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誰的兒子,海客談瀛洲,張煒,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h5>1</h5>

黃昏降臨了。每當我要離開這個小屋的時候,紀及都一陣發怔……我知道剩下的時間裡他會獨自默默坐上許久,這對他真像是一種煎熬。此刻,他那雙目光彷彿在勸阻我留下……

每天的這個時候紀及顯得太可憐了,我真不忍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間黑乎乎的小宿舍裡。看著雜亂無章的小屋,我會想到這是一個遺失在城市中的孤兒。他一個人生活在這兒,實際上沒有一個親人。我幾次耽擱下來,和他一起吃飯,只為了能夠在這裡多待一會兒。這時紀及拿出了兩包泡麵,又從角落裡找出一塊幹饅頭、一點焦乾的牛肉片。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這些東西放在煤氣爐上煮,正煮著又想起什麼,找來一個洋蔥頭,切一切捧到了鍋裡。我知道紀及每天都是這樣湊合,所以才害了那麼重的胃病。真希望他早些組成一個家庭……我知道讓他忘記痛楚的方法也許只有一個,那就是獲得一份新的愛情。這對於他和小雯來說可能是一種近乎殘忍的設計,可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我一再談到了於甜。我一想到這個大齡青年那對黑漆漆的眼睛,就覺得她可愛、溫厚,簡直是太適合眼前的紀及了。可是對方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一陣沉默,最後彷彿害冷一樣渾身哆嗦——我已經不止一次見他這樣了。我想這個話題一定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什麼……“在這段時間裡,你應該和於甜交流一下,因為她那麼關心你,在爸爸媽媽面前已經成為你的堅定支持者。”

紀及木著臉,微微嘆氣:“我當然非常感激!可是啊老寧,在和小雯的事情完結以前,我怎麼也不會和另一個姑娘接觸的。”

“你覺得還沒有完結嗎?”

“不會完結的……你不能明白,誰都不能明白!怎麼說呢?我們都是山裡孩子,是一樣的人,到處都一樣。我們從第一眼看到,從兩人熟悉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有變過……”紀及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了。他在看窗外。我嘆了一聲,他這才轉過臉,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媽媽會喜歡小雯,她在盼我領回這樣一個女孩做媳婦。小雯的話她聽得明白,城裡姑娘,比如於甜,媽媽見了面會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小雯現在也不說山裡土話了啊!你怎麼了?”

“不,山裡人之間什麼時候都說得通。有時候還不是‘說’——我講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媽媽如果知道了我和小雯的事情,一定會贊同;她不會讓我做個狠心人,不會讓我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兒……”

“是她扔下了你,她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你,這是你說的。”

“我不能扔下她,只要她還在,還活著……”紀及已經不再聽我說什麼了,只這樣咕噥。我看著他像茅草一樣的蕪發,焦乾無光的面板,心裡一陣發疼。這哪裡還是那個思路清晰的學者,那個洞悉和透徹的思者。愛情的熱病患者與冷靜的思者水火不容。我已經無言。

桌上的瓷盤裡有兩個蘋果。我的目光落在上面,又想起了水果的話題——關於小雯十八歲之前沒有見過蘋果這句話,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她作為一個北方孩子,有這種可能嗎?可是我不能懷疑紀及的話,也沒有理由懷疑。我取起一個蘋果,看著上面紅色的紋路……

