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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到處都是鼴鼠的訊息。地下的隆隆之聲時有可聞。大地從南往北沉陷,其速度遠比我們預料的要快……我和四哥在園子四周徘徊,有時要從一條條地裂上跨過。我們從一叢叢灌木穿過,一直走到它西邊的那片茅草地。西沉的太陽把大地照得一片火紅,稀疏的幾棵馬尾松像在燃燒。幾隻鳥兒落在馬尾松上,發出輕輕的低語。它們當中有一隻翠鳥、一隻四聲杜鵑。它們從看見我的那一刻,就沉默起來。

我坐在草地上。傍晚時分的秋野這樣寒冷。斑虎和四哥也坐在了我的旁邊。太陽落下去了,天漸漸變得烏黑,我們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各種秋蟲鳴叫起來,細碎的聲音彷彿把人引入一片迷茫。不知過去多久,我發覺衣服和頭髮全都溼漉漉的了。秋天的露水還是這麼繁盛。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映現出那個繁花似錦的春天——大李子樹像雪花一樣的苞朵揮揮灑灑,像雪一樣鋪展著,把整個平原染白。這平原哪,落滿了眼淚凝成的雪花。

四哥脫下了身上的蓑衣,披在了我的身上……不知過了多久,四哥突然說:“瞅時間咱們也到那兒去看看吧……我估計用不了多久也會……”

我知道他在想一個人——李鬍子。是的,聽說連日來不少人都去那兒燒香上供什麼的。四哥掏出了煙鍋。黑影裡火頭一明一滅,秋蟲鳴叫得更響了。彷彿整個原野都在議論即將來臨的事變,議論這些長眠的人、他們那些令人心碎的故事……

一片秋蟲鳴叫著。它們紛亂的聲音讓我想起父親和李鬍子的交往,想起了大酒簍的故事。那一次在南部山區之行,流浪漢們口中的英雄神采奕奕——他們特別提到李鬍子和女人的關係——他把她們放在馬背上,然後鞭打快馬,一溜煙在平原上賓士——一個個女子情性剛烈,全是絕色,她們都向往革命的隊伍。李鬍子冒著巨大的危險,為了滿足她們的要求,總是突破一道道封鎖線將其送到另一支隊伍上。

當年絕色今何在?這片秋蟲啊,你們議論紛紛,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大地精靈啊,你們回答我!秋蟲還是鳴叫,亂成一團。它們肯定達不成共識,無論是關於這個秋天還是那個英雄、那些絕色的來路與去路,時過境遷,都說不清楚了。

然而我卻知道,絕色也會老去、消失。她們閃著光澤的面龐曾經映照過的這片原野也會淪落。如今這片荒原上只留下了一個巨壘,當年搶救過她們的那位英雄的墳頭,還有關於他的各種各樣的傳說……

李鬍子經得住絕色的誘惑、金錢和權力的誘惑,最後卻經不住那一夜的長談。那一天,縱隊司令揭開大酒簍,與他談了一天一夜。李鬍子就這麼歸順了一支隊伍。這之前李鬍子有意與父親結成拜把子兄弟,父親佯裝酒醉,回頭立刻報告了組織。縱隊司令卻說:“留待以後吧——”這個“以後”就是司令本人與之結成了拜把子兄弟,他們當時海誓山盟,又是酒又是香的,一切都按照平原上的禮數辦過了。

也許那個司令兄弟過分相信自己的遊說能力,後來要隻身闖到海港上去,想以舌為劍,取來權傾一方的港長的心——再不就是此人的首級。李鬍子在最後一刻阻止他的非分之想:“兄弟,你千萬不能去,我可知道港長是個什麼東西,你罷手吧。”

司令兄弟說:“港長也是苦出身,他的爹被人用火筷子烙死了,他的娘被八司令擄了去。我將曉以大義——事實上我們已經在兩年前接過頭,我們還喝過酒,談過許多。”

李鬍子搖頭:“那是什麼時候?那時候平原上還沒有吃緊,現在不同了,港上要運金子,四邊都讓隊伍圍起來,就是進得去也出不來,等於刀山火海哩。”

<h5>2</h5>

可是那個兄弟一旦決定了就不可更改。他是整個隊伍的靈魂。李鬍子說不服他,只好帶上幾個強壯的兄弟在外面接應。李鬍子說:到了午夜三點人不出來,他們就得動手了。司令兄弟勸阻李鬍子:港上有一挺歪把子機槍,這事兒蠻不得,還是算了吧——我能進得去,就能出得來。

司令兄弟自信、傲氣,嘴角上的一塊子彈擦傷閃閃發光。

李鬍子騎著馬去送兄弟。這一次任務太艱鉅太兇險了,要知道下面整個解放小城的戰鬥都與此行緊密相連。如果能夠解決那個港長,如果成功,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當時看來整個海港的控制權都在那支駐港部隊手裡,實際金子能否順利運出卻取決於這位港長。每一次往海港押送金子的汽車都派了重兵護送,我們攔截一輛運金車就要損失幾十個人。而且我們與這個海港合作的重要意義,還在於結束平原上的戰爭——在今後的戰鬥中,我們尤其需要這個港口。

