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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你這個藏在夜色裡的傢伙,我撕破喉嚨喊你。沒有應聲!老寧!沒有應聲。我詛咒這黑夜,兩手撐、撐,撐破鐵籠。一口氣跑出去,跑向大道,往北,往北,沒命地瘋跑。到了,這麼大的喧嚷,人群蜂擁!真正的北方,咱的荒原。哦喲,好大一片……我以前說過的那件大事——它大概發生了。可是我為這一天準備的積蓄卻不在身上。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如今身上分文沒有。我把所有的東西,好吃的好用的,全給了他們,我的酒窖!我的孩子!我雙淚長流,忍不住地流啊。老寧你在哪裡?我不信你會逃到別的地方——你肯定在這裡,我才不信你會去別的地方。到處是呼喊,是人群。我找你,費力地打聽。最後實在累了,不得不躺下,在人堆裡蜷著。我快死了。疲憊極了。長途跋涉幾天,一路跑來,三天三夜沒睡。合上雙眼,連咚咚的腳步聲、呼喊聲都弄不醒我。

我們在夢中相會。象蘭,另一個女子——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手挽手相擁一起。往前跑,躲避什麼,追趕什麼。跑啊跑啊,不知有多少人,腳步聲轟轟震得大地發抖。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們的好友小白……一些人圍上我們。路被堵死了。我想看到你,看到小白,可是人太多了……呼喊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像海潮。大白天就陰得烏黑。你在哪裡啊?你總不會自己藏在酒窖裡吧?我看見那些穿白色隔離衣的傢伙了,他們原來在暗暗追我,一直追到了這裡!他們又想給我注射那種針劑。就在這時,我發現了槍——一片片的槍刺,裹了黑布,這樣就不會泛出光亮了。槍,針管。象蘭把我按趴下,我們在一輛大巴底下爬、爬,一口氣爬到了對面——那兒有一排鐵色大疙瘩,像一溜溜酒桶。嗒嗒響,咕咕響——這是什麼在叫?酒漿咣咣湧出來了。我問象蘭,這娘兒們一臉鎮靜,一下下朝我點頭,咬著牙。我們倆正說話,天啊,我敢說我親眼看見了,而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一個孩子栽在了那兒!象蘭嗚嗚大哭,然後又掩住嘴巴……我伸手去擦淚,一抬手僵住了——我這時候看見了你,這是真的,是你啊——你正往酒窖上攀呢,睜大一雙血紅的眼睛,發狠地咬著下唇,兩手流血,往上攀。我喊不出聲來。我在心裡給你加勁兒……老天爺啊,終於爬上去了。真解氣啊……我們一齊喊叫。可就在這時候那怪物朝你撲了過去……

我在夢裡與你共飲。這是一杯血色。到處是這種顏色。這是比紅酒黏稠十倍的漿汁。整個酒城的大火都燒起來。天哪,大火旺極了,真是火旺無溼柴,瞧土塊、石頭、半邊牆壁、柏油路、星星……一切都燒起來!大地天空都變成了無邊的紅,風颳得亂吼。所有的鳥都烤得吱哇大叫,它們叫著老寧的名字往西飛了。有的鳥被烤焦了,砰一聲掉到了又髒又爛的車頂。狗殺得差不多了,這些聰明的生靈啊,我的夥伴啊,全倒在了血泊裡。我的酒城啊!我的酒城啊!我找象蘭,在地上畫了她的身形兒,雙手合十叫她的名字。她沒了,不知被哪個藍眼人趁火打劫擄了去。真可惜,我的寶物價抵千金,就在一眨眼的工夫沒了。我們倆如果有個孩子,我就會到姥孃家尋人。可是我沒有孩子也沒有丈母孃,如今是光棍一根淨受地主老財的氣。他們動用狠招對付我們——手無寸鐵……我的酒城啊!我的酒城啊!

<h5>2</h5>

我在夢中趕去會了李鬍子,談酒城的那場大火,邊飲邊聊。火光映得臉上汗漉漉的。我看見李鬍子後腦勺上有一個槍眼,知道那是拜把子兄弟送他的一份好禮。奇怪,李鬍子談起那場喪命大冤,一點氣都沒有。老天!他只說沒什麼,說要奮鬥就會有犧牲;他只嘆時間緊了點,若是再給一些時間,他會把大海灘上那些狗日的物件殺個差不離兒。我讓他多喝些酒,大口喝!最後他的臉色像豬肝,兩手哆嗦著抓煙。我說走走走!他虎著臉問幹什麼去?我把酒城大火一五一十全說了,告訴他:咱的老寧沒了!他說那孩子我見過。我說不可能啊,輩分不對啊。他說:隊伍上原是沒什麼輩分的,只講個主義什麼的,主義對了,其他的都好說,吃得差點也不要緊,喝得孬點更不在話下,要緊的只有一個主義!他瞪著大眼看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主義的人。當然有。如果沒有,怎麼會關進鐵籠?這不是明擺著的嘛!他瞅我,想看穿我心裡想些什麼。我這個人痛快,就直接告訴他說:你啊,傳奇英雄,乾脆別揣摸了,我實話實說吧,我這人如果走到你當年的隊伍上,別的毛病沒有,只有一條,離不開家——離不開象蘭,在野外打游擊什麼的恐怕不行。可我這人有主義。

我和李鬍子朝行夜宿,最後來到酒城,來到荒原。因為當年燒得厲害,這裡人煙不多了,房子還在,上面黑乎乎的煙痕全在;一些痕跡也清清楚楚;紅濡濡紫乎乎。我一看就想哭。李鬍子一聲不吭。他後來問:你憑什麼說老寧死了?我說是親眼所見。李鬍子看看遠處,咕噥:他是從我們營地起程來到這裡的,他大呼大喊,直到喊破了喉嚨……

我不明白:老寧怎麼會從他們營地起程?看來死人的話就是不能信。我沒糊塗:李鬍子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儘管已經永垂不朽;老寧那會兒還是活人嘛!只如今老寧和他才是一類,都在陰間共事了。你握握他的手,冰涼哩!這就是先烈的手!

