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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休息室出來七八個人,他們走過來時,王如一雙手攤著:“好啊,看啊,這是啊……夫復何言!”他一一介紹,東拍一下西拍一下,興奮到了極點,最後竟然聳身一跳躥出了幾步,大聲喊著:“好啊!貴客雲集啊!好啊!”

正叫著突然就靜下來,大家不由得一齊轉頭:門口出現了一個珠光寶氣的高個子女人,髮髻高挽,吊睛顧盼,皓齒閃閃。一股逼人的香氣頃刻之間瀰漫了整個廳堂。這女人個頭太高了,很明顯高於所有的來賓。她面帶微笑,矜持有餘,透著一種努力掩飾的傲態甚至驕橫,注視了廳內片刻,突然發出了一陣朗朗大笑——就是這笑聲讓我恍然大悟,這是王如一的老婆!瞧她這副裝扮讓我一時都認不出了……我相信這兒大多數人以前都見過她,他們也像我一樣剛剛認出來人,因為這時大家都發出了長長的嘆息聲,顯然是鬆了一口氣。

“感謝各位的光臨,萬分感謝……今天是我們一個重要的、大喜的日子……”

她最後一句剛剛吐出,顧侃靈就在我耳邊小聲罵一句:“一對豬玀!”

一位稍顯臃腫的男人,也是西裝革履油頭粉面,不離桑子左右,剛才一直被她的身體擋住了半邊,這會兒閃出來,讓我一眼認出是那個東部城市的副秘書長——“唐再加,喏,看到了嗎?”我對老顧耳語,眼睛卻一直盯著那人。我發現唐在這個場合似乎有點緊張,四下亂睃,看到我時目光趕緊移開。我想,今晚的豪華酒宴,實際上的主辦者大概就是這個傢伙。

桑子的長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弧,很像大力傳球的動作。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個講壇。一個盛裝小姐過去幫她動了動麥克。她的聲音立刻比剛才響了十倍,這是一副開闊、略顯沙啞、音域寬廣的嗓子。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女人,一般來說都有一張超大的嘴巴和無恥的品性。“我們今天,我說過了,是一場朋友的、高階的學術聚會,我們不過是借這個場合慶賀一下、感謝各位多年來無微不至的幫助和關懷……待會兒我們的晚宴才正式開始,屆時將有重要領導派代表來參加我們的宴會……現在,請讓我把來賓向大家做以介紹,他們是——”她一個個念起了名字。當唸到顧侃靈的時候,她特意加重了語氣,並強調他是“我們德高望重的老領導、前任所長、王如一的恩師”;唸到唐再加時,前邊還加了一個英文單詞“親愛的”,這讓唐無比慌促地上前一步,給所有人鞠了一個大躬。我和馬光則被界定為“新聞界的朋友、王如一的密友、事業上的同道”!馬光一直在我和顧的左右,這會兒兩眼迷迷瞪瞪,嘴巴大張,撥出的熱氣不得不讓我往旁躲了躲。

“大家歡迎——大家鼓掌……”桑子突然向門口歪著頭,高聲喊了起來。

原來大廳門口又出現了一男一女:男的戴了白手套,是藍毛;女的就是肖桂美。藍毛在肖桂美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就退下去了。桑子向門口揚著手:“這就是我們今晚的貴賓,霍老的全權代表——夫人肖妮娜女士!”

大家熱烈鼓掌。馬光小聲說:“小賤人的嘴巴描得多紅,像剛吃了人的野狼……”

“下面——有請肖妮娜代表霍老講話!”桑子又喊。

馬光又湊近我咕噥:“她會講什麼話啊!”

果然,肖桂美朝桑子連連擺手,一邊擺一邊直接往酒桌跟前走去。

桑子停在那兒,一臉兇相,好像用力咬了咬牙齒,“那,那就請各位入席吧……”

若有若無的音樂一絲絲響起來——《友誼地久天長》。馬光說:“我操。”

西式餐桌,賓客分坐兩邊。盛裝男服務生進來,一手高託銀盤,一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挨近客人。

我多想和老顧及馬光相挨一起,可惜有名籤,他們都坐在離我較遠的地方。老顧被安排在了一個顯要的位置上,我發現這種禮遇反而讓他更加不快和尷尬。他的眼睛不停地向我瞥過來,像是求救。

在敬酒之前,桑子像喚狗似的朝對面的王如一招一下手,他趕緊站起來。桑子說:“今天我們要說的話很多,一會兒再慢慢說——現在我首先要說的是今晚的主旨——在我家先生接任所長及我們共同的學術成果即將面世之際,特別恭邀各位以表謝忱,並期待大家的寶貴建言,我們將永遠感激和銘記……”

