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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從高空俯視這片疆土,一切都顯得這樣渺小。那個在當年曾經深深激動過他的萬里長城,這會兒像一條鬆鬆垮垮的灰白色帶子;四周的峻嶺、叢山、綠色,都比它遼遠雄偉得多。他發現一切人工做成的東西,原來都是極其有限的;而一切神靈做成的東西,卻是無法企及的高大完美。比如說這連綿不絕的山嶺,這浩浩渺渺的雲汽,這寬闊無垠的平原,還有這藍色的天空,天空下無際的碧波。

再看東部疆土上緩緩行駛的車隊,更顯得可憐,從這兒望去,簡直連蟻群也不如。他一再地試圖接近一下泥土,想離他們近一點兒,以便看清那裡的一切。

烏鴉盤旋,繼續著刺耳的聒噪。

在高空裡翱翔的始皇,這時候終於明白了:就在那個最大最華麗的、被一些絲絨和錦緞包裹著的車輦裡,躺了一個行將死亡的人。這個人此刻顯得那麼幹瘦和弱小,像一個兒童那麼稚嫩。當然了,湊近了才可以看得更清,他是那麼蒼老,臉上滿是皺紋,面板像纏在了骨骼上。可是遠些看,他又像個兒童了,一個呀呀學語的兒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麼佔據了這樣華麗的一個車子裡呢?他究竟有什麼功德?有什麼威儀?有什麼出人意料的神通?他怎麼可以成為這個長長的車隊之核?

他用力地看著。他雖然知道這個人行將死亡,而且他的死亡將會引起山河改色,舉國震盪。可他還是弄不明白,不懂其中的前因後果。他只得在心底發問:這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一切只是個偶然嗎?比如說旁邊那個胖胖的趙高,如果他躺在車子裡呢?還有那個丞相李斯,或者是那個扛著矛槍在一邊瞪著眼睛計程車兵,他們躺在那裡呢?

真的是個偶然。因為總要有一個人躺在這樣的車子裡,總要有一個人威震四方。時間的浪花總要把一些東西從海洋裡推擁出來,把它們撂在岸上。這好比那些順著河流衝到大海里的雜物,它們總要被滌盪上來,在岸邊擺成一溜兒,在陽光下泛著鹽漬,陰乾並慢慢腐爛。

車隊往前蠕動著。

始皇仍舊不得其解,不知道那輛最華麗的車子裡到底是誰,這個車隊又是怎麼個來由——它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它們又是如何來到了東部?又為何從那裡駛出?他們要走向高原嗎?他們到底要在哪裡終止?

始皇極力回憶。他忽然想去車隊裡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看啊看啊,怎麼也記不起來。

直到最後他才看出趙高有點面熟,發現了那個躺在奄奄一息者身旁的小宦官——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倏地記起了一連串的故事,記起了那一排排的儒生、文武大臣,那個有趣的大聊客老齊!

後來,他的目光就一直凝聚在丞相李斯身上了。

這個忠誠的李斯,這個儒生出身的令人恐懼的李斯,此刻一臉冷峻。他在等待那個時刻嗎?那個可怕的即將發生巨大轉折的歷史時刻就要來臨了,這個聰明人肯定對一切都瞭如指掌,早有預料。他在等待什麼?他又有何打算?這個人除了忠誠而外,其他一無是處。

始皇記得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藐視和提防這個人,同時又有著一絲畏懼。經歷造就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生命,他們的幽思籠罩一切,洞察一切。也許一切懦弱都是偽裝的,這個李斯的馴服,他可愛的馴服,曾經像一個長久的謎一樣纏裹了他。這個謎此刻從溼潤的泥土上升騰起來,漫過那個奄奄一息的瘦小的人,升到空中,化為了一片潔白的雲。它們像棉絮一樣,像蠶絲一樣包裹著始皇,纏繞著,讓他披掛著這朵雲霞在高空裡飛翔……

<h5>2</h5>

緩緩行走的車隊啊,由東往西的車隊啊,旌旗垂落,一片死寂。這到底是誰的車隊?尾隨在車旁的那個麵皮蠟黃的人,你轉過臉來——哦,看清了,還是丞相李斯。你還記得當年與始皇的密謀嗎?那一天朕與你有過一次至為深入和隱秘的交談——

“朕問你,城內儒生盡殺,詩書盡焚,訊息會不脛而走。如此下去,如何了結?”

“始皇,臣以為對付儒生,第一是封鎖訊息,不要洩露什麼,然後就是一個字了。”

“一個什麼字啊?”

“寵。”

“朕不解。”

“恕臣直言,我與各色儒生相處日久,像有名的稷下學派,也算熟識。我發現各色儒生方士有一通病,就是‘得寵忘形’。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朝思暮想要博得朝廷寵愛。一朝得寵,即忘記萬般屈辱。所以,哪怕訊息偶有洩露,只要陛下少施寵幸,也必定會把他們從四面八方吸引到咸陽城內。人只要進了城就好說了。”

“這麼多人,最後又怎麼了結呢?”