“其實我第一次看到蘋果是十二歲,那一次跟上媽媽去鎮子趕集,”紀及咽一口,“媽媽早就說過要給我買一個蘋果,說了快兩年了。我一聽蘋果兩個字舌頭就咂個不停,把各種美妙的滋味都想過了,想著這就是蘋果!我們村子四周的山嶺光禿禿的,沒有一棵像樣的樹,更不用說果樹了。方圓幾十裡都沒有果樹。這裡的山地沒有水,只長一點點地瓜和豆子。如果要吃白麵,就得到鎮上用地瓜幹去換,留著過年包餃子。天天吃的是地瓜幹,發黴的、被老鼠咬過的,都得吃。無論是什麼年成,都得準備吃乾菜拌瓜乾粉,吃上三個月、半年。因為家裡的瓜幹不能全吃光,還要留下一些換鹽割布。在村子代銷點裡,什麼東西都是用瓜幹兌換。當然,媽媽說給我買一個蘋果,其實不是用錢買,是用瓜幹換來一個。我跟媽媽往鎮子上趕,心裡什麼都不想,只想著蘋果。我已經試著在紙上畫過許多蘋果了,媽媽說其中的一個畫得像極了——那是我用蠟筆染上了紅道道的,它真的有一股香味兒。這天鎮上開一個物資交流大會,就是最大的那種集市,那裡什麼都有,熱鬧得讓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會上有賣油炸糕和白麵饅頭的,還有賣紅眼小兔子的;可我這一天什麼都不想,只想著能有一個蘋果。我一進交流會就跟緊了媽媽,什麼也不說。媽媽知道我最想去哪裡,她差不多一點沒有耽擱就往一條熱鬧巷子趕過去了。我滿鼻子都是蘋果的香味兒,我想媽媽不用打聽,她是被這股氣味引著往前走。媽媽胳膊上掛了一個籃子,裡面有半籃瓜幹,我知道這其中的一小部分會變成一個蘋果!就這樣,媽媽走著走著突然就站住了,像害羞一樣回頭看我一眼,伸手揪了我一把。我這時馬上看清了,在一塊支起的不大的木板上有白粗布蓋住的什麼東西,它們簇起來像一堆饅頭—— 一股濃濃的好聞極了的氣味就從白布下面溢位。我的心跳加快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掀白布的一角,這會兒媽媽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我的胳膊。她把我的手捏得緊緊的,喘著氣問攤主: ‘多少才換一個?’對方豎起了一根手指。媽媽顯然被嚇住了。可我只想讓這場交易快些達成,屏住了呼吸聽媽媽與那個人討價還價。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絡腮鬍子,大眼,頭頂有一撮白毛。我記得媽媽最後說了一個數字,但我沒有聽清。反正那個人同意了,伸手到白布下取了一個……這就是蘋果啊!像一個小小的彩色皮球,像纏了一道道最鮮豔的絲線,一端是一根好看的梗子,一端是淺淺的洞眼。‘只要一個?’那人問。媽媽點頭,像害怕一樣迅速拉著我的手走開。我死死地抱住蘋果,貼在胸前,其餘的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機械地跟上媽媽。我們到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停下來,媽媽臉上已經滲出了汗粒。她說:‘吃蘋果吧,吃了我們還要去買鹽。’我搖頭。‘怎麼?’我看看蘋果,還是搖頭。‘傻孩子,這不是看的,這是吃的啊。’我點點頭,可我只用鼻子深深地嗅著,一次、兩次、三次……夜裡,我把蘋果放在枕頭邊上,一夜都是它的香氣。我不會吃它的……”

<h5>2</h5>

我十二歲見到蘋果,大約又停了兩年吧,也就是說十四歲的那一年,發生了一件影響自己一生的大事:我終於知道了我是誰的兒子。以前媽媽總說我是她去後山拾柴時撿來的,我從來沒有一點懷疑。但這並不表明我就是石頭生出來的,我還應該有一個父親。所有人都嘲笑我,還有人罵我是雜種。媽媽因為我受盡了苦楚,我得說她是人間最不幸的人。隨著我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我明白自己是一個有罪的人,我這一輩子都欠媽媽的。原來媽媽懷了我幾個月以後,村裡的頭兒就看出來了。那時民兵是有武裝的,他們比現在的民兵厲害得多,揹著槍押上媽媽,把她關在一座山上的小孤房子裡,不給她水喝,非逼她說出懷了誰的孩子不可。媽媽為了保護父親,死也不說。因為只要她一吐露,父親可能就沒命了。冬天,媽媽靠撿掉在窗臺上的冰凌吃才活過來,她說半夜的風把冰凌刮斷了,有一些濺在近處,她就撿來吃。她死也不說,不能說啊。他們就打她。她為了護住肚裡的孩子就用手去擋,最後兩隻胳膊全是淤血,手上沒有一根指頭是好的。我的父親怎麼這麼膽小啊?他為什麼就不能站出來承認啊?他又到底是誰啊?我剛懂事那會兒恨死了父親,後來才知道是錯怪了他。

