

衛生局長點頭:“是啊,很不好啦。”

他又看了看矮胖的院長:“這樣做很不好哩。我們瞭解了一些情況,有的小同學要越級上告,還說要追究責任——追究誰?責任又在哪裡?出了事,就該大家負責,全面總結經驗,而不是非要找出誰的責任大誰的責任小,你找得出嘛!我們面臨的問題已經夠多了,難道還要捅更大的婁子嗎?這樣做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

肖瀟實在有些忍不住,站起來問了局長一句:“誰是‘親者’?誰是‘仇者’?”

大家面面相覷:是呀,誰是“親者”?誰是“仇者”?

肖瀟講吓去:“如果講‘親者’,首先就是死者父母,他們與死去的同學有血緣關係;除了他們,唐小岷、怡剛,還有今天沒有出席座談會的廖若,是不是親者?‘仇者’又是誰?那些眼瞅著他掉下萬丈深淵,連手也不願伸一下的人、那些看著他在地上掙扎無動於衷的人,能算他的‘仇者’嗎?誰能講得清?誰來回答?”

老校長擦擦厚鏡片,呆呆地望著肖瀟。老駱夫婦又哭了。園藝場負責人走過來,小聲安慰他們,說先開會嘛,先開會嘛。

場長的話被達子嫂的嗚咽打斷了:“肖老師,我身上日夜揣著孩子的照片,就這麼一張照片。你們看哪,看哪,這是個什麼孩子啊,什麼孩子啊!我的寶貝啊,我的孩子啊……”

她把照片貼到胸口那兒,伏到了桌上。有人從她手裡拿到照片——這張照片就在母親的哭聲裡傳遞,差不多傳遍了會場。

一個粗啞的嗓子說:“咱們靜一靜、靜一靜了……”他就是那個副局長。剛才他陰沉著臉一直沒有做聲,這時站起來,雙手一攏一攏,像是在打拍子。

唐小岷壓根不理他,只哭著嚷:“你們算什麼醫院!你們的心都被錢燻黑了,燻壞了,你們連孩子都不要了。如果是你們自己的孩子呢?還說他是祖國的花朵,可你們把花朵踩爛了……”

“小岷!”有人大喊一聲,這聲音夠嚴厲的了。

喊話的正是園藝場長。可他站起來喊過之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一下子跌在椅子上。

“感情用事,無濟於事嘛!”教育局長在僅有的一瞬靜寂裡插了一句。

矮胖院長站起來哈了哈腰,那表情不知是笑還是哭:“我身為院長,應該說是有責任的,可是我這裡只請求一條:還是有什麼說什麼,實事求是為好,不要給我們扣大帽子。因為現在我們的心情夠沉重的了。出事之後,我就召集所有醫務人員,分別開了不同的會議。我們也有自己的整改措施,我們也不想完全推卸責任。但責任畢竟要大家來負,每人負起自己應負的一點就行了——不是這樣嗎?當然大夫的業務水平還亟待提高,比如剛才說的病因吧,由於死者家屬拒絕解剖,所以也就只能大致分析一下。病因對於責任的判斷誰能說不重要?我想死者患的是胃穿孔,或者是腸梗阻……”

有人在角落裡發出了噓聲。矮胖院長閉閉眼睛又說:“當然了,也不排除別的病。比如說有人就懷疑是腸道血管栓塞——這樣可以讓病人痛得打滾,主血管破裂引起大量出血,病人休克死亡……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但由於沒有解剖,還不能夠確定。總之這是難以預料的、非人力所及的……有一些急症,即使很快手術恐怕也……手術要有準備時間,有個必要的診斷過程,這不能否認吧?比如說你們搞教育的,上課時還要起立、坐下,問一聲同學好老師好,再開始講課吧?講課時還要開啟課本,取出粉筆;如果黑板上有字,還要用黑板擦子把它擦掉嘛!”

說到這兒,他為自己這段比喻感到陶醉,露出了淡淡笑意,搖頭晃腦說下去:“是不是?你們上過一節課也會疲倦,也要休息一下,還要做操,唱支歌,是不是?放學了是不是要打鈴?打鈴時是不是要排隊走出校園?是不是?校門到了晚上是不是還要上鎖、到了早晨是不是還要開啟?是不是?是不是?請不要交頭接耳,你們可能認為我在囉嗦,其實我無非為了說明一個問題——事情都是——嗯——有個過程了,有個規矩了,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方法……當然了,我們可以抓得更緊一些;可是抓緊並不等於不做,不做並不等於沒有抓緊。嗯,是不是可以這樣說:我們還可以更好地,嗯,把工作做好;再抓緊一點——是不是?是不是呢?”

衛生局長不快地瞥他一眼。他於是結束了自己的講話。

<h5>3</h5>

胖胖的女教師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不聲不響,後來淚眼模糊地述說起來。她的聲音不大,好像只說給自己聽:

“……他那天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我還以為他怎麼了呢,想過去扶他起來。他就在地上滾,一邊滾動一邊啊啊叫,我想這是怎麼啦?我說駱明你怎麼啦?唐小岷跑來了,其他同學也圍上了。他說我痛,哎呀痛死了……他只是哎呀。學校沒有醫生,就到園藝場去看場醫。場醫看不出什麼,給他按一按,摸一摸。駱明老是這樣叫,說不清楚。回來還是打滾,從教室門口滾到了野菊花那兒,把野菊花都壓折了。同學們去扶他,一扶他喊得更厲害。快上醫院啊,同學們都喊。真是人急無智呀,都不知去找一輛車。廖若他們幾個背起他就跑,要知道跑得再快,也不能一口氣跑到醫院哪。醫院離這兒還遠,怎麼辦?這時才想起找一輛腳踏車……大家把他扶上去推著跑,跑,跑到半路人又從車子上跌下來。同學們都跑軟了腿,心也慌了,扶不住他。駱明坐都坐不住了,老喊。就這樣,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醫院。急診室在哪?到處是人,找也找不到,坐著的,吐了一地的,插不進腳。怎麼也找不對地方……那裡排了一支長隊,急症不該排隊呀。後來才知道排隊的都是化驗抽血的。走廊裡面又是一些病床,病床堵了路,抬著他走不過去呀,怎麼辦?有個病人罵,說碰了他的吊瓶了。那股臭味呀藥味呀。到處打聽急診室,誰也不知道。有個箭頭釘在牆上,原想那肯定是指了急診室,跑啊跑啊,過去看看那邊是施工的,路都不通,只得再折回來。駱明趴在怡剛背上,把怡剛的衣服都弄溼了。他一聲連一聲喊,我急得腿都不好使了,也喊起來。到處找,找大夫,只要是穿白衣服的就成,我們急蒙了。過來一個老太太穿了白衣服,我趕緊扯住她,她就跺腳,原來是個清潔工。費了好大勁兒才打聽到急診室——原來它前面圍了一大堆人,把牌子擋住了。進去了,兩個人,一男一女,說說笑笑,好像沒事兒似的看著滾動的駱明。我那時慌了,也忘了介紹病情,說快救救他呀!‘怎麼啦怎麼啦?’女的去按駱明,一按孩子就尖叫一聲。天哪,他疼死了,你別這樣按。她呵斥我,又去按,駱明喊疼死了。我湊過來,那個男醫生讓我一邊去,抓住我的胳膊往旁邊一掄。唐小岷他們抱住了那個女醫生的胳膊,說阿姨救救他,快些啊!駱明在床上滾了有二十多分鐘,他們只給他打了一針。我想駱明慢慢會好一點兒,眼睜睜看著他,指望他好一點兒。誰知打了這一針,他滾得更厲害了。‘你們還等什麼呀,還等什麼呀?快啊,快啊!’我喊,人家不睬。好不容易等到了值班醫生,還以為來了救星……她像別人一樣,也是慢慢騰騰。後來才聽說要手術就得先交押金,孩子的爸來了又走了,回去拿押金了……我也不知喊了些什麼。我腦子不好使,記不住了。我現在一閉眼就是那個孩子在滾,他疼得一會兒睜大了眼,一會兒閉上了眼,一直喊……他是疼死的——一點一點疼死的……”

教育局長像被煙嗆著了,大聲地咳起來。他咳得面紅耳赤,最後胖胖的女教師竟然有些吃驚地停止了敘說,直盯盯地看著局長。

唐小岷和幾個同學都站起來。他們要說什麼,但更大的聲音又插進來。會場有些混亂了。我兩耳都是呼喊的聲音,聽不清誰說了什麼。我閉上眼睛時,眼前只剩下一個掙扎的駱明。他的呼叫充塞了我的兩耳……

教育局長伸出手,試圖把所有的聲音都壓下去。他咳著,喊著。老校長看看局長,然後去制止幾個老師和同學。桌旁的幾個領導都用力拍手,叫大家安靜、安靜。

教育局長從一隻人造革皮包裡抽出了一張白紙。喊著,說聽聽,聽聽局裡新近做出的一個決定。

大家這才稍微靜了一些。局長清清嗓子鄭重地宣讀了全文:授予廖若、唐小岷、怡剛以及所有搶救駱明的同學“見義勇為救死扶傷好學生”光榮稱號,同時還號召全校師生向他們學習。

宣讀了決定之後,有幾個人跟上鼓了幾下掌。然後就是發獎狀,有人喊著廖若、唐小岷幾個學生的名字。

幾個同學一動不動伏在桌子上,無聲地抽泣,肩膀顫抖。

最後是老校長走過去,替他們領下了那沓獎狀。

座談會就要接近尾聲了——這時會議室裡的人幾乎都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啪啪的敲門聲——門被呼的一聲推開了。

所有人都站起來——進來的人是廖若!他頭髮蓬亂,兩眼閃著尖利的光,衣衫不整,滿身泥土……幾個人都一塊兒喊他,他像什麼也沒有聽到,那雙焦乾的雙眼掃掃大家,突然破開嗓子喊起來。這聲音蒼老沙啞,真不像是他的聲音——

“駱明死了……他是吃了毒藥……是我們倆……害死的……”

我的頭嗡嗡響。他只一聲聲大喊:“你們要相信我——我不說出來就是撒謊,就是膽小鬼……我們早就想給他點顏色。包學忠一直和我商量怎麼對付他——他早就說要幹掉他;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說……我們就一塊兒幹了。真的……放在了野餐裡,但不想毒死他。原以為他會轉醒的。我嚇壞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告訴了爸爸媽媽,可他們說我瘋了……”

廖若大哭大嚷,然後又躥到唐小岷和怡剛跟前。

唐小岷和怡剛用力把他抱住,他就全力掙脫。整個會議室大亂起來。

幾個領導交頭接耳……

我去牽廖若的手,沒想到他的手勁那麼大,只一下就把我推開;最後是肖瀟把廖若緊緊地抱在懷裡……廖若全身顫抖,汗珠兒沿著臉、脖子流下來。肖瀟撫摸他的頭髮,一下一下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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