李鬍子對這事兒沒有多少信心。他與港長不知打過多少交道,只用一句話概括那個傢伙:一個“小人”。這一點上他與父親的看法是一致的——他相信如果父親沒有接受另一個任務暫時離開這裡,就會和他一起說服司令改變主意。按照李鬍子的判斷標準,一個人可以死心塌地去為另一方效力,但他必須是“一條漢子”。如果對方是一個“小人”,那麼無論如何,最終也還是沒法指靠。他的話曾遭到司令兄弟的強力駁斥,後來就不得不把這些話藏到心裡。但他仍然認為,凡“小人”都是不可信賴、也不能與之謀事的。

隊伍先是派一個助手去港上接頭。一天過去了,天黑時分助手回來了,說:港長有一些話必須跟司令兄弟面談。這個要求好像絲毫不出所料,但李鬍子卻認定是一個騙局:人人都知道誰是這支隊伍中的靈魂,他們如果把靈魂摘除了,下一步收拾這支隊伍也就容易了。司令兄弟搖搖頭:“你是過慮了。為防萬一,我已經指定了一個人——你做他的左膀右臂吧!”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在臨行前把隊伍交給李鬍子,結果卻不是這樣。李鬍子點頭:“不過,我還是放心不下你哩!”

兩兄弟騎著馬一直往前走。

他們揮手告別的那一瞬,李鬍子緊緊咬著牙關。司令兄弟沒有回頭看他,只迎著一片晚霞往前。等他的影子消失了之後,李鬍子才鞭打快馬趕回營地。他開始想帶上六七位得力的人手接應司令兄弟,後來想了想,索性帶上整支隊伍——那個留守的帶兵人不同意,後來李鬍子執意要幹,他也只得應允。不過那個人直到最後還說:“你要為一切後果負責。”李鬍子鐵青著臉,一聲不吭。

海港就在海濱小城西北方的海中“犄角”上,壁壘森嚴,高牆電網,一隊隊計程車兵在午夜裡巡邏。事先講好,過了午夜三點無論怎麼,都要由港長的人把司令兄弟送出來——如果過了這個時刻,那就是一個凶兆。兄弟行前,堅持要把最後的時間再延續一個鐘頭。李鬍子說:“那就到了四點了,天快亮了,有什麼風聲城裡的敵人就會趕過來……”

夜晚計程車兵雖然不歸港長指揮,但他們長期駐紮在港上,與港長有著極其特殊的關係,港長其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他們。李鬍子讓隊伍把住了幾個路口,然後又帶上一小隊人馬鑽進青紗帳,往海港那兒逼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夜晚,那叫成了一片的秋蟲啊,一陣陣催逼人心!多麼緩慢的時光,它簡直像凝住似的一動不動。眼看接近三點了,港口那兒一點聲息沒有。來來往往計程車兵槍刺閃亮。顯然這是一個特殊的夜晚。敵人一切都有準備,李鬍子預感到了一個結局。最後,只差一刻就到了三點時,他再也忍不住了,命令:隊伍原地待命,當城內響起槍聲的時候就衝上去接應。

他把一切佈置完畢之後,就消逝在青紗帳裡。

事後人們才知道他打了什麼主意。這裡除了青紗帳,水道溝渠縱橫交織,即便和駐紮海港的敵人接上火也沒有什麼危險——雖然不可能正面攻入海港,可海港的隊伍也不敢深入野外追逐對手。李鬍子只想讓隊伍逼近海港,做好交火的準備,自己則潛入了海港——時間到了午夜三點,李鬍子認定港長搞了一個騙局。

港內響起一陣槍聲之後,外面也打響了,整個港區瞬間大亂起來。駐港的隊伍開始慌慌張張向外衝,兩邊的人遠遠地交起火來。這時候都看到了李鬍子:他胳膊上、臉上到處都是血,不知是自己受了傷還是沾了別人的血,反正在一片火光之下,他扭著港長走出來——港長披頭散髮像個女人,衣服上也沾了鮮血……

他們出現在一片光亮下,四周都是混亂計程車兵。他們吵嚷著把他們團團圍住。港長和李鬍子緊扭在一起。李鬍子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樣。港長開始大聲吆喝,讓士兵全都閃開。一會兒有人把司令兄弟帶到這邊來,三個人靠在一塊兒。各種各樣的吆喝聲、槍聲攪在一起,港長不斷地吆喝,全身哆嗦。李鬍子一開口像雷鳴一樣,震得空氣發抖。所有的人都啞了嗓子,港區內的槍也不響了。

駐港的部隊眼巴巴看著他們三個人往前,一直接近了青紗帳……司令兄弟對李鬍子喊:“把那個傢伙……快,快!”

李鬍子卻在離青紗帳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住了,用粗嗓門對港長大聲喊道:“我們兩清了!”說著用力一擁,把港長推開了。

青紗帳裡有人瞄著港長開槍,李鬍子指著打槍的說:“別做不講信譽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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