掌聲很快淹沒了她的話。王如一的脖子像有病似的,在她講話時一直緩緩轉動,一雙眼睛賊亮賊亮。對面的桑子向他做了個手勢,夫婦兩人就東一個西一個地鞠起躬來。

<h5>4</h5>

為友誼乾杯,為榮升乾杯,為學術成就乾杯,為老婆,為男人,為助手,為相識,為明天,為霍老,為夫人,為事業……沒完沒了的題目,哪怕一個題目只幹半杯,所有來客也要沉醉如泥了。更可怕的是不止五六種酒混喝,中國酒外國酒交錯,宴會進行不到一半即有三四個客人被架出去了。老顧也倒下了,因為怕他嘔吐,服務員上來小心翼翼地攙住,還捧著毛巾。他的腿在地毯上拖著,衝著我喊:“我的酒量可不止這點兒,我還想喝呢……”

酒宴過半,大多數客人就不再安坐自己的座位了,紛紛站起來找自己的酒伴,四處敬酒。馬光竟然即興背起了《徐福詞典》,一口氣背了好幾段,特別是王如一寫自己老婆的那些詞條、“七十二代孫”等,讓他反覆玩味。在座的大多數人都沒看詞典,他們漸漸聽出了門道,喜上眉梢,不停地起鬨叫好。桑子早就喝多了,這時根本分不清周圍的人是否在喝倒彩,不時地抱拳致謝。她嫌熱,脫了本來就穿得很少的衣服,在人群裡擠來擠去。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向她行了“洋禮”,親她的手和臉。有人誇張地喊著:“我可要親了啊,王如一閉眼吧!”王如一醉得伏在桌上,一隻手揚起來嚷叫:“沒事兒,隨便弄去,公、公用的……”大夥兒誇道:“真是大方,天底下最牛的男人,怪不得學術仕途雙豐收啊!好樣的!偉丈夫!”

有一個人始終清醒,這人就是唐再加。他一直在一邊瞟著所有的來客,並不多喝。他杯子裡裝的是水或其他飲料。這事是由桑子最早發現的,她斜著眼埋怨:“唐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今天這樣的日子你不喝,那還等什麼時候?這可是態度問題啊!”“我不行,我今晚可不能喝醉啊。”“那誰想喝醉?今天誰不喝醉,誰就是豬生的!”說完帶頭把一大杯酒乾了。唐再加沒法,只好哭喪著臉添酒,然後一口喝掉。很快他的臉紅了,舌頭大了,扳著一個個客人的肩膀囉囉嗦嗦說話了。他去扳肖桂美,把對方的脖子摟得緊緊的,還喝起了交杯酒。肖桂美一邊喝一邊瞟著馬光,像是故意氣他。馬光終於走過去,一把拉開唐再加,又把肖桂美扶到了自己腿上,喝一口往她嘴裡灌一口。肖桂美一停下來就咕噥,馬光全不在意,只用眼睛追逐桑子。最後他把酒氣逼人的肖桂美推下來,招呼服務員把她扶到沙發上,端著杯子徑直找桑子去了。

“久仰了,”馬光笑眯眯地湊過去,開始施展那套既卑劣又有效的功夫,“我早聽說您的大名了,今天真是相見恨晚!”他碰一下對方的杯,先自飲下。桑子沒有喝,而是好奇地伸手按了按他的腦殼,又彈了彈他發達的胸肌。“尊敬的夫人。”馬光握住她的手,抬到嘴邊親了親。桑子目不轉睛地看他,叫起來:“哎呀,我就是受不了大小夥子這樣親我,我受不了啊!哎呀,你是、你是——哪個單位的?”“如一的朋友嘛,剛才不是我在揹你們的詞典嘛!”“啊啊,對不起,來,”她挽住他的胳膊喝起了交杯酒,一飲而進,然後把杯子啪地一下扔掉,隨即打了一個響指,喊一句,“音樂!”她拉著馬光離開了酒桌。音樂聲隨之加大,桑子和馬光牽手舞起來,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大家一齊鼓掌。

就在他們跳舞的時候,一個女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連連說:“壞了,剛才一熱鬧就忘了一件大事,領導們發來的賀信賀電忘了宣讀!這可怎麼辦啊?”她上前問桑子,正在跳舞的人根本不理;試圖找一個主事的人,轉了一圈才發現差不多全醉了。沒有辦法,她急得跺腳,最後就只好到講壇那兒去了,掏出一張紙讀了起來。

她的聲音真是動聽,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為宴會請來的播音員,專門負責宣讀賀信賀電的。

一條條賀詞五花八門,分別祝賀詞典即將出版或榮升所長,祝賀者為公司老總、醫院院長、大學校長,還有市領導和區領導、局長等等。特別引人注意的是一條來自歐州的賀電,署名是“德勒德勒-阿德尼”,據說是一位女士、名揚全球的“詞源學專家”!

