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回頭是岸,荒原紀事,張煒,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這人的臉龐像棗核兒一樣,一雙眼睛又尖又黃;鼻中溝可真深,中間一段高鼓起來,讓人想起青蛙的嘴。他一張嘴就讓我看到了一個半截的門牙。我笑了。

“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嗯?”

我還是笑,微笑。

“你也別太得意!案情嘛進展很快,我們掌握了……嗯,你的不少花花事兒哩!就說說這些吧——你在那兒搞了多少?一打兩打?有一次把手插進一個大姑娘那兒——那兒了?”

我怒目圓睜:“你說什麼?”

“別慌。你伸手去摸人家——趁黑把人家摸了好一陣子呢!有沒有這事兒?說吧,嘿嘿,所以說嘛,你瞧,我們什麼都掌握!”

這個傢伙得意極了,說完吸上一支菸,笑眯眯看著,一副玩味的模樣,吟唱一樣哼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覺得血往臉上直衝,可是不知該怎麼回答。我不能簡單地否定或肯定,因為這事兒太突兀了,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他的話有些下流,但我不知他指了什麼?在東部平原、在小茅屋那兒?是的,顯然是指那兒……我閉了閉眼睛,在心裡罵了一句。我的臉漲得紅紅的,腮部開始發疼。媽的,這個王八蛋是一個色鬼,他專門窺視別人的隱私。我首先想到的是附近園藝場的羅鈴和肖瀟,因為這之前已經有人在私下裡議論過我與她們的關係。我與她們沒什麼把柄可抓——今天真是幸虧啊,我和她們沒有走得太遠。

我低下頭,咬咬牙關,忍不住回憶起一個個細節。當然忘不了那些往事,那些怦怦心跳的日子。我承認多年前的一些過往是頗可指摘的,這無論是對肖瀟還是我自己,可能想起來都會有些難堪。好在我們並沒有拘泥於往事,見面時沒有再一次提起,並能在後來的日子裡坦然相處——儘管也頗費了一番周折。我曾經,不,我始終對肖瀟心嚮往之,心皺深處藏下了許多。那還要回溯到第一次見面:她的面龐和舉止、一雙大眼睛,都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音樂老師……我後來不得不更多地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沒有辦法,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開始,入睡前常常要想到她的輪廓。後來有了更多的見面和交談,這使我驚訝於她豐富的知識和迷人的性格。我察覺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渴望接近之後,難免有些懊喪和自責。我覺得四哥的眼睛也在譴責我。

大約是相識的第二年吧,一天晚上我們一直沿著一排楓樹往前,不知不覺走到了一片林子邊上。再往前,竟走到了河邊。在春天的河岸,我們坐在了潔白的沙子上。天上月亮正圓。我嗓子那兒有點幹,喉結難受。她的舌頭在兩齒之間遊動,那模樣天真得像個孩子,又像一隻臥地羔羊。我們長時間沒說一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她抬頭看著我,一動不動。我去看遠處。當我回頭時,她還在看我。鼻孔裡是濃烈的氣息,她的氣息。後來我心慌得很,低下頭去。正這會兒她嘆了一口氣,埋下了頭。我的手像是自動地撫在了她的頭上。這一頭濃髮啊,淹沒了我的手掌。細細撫摸,這樣許久。有一陣她的臉龐仰起來轉動著,但我的手還是沒有離開她的濃髮。難忘的一個時刻,是的,我“摸了好一陣子”——問題是誰會把這個夜晚的情景告訴他人呢?她自己?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我看了一眼對面這個傢伙得意的、猥褻的眼神,百思不解。

“想起來了吧?嗯?那就說說看!”

我的思緒一直在昨天徘徊,幾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我記得那個夜晚一陣北風吹過,我的手抖了一下,倏地抽回——她受驚一樣看我,“哦”一聲坐直了身子。“對不起,我……”我的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這可不是道歉的時候。我站起來。

這就是那個春天的夜晚,在河岸上發生的事情,是全部過程。令我不解的是別人怎麼會知道?這除非是當事人說出,或者——我又想到了另一層,想到那個夜晚會有一個目擊者,比如有人藏在那片林子裡,比如出來遊玩的園藝場的工人、過路的打魚人,這都是可能的……不管怎麼說,事實也就是那樣,無論如何,我還是沒有對第三者說明的必要:他人沒有傾聽的權利。

這樣的傳訊後來每星期都有一兩次。有時會安排在夜裡——只要電話鈴聲一響,我和梅子就有些緊張。這太令人厭惡了。我說:“請你爸再找找他們吧,要不就乾脆徹底一點,再把我關起來得了,別讓他們再零零星星折磨我了。我受不住,我快瘋了!你知道我完全是無辜的!”

“別再找父親了,要知道他對自己要求多麼嚴格啊!他去求人把你救出來,這在過去想都不敢想啊!你沒聽說幾個來串門的老同志怎樣議論平原上發生的事,他們說其中的要犯在過去,一個不剩,都得槍斃,說到底是現在啊,政策太寬大了……你聽聽吧!你現在能待在家裡,多不容易,還是忍一下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我知道怎樣感激岳父都不過分。可是我對那通議論恨死了。我說:“該槍斃的是另一些人!”

“是誰?”

“集團的頭兒,這些傢伙個個惡貫滿盈!”

“天哪,你千萬別這樣說啊,千萬別在外邊說……”

“我到死都這樣認為。我耳聞目睹得太多了,我敢為自己的每一句話負責……”

梅子害怕了。她不敢迎視我的目光。

<h5>3</h5>

我要走開了。是的,我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當我有一天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梅子嚇壞了:“你真的要跑?他們如果撒手不管,那些集團保衛部的人還會追你的!”“讓他們追吧——我不會按時去聽一個色癆訓話、讓他消遣我了……”“什麼色癆?”“跟你說不明白,反正我得走了。”“什麼時候?”“不久,也許就是這幾天。那傢伙說得真對——‘回頭是岸’,我該回到自己的岸上去了……”梅子看看窗戶又轉回身子:“可這兒才安全哪!”

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因為我要回到自己的“岸”上了,它不在這座城市裡。那個“岸”邊已經站著小茅屋裡的人,柺子四哥夫婦;還有小白和老健、武早……他們在向我焦急地招手。

我要上路。只要上路就會向著那兒移動……顯然,遠方有一塊巨大的磁石。旅途上有過多少歡愉的記憶:帳篷一搭,小鍋裡的水一響,河灣裡發出水濺。那是魚和青蛙在躍動。我一次又一次默唸著那行有名的詩句:“我的心喲,在高原!”

一個人的“心”在哪裡,他的“岸”就在哪裡。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君心待我如初

冷隱隱

穿成大佬的聯姻物件[穿書]

山有青木

教官,你教我唄

公子東離

老婆不二娶(愛情零距離系列之三)

七巧

道德綁架?對不起,我只講法律

道法天才

鬼界代言人

打翻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