原來我的父親是一個大罪人,幾年前和一幫參加勞改的人就在我們村子旁邊做苦力。那時父親認識了母親。他的原配妻子在城裡,早就不再理他了。那是一個壞女人,就是她揭發了父親所謂的罪行,父親才被轉到重罪犯這裡來,而原來他只在一個農場裡,那裡的活兒比在我們村子旁做苦力好多了。我們村子旁是一個大窯場和一個採石場,裡面幹活的人雖然不是判了刑的人,可也差不多,他們並沒有多少行動自由,而且工作十分危險。也就是在父親轉到這裡的第二年,媽媽有了我。可父親不久就被押到另一個地方去了,好像是河北,離我們這兒有上千裡。他一個戴罪之身,如果再被母親透露出是孩子的父親,那後果才不堪設想。所以媽媽咬死了牙關,什麼也不說。

原來媽媽與身上有大罪的父親偷偷相愛,那時沒有這愛,父親就會更慘。媽媽說自己像是一直在這大山縫隙裡等一個男人似的,她終於等到了。媽媽說這就是她的命:一個人最終是什麼命,要躲也躲不開。她描述了我至今沒有見過面的父親:瘦高個子,戴眼鏡,一頭密密的毛髮硬撅撅的,輕微的絡腮鬍子。她說父親平時不太說話,心又細又好,是一個大城市研究所裡的人,不知怎麼就犯下了大罪。媽媽也說不清是什麼罪,反正知道他們這一夥日夜幹苦力的男人都是些沒有指望的人,就差戴枷扛鎖了。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人,其中的一個又犯了新罪,結果就給轉到另一個更嚴厲的地方,還沒等半年就判了,人給槍斃了。媽媽說當時父親知道了這個訊息大病了一場,不久牙齒全掉了。因為他說那個被槍斃的人前一年還與自己相挨著鋪子睡覺,兩人算是知己,說那是個天真有趣的人,學問也好。媽媽和父親都是偷偷相會的,他們知道這事走漏一點風聲,兩個人全完了。那時父親在窯場裡脫坯,幹活有定額,為了能在前半夜完成定額,以便有機會跑到窯場後邊的山窩去,他要在一整天裡死命幹活。媽媽說父親那時身體還好,除了腿受過傷有點跛,其他方面還算好。那個山窩有十幾年前挖的一個地瓜井,早就不用了,井口長滿了棘子,連動物都不願往裡鑽。他們小心地把棘子用石塊壓住,進去後再撤了石塊,這樣外面的人誰也發現不了。他們在裡面佈置了這一輩子的新房:酥石井壁上的每一點懸土都刮下來,颳得又光又滑;地上鋪了厚厚的茅草,最上一層又是媽媽用馬蘭草編織的席子。媽媽說,父親對她說過:只要有過這一場,這輩子死了都值。父親告訴媽媽:他只要有一口氣都要回來把她娶回城裡,那時候他要把所有好友都叫到家裡,告訴他們這是他的老婆,他一輩子的新娘。媽媽說她一點都不擔心,更不懷疑父親將來回了城會改變主意。媽媽說她沒有文化,可是她有個本事,那就是看人最準——只要一眼看上去,對方是個什麼人就明明白白。她說:“你父親是個有良心有主意的男人,他認準了什麼就再也不會變。他看上的女人就會過到底,就會過到白頭。”