宣讀中,至多有四五位在聽。我這會兒懷疑:其中至少有半數賀詞是他們夫婦杜撰出來的。

時間已經很晚了,有人終於提出離開,上前向桑子告別,並企圖再次拉起她的手親吻——桑子卻大為惱怒地把手一甩說:“就這麼便宜地把我給親了?不行,時間還早呢!還有更重要的節目沒有進行呢!誰也不準走,誰走咱就罰誰!”說著向一邊的幾個盛裝男生又打了一個響指,高喊:“大廳封閉!”幾名男生起身就鎖上了大廳出口。我在心裡暗暗叫苦:“壞了,看來想脫身是不可能了。”那些要走的人只好哭喪著臉回到自己座位上,有的為了表示抗議,就伏在桌上不再抬頭。

王如一半個小時前就伏在了那兒,這會兒發出了粗粗的鼾聲。桑子一聽打鼾,咬得牙齒咯咯響,一腳踢開了擋路的椅子,隨手抓起一把刀叉,被眼疾手快的服務員奪下來;她接著又抓起一束竹筷,躥上一步,砰一聲敲在王如一的腦袋上。王如一發出一聲慘叫,兩手抱頭跳起。她還要打,一些人趕緊擋開了。王如一被架住時手還捂在頭上,手一挪開,所有人都看到那光光的頭頂有一塊紫紅的淤傷,好在沒有破口。

“啊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王如一酒醒了大半,怯生生地看著老婆,按一下頭頂就大叫一聲。

桑子說:“你死不了!好生坐著,下邊還有節目呢!”

滿場的人都挺起身子,再沒一個無精打采的,更沒人敢伏在桌上了。

桑子的眼睛四處尋找,一眼看到了正與肖桂美比比畫畫的唐再加,就過去拉了他,面向大家說:“為了給大家祝興,今晚我和唐秘書長要唱一段京劇……”說完彎腰鞠躬。掌聲響起來。

桑子拉著唐再加走開了,進了一個側門。這樣過了十幾分鍾,兩人再次出現時,竟然像變戲法般牽出了一個小樂隊!她和唐再加也各自穿上了戲裝,還簡單地描了一下眉眼。他們這夥人一出場就迎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還伴著喊叫和陣陣口哨。很明顯,一切都是事前準備好了的。令人驚詫的是,桑子扮演的是《烏盆記》中的“鬼魂”:幾乎全部脫掉了原來的衣服,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黑紗,燈光下簡直是半裸,一對巨乳清晰顯豁,嘴上卻戴了老生髯口。大家搓眼,鼓掌,王如一面無血色,瞪著眼看了一會兒,領頭跺腳拍打桌子,憋粗了嗓子高喊:“好啊——”

“下面要演唱的是《烏盆記》中的一段……”桑子自己報過曲目,馬上隨著過門進入了劇情,一臉的嚴肅。她這時真的像一個鬼魂,大眼呆滯,長髮披散,雙袖下垂;旁邊即是扮演小店主的唐再加,他這會兒穿了一件麻衣,正用大瓷盤代替了那個烏盆,盯著它唸唸有詞……桑子一開口就是蒼涼凝重的老生腔,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唐再加卻醉得厲害,端著瓷盤隨上節奏晃動著,三晃兩晃竟往後一仰摔倒了。大家一陣鬨笑。“鬼魂”卻自顧自地唱下去:

未曾開言淚滿腮,尊一聲老丈細聽開懷:家住在南陽城關外,離城數里太平街。劉世昌祖居有數代,務農為本頗有家財……好一似石沉落大海,要相逢除非是夢裡歸來……

一曲終了,馬光第一個跳起來。他拿了一束花奔過去,剛剛走近,桑子就像絆了一下似的,倒在了他的身上。王如一跑去相扶,不小心踩到了仍在晃動瓷盤的唐再加,兩個人竟扭打起來。小樂隊進退兩難,銅鑼等擠在地上,發出一陣陣脆響。一時滿堂裡都是呼叫,亂成了一團。這時不知是誰的主意,竟然指點那個播音員再次站到了麥克前邊,字正腔圓地念起了各界發來的賀信賀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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