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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世界就在這無邊的戲鬧和調笑中沉淪下去。我仇視電視這種器具,可是我又離不開它。我因此而更加仇視它。我對朋友說:我會把家裡的電視機砸掉或扔掉。

我真的做到了。沒有人能從我的居所、我的身邊找到這種東西。它是有用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我們既然沒有能力馴服這頭猛獸,那也只好將它關在籠子裡。

類似的還有鋪天蓋地的小報。它和電視一樣,或者是它拙劣的模仿者,那些粗俗的藝人掉了一顆牙也會寫上滿滿一大版,稍稍有點意義的思想和藝術卻常常遭到嘲弄和歪曲。這些內容骯髒的讀物簡直是毫無顧忌和喪心病狂,因為它們已經自認為是商業物質主義利益團體中的一員。

未來肯定還會有更大的猛獸出現。我們以目前的能力而言,能夠馴服它嗎?不太可能。所以我們在未來,極有可能將自己暴露在最危險的生存環境裡。

現在我們已經沒有了十九世紀那樣偉大的精神孤獨者,並將徹底失去培養這種孤獨者的土壤。

△我所聽到的關於煞神老母和烏坶王的故事零零散散,而且大多來自於寧伽的轉述。三先生的跟包說了一些。他彷彿有意讓寧來系統地記錄這個故事。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三先生的意思,我不得而知。那個深奧的老人與我們這一代已經有了交流障礙,這是很不幸的。本世紀最大的不幸,就是我們失去了與最深刻的傳統銜接的機會和可能。我們都流於時髦的淺薄,像浮萍一樣隨骯髒的河水往前流啊流啊,什麼都不知道。

三先生他們所代表的核心的價值,其實與神秘主義無關。這種感受世界的思維繫統,與機械生硬的邏輯主義格格不入,並對其有巨大的殺傷力。所以有些黃口小兒最樂於嘲弄和最為迷惑不解、也是最為恐懼的,就是另一種思維繫統。

為了自身的可轉述性和通俗性,三先生他們拾起了那個烏坶王的故事。我不但沒有以嬉戲的心情去輕薄它,反而願意和寧一起去挖掘它、它簡易淺直的外表遮掩下的所有蘊涵。

有一些符號是頗能引申和指代的。比如我的查查、那個傢伙、我、基金會的女上司、原來的大機關、那個首長……所有人都在這個神話模型裡時隱時現。

這個故事裡有各種酒,今天也有各種酒。陶醉的場景一再上演,一代代都會如此,一直進行下去,一直走到最後的預言裡去。

△那個集團的保衛部是兇殘可怖的。我知道無數例子。我當然要竭盡全力與之周旋。它的存在和畸形成長已是某種必然。至於刀臉一夥與它的合作,更是合情合理的。它們之間沒有什麼區別。我還不至於像寧一度所期望的那樣,受到正常和有效的保護。絕沒那麼簡單。

所以更可靠的辦法還是一個逃字。

他曾經以自身的例子來說服我。他的例子可以在這世界上覆制嗎?他的認識上的不徹底性,與他的複雜閱歷形成了多麼大的矛盾!

我可求助的人也有很多,比如基金會的二老闆,比如另一些人。但我不會這樣做。我正在做的事情,好像有意為了讓人把我逼到高原上似的,其實完全不是。那個嚮往已經十分久遠了。這不是孤注一擲,這是我親手設計的生活。

△常常感到的愧疚,就是老健他們現在的處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不能回到自己的家園了。這其中的部分責任需要我來負嗎?我想是的。我在事情的一開始應該有更周密的設想、更好的建議。實際上我對現實的嚴重性估計不足。

老健他們很樂觀也很有勇氣地接受了目前的處境。這讓人欽佩,卻並不能減輕我的自責。葦子、老冬子,所有牽扯在這個事件中的人一次次出現在夢裡。他們一生或半生就這樣浪跡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呢?

他們與我不一樣,因為我是一個人。我能夠獨行,他們不能;還有,他們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寧這個傢伙也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啊!想到這裡,突然也就明白了他與我到底有什麼不同了……

△一遍遍看查查的錄影。《鎖麟囊》。不知道多少遍了。這不是人間的聲音,這是一種酒。是的,人有各種陶醉,我找到了一種,不能自拔。她在那個世界裡生活著,從頭至尾地走下來。我極力想進入那個世界,一隻腳跨了進去。那個世界用一根繩子拴住了我的腳,從此我就不再自由了。

我常常陷入奇怪的想象,即從頭回憶我所理解和看到的查查——從軀體到靈魂。我想得很細,但從來不敢、從來都怕褻瀆了她。我越來越覺得她是上天以某種方式投放下來的一個異物,她原本就不屬於我們人間。沒有瑕疵。沒發現瑕疵。如果有,那也不是她的,而是骯髒的當下沾在她身上的。

結果她給沾髒了一些。所以說我們所有人生存的這個地方是有罪的。

還有她的服裝,那時候的服裝,我覺得美極了。色彩絢麗,與那個時空正相匹配。睡夢中,她把我領走了,遠去登州。“登州發大水了,”她在夢中對我說,“我的孩子衝散了,他不知是死是活……”她嗚嗚哭泣。後來,後來是喜劇的結局,孩子找到了,她無比幸福地唱道:“又給我珠歸掌上!”