我沒有見過父親的照片,因為媽媽手裡沒有。所以我就問啊問啊,在心裡畫他,在紙上畫他:一直到媽媽看了我畫的,說差不多了,就是這樣了。媽媽從他的眼睛說到牙齒、頭髮和耳朵,還有腳——父親的腳是細長的,瘦瘦的,媽媽說這天生就不是準備出大力的一雙腳,可惜老天爺卻把他趕到這樣一個苦命地方來了。媽媽說男人的腳只要寬、前邊奓著,腳弓得厲害,那準是出大力的腳。“可你爸是一雙秀才腳,怎麼磨也還是那樣的腳。最後老繭都把大小腳趾裹起來了,腳後跟的老皮棘針都刺不透,看上去也還是秀氣哩!”媽媽說著就扳過我的腳看,說這活脫脫就是你父親的腳——爺兒倆的腳簡直一模一樣!“一樣的腳可千萬莫走一樣的路啊!”媽媽總是這樣嘆氣。我一直不知道媽媽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怕我也像父親那樣做起了學問,還是怕我像他一樣淪落到大山裡?我一度曾以為是後者,但現在想也不一定。媽媽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當時問她,她只是再重複一遍原來的話。可我這一輩子都要琢磨。我最後一定會弄懂的。

我兩歲的時候父親突然出現了——我不記得了,可媽媽一再說起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對於他們兩人太重要了。當時他們可想不到這是最後一面啊!媽媽說那天晚上颳起了大風,一會兒又下起了大雨,她睡不著,半夜了還扳著窗戶看。她說心裡那個不安哪,這輩子都忘不掉。打雷了,雨更大了,她像過去一樣想著父親,只不過這一次心老要嗵嗵跳。突然這時候窗戶拍響了,有人伴著雨水的嘩嘩聲小聲喊著,她聽不清也不敢開門。後來一個響雷霹靂,她從印在窗上的人形兒一下認出是父親!媽媽來不及開門了,直接把窗戶開啟了。就這樣父親裹著一身泥水進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孩子——我還睡著呢,媽媽急急地把我喊起來,對在我耳朵上說:“快呀,娃兒,你爸可回來了,快讓你親爸看看你!”我眯著眼被拉起來,父親把我看了又看,媽媽說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反正你爸滿臉都在流下水線。他用鬍子扎我的臉,我嚇得哭了。這一夜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了,整個後半夜緊緊摟在一起。他們說了一夜話。媽媽說原來父親是逃出來的,他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機會往外逃,哪怕只看一眼就趕回去也值得。就這樣,他終於抓住了一個節骨眼,趁去城裡陪一個病友的間隙,連奔幾十裡往這裡來了!父親在天大亮以前還得趕回城裡,他們剩下的時間一分一秒都不再分開。離開前父親又把我抱起來,跟我說了無數的話,把我按在心口那兒好幾次……可惜這些我都不記得了,因為我那時太小了。這是父親第一次見到我,也是最後一次……

<h5>3</h5>

媽媽不識一個字,可她有一點工夫就督促我讀書,說:“孩子,你是讀書人的根苗,你得識幾籮筐字才成!”我聽媽媽的話,只要認下來的書本就扔在筐子裡,後來真的有一籮筐了。山裡小學不讓我讀書,村頭兒罵咧咧的:“咱這裡不收雜種,不要私孩子。”媽媽求他們,他們還是不應。是媽媽好說歹說才說通了一個語文老師,他答應業餘時間可以為我補習。我們家只要有一點像樣的吃物,媽媽就讓我捎給老師。媽媽那些日子常說:“孩子,你再長大一點就進城去找你爸吧,他一點音信都沒有啊!他是病了還是去了別的什麼地方,咱孃兒倆一點都不知道啊!”媽媽唸叨父親的聲音、她抹鼻子眼淚的樣子,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時我想父親又恨父親,恨他一下扔了我們再不回頭。媽媽不允許我說父親一個不字,她說你爸是身子不聽自己使喚的人啊,你爸有一點自由也會跑來家的,“孩子好好長大吧,長大了尋父去!”

媽媽將父親留下的幾本書交給我,只等我能讀懂的一天。原來這其中的兩本是父親自己的著作,它們都是關於古航海方面的。我就是撫摸著這兩本書長大的,從每一個字開始認起,從每一個句子開始理解,直到差不多背上了整整兩本——不,我能一字不差地背出這兩本書!這就是我後來走上古航海專業的原因。我覺得是父親,是他親手把我領上了這條路,告訴我哪裡有灘、有流、季風是怎樣的,大洋裡的海道、旋流和巨湧。我從書本上首先認識了藍色的大海,而後才是真正的大海——我第一次見大海已經是二十四歲了,那時我像看一個神話似的,兩眼發直,一聲不吭,淚水糊了滿臉還一無所查。我覺得自己站在了父親面前,真的,他在看我,在我耳邊說:“你終於來了,我的兒子!”