“陛下容我再想。”

一連兩天,李斯都在冥思苦想。第三天他漫步到了郊外谷地,在一處綠茵茵的溫泉那兒流連,心中突然一動。回宮後李斯馬上晉見始皇:

“陛下,我看到深山谷地的溫泉旁有數株甜瓜,那裡長年青草碧綠,鮮花盛開——陛下可讓儒生們賞花看瓜——陛下知道那些人從來喜歡美景,好奇心忒重,必會同赴山谷。屆時可差人埋伏兩旁,時機一到即封閉出口,令人扳動火雷機關……”

始皇細長的眼睛飛快閃動,驚得合不上嘴巴。

當日參加密謀者有李斯和趙高,還有左右丞、太尉郎中令及廷尉。始皇頒佈一道旨令,讚頌天下儒生的文功,表明求賢若渴的心情,然後邀集他們會集咸陽,賞花看瓜,共襄盛舉……

始皇此刻閉上眼睛,還能夠看見從東海、南海、中原、西疆,特別是長城腳下,眾儒生騎著毛驢,坐著馬車,轟轟隆隆分數路趕往咸陽。他們有的一路吟唱,有的默默不語,身邊都帶著一捆捆的竹簡;有的把竹簡扛在身上,累得氣喘不迭。但也有一些儒生走得很慢,他們似乎在觀望。始皇知道這後一類人是真正可怕的……儘管如此,八十餘天之後大部分儒生已經趕到了咸陽。李斯和趙高他們立刻擺下十里長宴,讓大家開懷暢飲,說一俟眾儒生聚齊,即可進入谷地。

先期抵達的儒生終日飲酒,賦詩不絕。十餘天過去,各地儒生帶來的書簡堆滿了十座帳篷,令始皇心中驚懼:前番大肆焚書才幾年工夫,如今它們又像雨後蘑菇般拱出了地皮。他連連說:“好險,好險。世事難測……好在一切總可以作結了。”可是李斯對他說:“來到這裡的都是一些淺薄小儒,大魚還在水底:那些心揣計謀,心比天高的大學問家,都散在咸陽街巷,無非是觀望詢查,一有不祥即會立刻回返。另有一些人乾脆就沒有進城,只在郊外駐紮。那些路邊帳篷、裝扮成商賈人士的,有的就是當今大儒。”

大約又等了五六天,稀稀落落又增加了一些人。這些人果然並不嘻笑,個個面色冷凝。再後來實在沒人來了,始皇只得讓廷尉率人走向城外四郊,將那些可疑的商賈如數逮起,然後再根據什五連坐法讓市民舉報。短短几天,咸陽城內外就抓了六十多個儒生。這些人被單獨秘囚。

御史大夫宣佈:可以進入谷地了。眾儒生由幾個文官帶領,踏入了熱氣騰騰的谷地。此時正是初冬時節,寒霜遍地,惟有溫泉旁綠草茵茵,鮮花盛開,幾個金黃的瓜兒正在吐放香氣。大家從來沒有看到這麼美麗的景緻,一時欣悅忘情。

始皇一干人站在谷地上方的高地,一切皆收入眼簾。

當所有儒生漫遊在鮮花叢中、金瓜之側的時候,谷地的入口即被巨石壘起。始皇拔出了背上的盧鹿劍,迎著谷地一揮。頃刻間兩聲號角吹響,接著土坡上衝下兩隊弓弩手。萬箭齊發,谷底的人給射倒了大片,哀鳴驟起。又是兩聲號角,有人扳動了上坡的石壘,點燃了火雷。只聽得一陣巨響,巨大的壘石和成噸的土塊瀉向了谷地……

……

始皇在雲端之上,這時耳旁全是那一天的嘶叫聲、火雷聲……車隊緩緩向前。一群烏鴉往一塊兒聚攏著,妄圖擋住他的視線。他像吹開那些雲朵一樣,用力驅趕那群烏鴉。可是他發現自己那麼衰弱,竟然連一口粗氣都吹不出。“老啦,老啦。”他不斷地感嘆。此刻他是那麼急於看清下邊的事情,要知道這是誰的車隊——他彷彿覺得自己漸漸與那個華麗之車裡躺的瘦小的人兒一樣,衰弱、氣短,也瀕臨了死亡。在這個時候,他覺得最令自己不安的,就是那群越聚越多的烏鴉……

他俯視著大地上的一切,忽然聽見了翅膀掃動氣流的哧哧聲:那群密擠的烏鴉一旋,紛紛護到了那輛華麗的車子上。

他知道,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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