你真的去了他的營地?也許你從陰間弄清了李鬍子一夥兒,然後又返回來?你什麼都明白了,所以只看了一眼,立刻火冒三丈!於是你就拼上了,不惜噴灑一腔熱血。可我不懂,你一個大活人怎麼去了李鬍子營地?因為陽間陰間兩不相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得給我說說清楚!

還有,象蘭憑什麼也去躥了一傢伙?她這會兒大概也要與李鬍子相會了。我擔心的不是其他,是她在那邊的媚眼。那了不得啊!那可是要命的事兒呀!你想想,在李鬍子營地上鬧起了那事兒,那不是找死啊!

老天,我現在乾著急,沒辦法!陽間陰間兩重天,我管不著她了。所以一切拜託老兄了,你可得看在朋友一場的分上,給我好好看管象蘭——總的看來,她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可愛的、軟乎乎的小孩兒……

<h5>3</h5>

醒來時滿頭大汗,兩眼大睜,嚇個半死。我已無法將夢與真事分得兩清,也不知你和象蘭是死是活?天啊,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偏偏死活不明——我大喊大叫,老房東氣得砰砰砸炕,還威嚇我:再嚎就送你去林泉!我為這句話恨她一輩子,如果不是因為她年紀大了,會做出令她吃驚的事情。算了,現在算了。

人人都有點小秘密哩。艾克那小子,他物件蘭的一些眼神什麼的,我全知曉。這小子吹大了,在那場大火之後大發豪氣,我不相信。我每到了深夜還要流淚,為那個夢,為那一桶桶好酒……從此我常常被一陣噼啪聲驚醒,然後就坐起來,跑出門去。老房東趕緊攔我,我掙脫,叫,告訴她外面燒起來了——酒城需要我,我要和自己的老婆死在一起!大火一直燒,這沖天大火燒啊燒啊,燒個不停,再大的雨都澆不滅。我看見大水衝跑了我的愛人,我的兄妹,我的至親,我的朋友,我的一切……

所有人都說我是一個精神病,胡言亂語。他們說:再要胡說,就把你押起來!有人上來打嘴巴,往我嘴裡塞不乾不淨的東西。可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你在哪兒見的?”有人問我。我說:酒窖!他笑著,使個眼色,一邊就有人衝上來架住我。他們把我綁起來。我踢四周的人:你們這些哮天犬、哮天犬的兒孫,死無葬身之地!你們全身沾滿紅酒!你們有一天要死在一個深潭、一個酵糟池裡!蛆蟲爬到你們臉上,然後用血粉摻上氰化物醃漬一年,再送給主子!你們的主子是一些柩瓤兒……我嘴裡的東西掉下來。他們一個勁兒問“什麼是‘柩瓤兒’?”我哈哈大笑,說“柩瓤兒就是柩瓤兒”,痛快得要死!

只要從李鬍子營地走了一遭的人,再也不會安心過日子了。因為這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心裡明白酒城大火是怎麼一回事,就去告訴李鬍子,盯著他後腦勺上的槍眼說個不停。他腦瓜上的槍眼黑乎乎的,焦了。這是他的同志留下的一個紀念,再也長不好了——一生一世、待到來世,都得帶著這個焦黑的洞眼了!我長時間盯著這個洞,終於看出了門道!是什麼?是這樣——這個洞眼裡藏下了今天的全部奧秘!原來那一幫混蛋騙了李鬍子,從後面開了傢伙!

老天,這可是我發現的大秘密,你可不要亂說——殺頭之罪!嚓!

<h5>4</h5>

這杆槍今生有了著落!我大口飲酒,往西迅跑!我從陽間追趕陰間的兄弟,好比樓上樓下。只聽得刷刷腳步響成一片,兩路大軍往前飛奔!四哥的獵槍也使上了,大老婆萬蕙也上了陣!李鬍子當了陰間的總兵,騎馬挎槍,真是一條好漢!我沒別的本事,只好一個勁兒從他的大酒簍裡倒酒,讓他喝個肚兒圓。他只要有了豪氣,咱就全勝嘛。

那一天我老婆也卷在裡邊!小娘兒們天下第一,瞧她為了追上李鬍子,還是及時趕到了!老寧,你老婆在城裡呢!她和你的岳父一起罵我們呢!

問題就在這裡。

我的痴迷追趕,物件蘭的一心不捨,這會兒你該全明白了!你要隨我讚頌:女英雄!一片火紅的罌粟!花的海,紅色的海,燃燒的海……我夢中看得真真切切,咱這一大片荒原都浸在了紅色中,然後一點點沉下去,沉下去……酒城炸了!

沒有了一點聲息。光芒收走了。紅與黑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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