我十八歲的時候依照媽媽的囑託,進城去尋父親。先是去了那個研究所,然後又去河北的一個農場,再去更遠的鹽場。這一趟可怕的遠行之後,我覺得自己真的長大了。從此我一生都不會害怕長路了,也一生都不再害怕壞訊息。因為對我和媽媽來說,最壞的訊息都在這條路上了。原來父親在我兩歲的那一年逃回村裡一次,然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苦役。他在農場裡做最苦的活計,還要忍受拳打腳踏。因為他從那一次以後就有了一個說不清的罪過:想逃。父親說:我如果想逃就不會再回來了——我不是又回到了農場嗎?他們一次次審問他,打他,他咬緊了牙關,就是不吐露遠處那個山村的秘密。到後來他編出一個謊話,說想城裡的家了,就趁那一點工夫往城裡跑了一次。那些人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只是看管得更嚴了。就在父親被轉到鹽場的第二年,有一天他肚子疼得厲害,同一個房間裡的人回憶起來,說他喊叫的聲音可怕極了。那是一個午夜,鹽場裡的醫生沒有一個來看過。天還沒有亮,父親就死在了自己的鋪子上。

過去了這麼多年,父親的死因還是得不到確定。有的說是急性胰腺炎,有的說是胃穿孔或闌尾炎……鹽場那兒有一個墳場,可是由於墳頭實在太多了,誰也說不準哪個才是父親的。我只好在這片密密的墳頭前跪了許久。

那一次尋找父親,我最大的失誤、最後悔的,就是去了一次父親的城裡老婆那兒。因為我當時想不出一點辦法,就按研究所裡某個人的指點,去她那裡去詢問。她是一個胖子,白白的,大眼睛一轉一轉看我,一開始還算和藹。我怎麼知道她在套我的話啊!原來她裝作同情和關心的樣子,問這問那,竟然一點點得知了我是誰的兒子!然後她立刻變了一個人,就像瘋了一樣滿屋大叫大跳,還說你等著你等著,接著就要把我反鎖到屋裡。我終於明白自己做了怎樣的傻事,就不顧一切逃了出來……可這事的後果,就是幾年以後她竟一路鬧到了我們的村子裡,站在街上沒有一點羞恥地破口大罵。她根本就不像一個知識分子,比起她來,媽媽真是了不起啊,那會兒媽媽把我扯到屋裡,說我們不理她!

這個壞女人出賣過父親,恨著媽媽,到處講父親有個私生子,說父親真該千刀萬剮。更可恨的是許多年過去了,父親終於平反了,單位上發放了補償金,那個女人全裝到了自己口袋裡。

我多麼想早些成家,這是媽媽惟一掛記的事情。她說:“孩子你早些為我生個娃吧,再晚了我就等不及了。”媽媽的身體不好,我最掛念的就是媽媽了。我把她接到城裡,可她在這個小屋裡住了兩天就吵著回去——她說這輩子就是離不開那個村子。我按時寄錢給媽媽,可她一分都捨不得花,全攢下了。我不知道她有什麼用處,後來才明白——我不敢責備她,只能說她的錢用得對。原來媽媽像村裡的其他人一樣,也承包了一塊地。那塊地是全村人都不喜歡要的,就是窯場後面那個山窩附近的棘子窪。她把它打理得好極了,上面一塊亂石子都沒有,還在邊上蓋了一座小屋。小屋的旁邊就是那個廢棄的地瓜井。只有我知道,媽媽為什麼會在這裡蓋屋。我也明白,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會離開這裡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在火影練吸星大法

三服

吾妹千秋

木秋池

秘境3:迷失的絕世秘藏

冷娃

大佬他又開掛了

月色遙

官路梟雄

小鬼上酒

南北朝那些事兒:劉裕拓跋珪卷

雲海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