竟然於朦朧中覺得我和她的孩子失而復得了,感動得淚水漣漣。是啊,我們如果有一個孩子,那會是另一種情形了。

△一方面是無比精緻的藝術,一方面是粗糲嚇人的生活,人夾在這二者中間,會多麼苦。除非他是個傻子,是個麻木的傢伙。我因此而願意在一片黃土流沙上開始全新的生活。這既源自想象,又具備現實的依據。我先行一步的朋友說明了這一點。

多少向基金會的她透露了這個計劃。因為是人生的大計劃,我想向她說一說。她是我第二個將自己交付過的人,因此我不能也無力超越。我想無論是她還是自己,都領悟到了這一點。她絕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她自有可尊敬的地方。

對我的計劃她未置可否。她提出了一個可能性,即是否可以在高原地區施行一個基金會的頂目?如果這樣,我仍然還是基金會的人。我在心裡卻悄聲說:“換言之,我還是你的人。”我沒有說出來。我害怕揭破她的想法。她真的喜歡我,對我的長期離去會有一種沮喪,短時間可能戰勝不了。我在這次對話中曾在腦海中蹦出一個問號:我是誰?

我要回答這個問號可不容易。

還沒有回答呢。她直到最後也沒有聽到我一個字的同意。是的,她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我因為厭惡才走開?她不再勸阻我說服我,但一定要讓我帶上一大筆錢,不管我做什麼,為了安全,她說我需要這筆錢。我不需要。有了這筆錢,我就毀掉了一半,還談什麼安全。

最後她說:你經常回來吧,就像休假一樣。你不能老在那裡。你聽到了嗎?

我點點頭。我聽到了。我如果經常回來,我為什麼還要走開呢?

△我身上帶有累累創傷,這創傷有我尊敬的人留下的,也有我心愛的人留下的。他人是否如此?不為人知的創傷,隱秘的創傷?它們交疊一起,壓迫我的心。只有深夜時分,我才能感知它們的疼。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康復?快二十年、三十年了,還不夠嗎?還要我等待多久呢?

我也給別人留下了創傷。人生就是相互損害、挫傷、折磨,有意或無意。不管怎麼說,人生都是這樣。你如果能夠稍稍認真地追究以往,就會同意這個說法。

人寬容下來,才能活下去。諒解他人吧,給予一點原諒。原諒了之後就是愛,愛他們——為相逢,為相識和交往,為更進一步的那些事情。如果有了肉體的接觸,那麼應該十二分地珍惜。背叛了致命經歷的人,會是世界上最冷酷最無義的人。

△基金會的她曾經對我概括,說人的一生大約有四種辦法——這四種都是下策——來回應自己的絕望:一是揮霍;二是醉酒;三是吸毒;四是濫交。這四種辦法既古老又常見,是無能的、沒有想象力的人願意就近踏上的捷徑。

“你呢?”我當時很不禮貌地問了一句。

她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第一種,揮霍。我不停地燒錢,遠遠超出了限度,這也是一種麻醉。不少人用這種辦法緩解痛苦。可是這會給其他許多人造成痛苦。因為錢不是無緣故地得來的,平常說血汗錢嘛。這種辦法比較起來更是罪孽深重。可是沒有辦法,我不揮霍已經不能活。”

難得她會這麼直率。其他的三種不用解釋了,例子多得不得了。我見過天天泡在酒裡的人,最後就那麼死了。有幾個酗酒的人是生氣勃勃的、能夠較真的人?吸毒者更不用說了。至於濫交的人,我還比較陌生,因為這大概還不止於一般的花花公子式的人物吧——她可能猜到了,喝了一大口飲料,看著我說:“我有一位女伴就是這樣的人,她不是壞人。她看上去什麼都有了,可就是絕望,對生活絕望。她幾乎每天都要找一個男友,有時更多。她用這種辦法來麻醉自己。她多麼可憐。我問她為什麼不能嘗試別的辦法——更有想象力、更有難度的方法?她搖頭,說做不到了。還有一個男子看上去很不錯的,事業各方面也相當好的,也採用了這種辦法。這個男人也是每天都要找女人。他們真是可憐。他們以這種辦法打發絕望,就會更加絕望。其中的一個已經完了,那個可怕的後果很快顯現出來……其實他們都逃不脫那個結局。當然,沒法不悲慘……”

“有的人出家了……”我打斷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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