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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今夜地表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草上凝著冰涼的露珠。天上星星卻比平時亮一些,彎月退到了遠方。四周的喧囂時遠時近,巷口偶爾傳過一聲尖利的鳴笛。這座城市仍在奔騰和燃燒,時近午夜,城市的潮水卻進入了新一輪的湧動……走出紀及的小屋時,已是凌晨兩點多鐘了。我一個人沿著窄窄的街巷往前,走得燥熱,就把外套脫下來搭在背上。

一出窄巷,四周喧聲一下圍攏過來。我繞過一段馬路,拐入一條稍稍靜寂一點的土路。一連多少天都在這條路上往返,它的一端通向紀及,另一端通往橡樹路的呂擎。走在這條路上,心頭常常響起一個陌生而低沉的男聲:那是淳于雲嘉惟一的兒子,是他的聲聲訴說。這聲音落在了心界,慢慢沉入底層——這會兒隨著夜潮的湧動又一次泛上來。我在想他的話,想我們正在經歷的一切——在這裡,在這座走入寒冷的城郭,我們是誰?我們究竟為何而來又緣何而去?是的,這僅僅是我們的生活,且無法迴避。我們景仰那個至今居住在老林場裡的人,他害怕遺忘。我們真的有理由在默默無邊的時光中去尋找和印證,因為一切都不會勞而無功。我們在當代和歷史的滔滔匯流之中,觸控隱秘,尋找一種情懷和血脈。它的意義就像生存一樣清晰。今夜,虛無主義的深刻性絲毫也消解不了火熱的激情。因為我們的全部理由就建立在生存本身。

我並不畏懼隱晦而曲折的歷史,儘管我們要時常自問:如果將目光推遠,那離我們千里萬里、處於不同時空和境地的人,又將怎樣看待蒼茫城郭和無盡的糾纏?還有,這些息而復起、去而又來的人際糾鬥和風雨波瀾,在渺渺人生中一定會變得輕如鴻毛嗎?很久很久之後,當生活在另一個維度裡的人試圖從文字和圖片中尋覓今天的細節,看到的會是什麼?他們會覺得無奈或有趣嗎?

有人對這一切陷入了深深的懷疑。而我們此刻、現在,卻不敢遊移。因為沒有時間了。我們還是要抓住眼前這一刻的真實。這是我們一代人的命運。

時過境遷,人們對往昔開始淡漠——流血的故事,激動了整整一個時代的故事……濃濃的血色已被時光稀釋,一切都會變化——然而即便如此,我們身邊仍舊活著頑固的記憶者,他們不曾遺忘——既然如此,我們又將怎樣選擇今天的生活?這是逼到眼前的惟一的問題。

仰望星空,今夜我特別懷念淳于雲嘉和靳揚。那場大雷雨,那個美麗的回眸……

我往前走著,突然覺得有什麼在擋路——抬起頭,馬上看到了一個人。由於離得很近,我甚至發現了這個人在笑,是冷笑。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很快認出對方:這不是狸子嗎?我隨即明白過來,這時條件反射似的,兩隻拳頭立刻脹疼起來。這會兒,我看到他瘦瘦的臉上沒有剃淨的幾根鬍鬚在動,像老鼠。他眯眯眼,仰起臉說:

“你差點撞上我。”

我藉著微弱的光線瞥了瞥,暗中把身體的重心放到右腿上,這樣就可以猛然一撞。對方顯然早有準備,話音剛落把身子一側——可還沒等他的拐肘架起來,我就往前一衝,發脹的拳頭猛一下擊中了他的下頦。他的頭往旁一甩,接著彎腰。他吐了一口,把頭往上一拱撲過來。我的拳頭狠擊他的肋下、額角,有一拳甚至擊在了他的鼻子下邊一點。我相信這一拳把他醜陋的厚唇打裂了。我聽見他一邊嘶叫,一邊轉頭瘋喊,在身側摸索什麼——我看見了擱在一旁的高壓電棒,就迅速搶到了手裡。我想讓他好好消受一下那件寶貝,可惜一時不知道怎麼使用。“媽呀,啊呀,來呀……”他還是喊叫。我將電棒最後在他頭上狠掄幾下,接著又用腳踏扁、用一塊石頭砸爛。

正要走開時,巷子兩邊溜出兩個黑影。我立刻明白剛才狸子在喊誰了。我馬上退到了牆角,意識到這些人一直隱在暗中。我摸著牆壁挪動,突然左手腕那兒被飛過來的什麼東西擊中了。一陣鑽心刺疼。那是一支彈簧鏢。我握住受傷的左手,一個人卻不知從哪兒躥上來,照準我的腿部就是一腳。這一下狠極了……

我跌倒時,好幾個人同時擁來,他們踢打,惡揪,專往致命處下手。我的頭髮被扯掉了許多。忍著,尋找一切機會回擊。可對方是鬥毆專家,一邊踢打一邊跳動,尋機會一拳拳往我身上搗,有一拳打在了鼻子上,我好像聽見了咔嚓聲——不知是對方的手骨折了,還是我自己的鼻骨斷了。鑽心的疼痛。真疼。眼前一片迷濛……我覺得嘴裡好像咬住了什麼。我用力地咬,掙,搖動頭顱,直到漸漸跌入漫長的黑夜……

<h5>2</h5>

這個黑夜好長好苦。我聽見車聲隆隆,看見藍色的火星在眼前、在高空裡爆開,像下雪天高壓電線上閃過的那些火花一樣,響著,噼噼啪啪一刻不停……

我想大概這就是人人都要經歷的真正的黑夜。這個冰涼的夜晚,我的身體一會兒飛昇上去,一會兒又降落下來。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在這黑色的海洋裡不停地飛昇和降落。

最後,我費盡力氣才睜開了眼睛。光線像水銀一樣瀉個滿地。到處都是歪歪斜斜的光,刺得雙眼發疼。睜大雙眼,一轉頭就感到鑽心的疼。天哪,我在一瞬間明白了:我是被人抬到了醫院,我這會兒正在醫院裡。現在,天大亮了。

旁邊的人是梅子。我的左手朝她伸出——它被紗布包成了一個很大的白球,像一個笨模笨樣的拳擊手套。

梅子把我的胳膊小心地蓋到了一個白布單下。我試著和她說話,可一張嘴就疼。但我想自己還是叫出了一些名字。旁邊有誰?有顧侃靈,有神情沮喪、面容憔悴的呂擎……我一回頭差不多碰到了紀及,原來他站得更近。我的心情平靜多了。

我好像聽到他在問什麼。

我想說話,他擺擺手。

呂擎說:“你是天亮時被一個拉地排車的發現了。”

梅子說:“我們該好好感謝那個人……”

醫生過來囑咐什麼,又有護士給我送了一支體溫表……

一會兒岳母來了,她把一點吃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她在旁邊跟梅子小聲咕噥:“那些人什麼事都幹得出……”我聽見岳母又對她說,我本來要住在一個混雜的大病房裡,是她找了院裡的頭兒才把我移到了這裡……

整整幾天我都沒法下床走動。我原來受了重傷:左眼腫脹充血,嘴唇上邊縫過幾針,鼻骨變形;還有腦震盪,左手肌肉拉傷,全身共有十四處傷口。我大多數時間裡都閉著眼睛。疲憊。疼。一句話也講不出。病房裡出奇地靜,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梅子就在旁邊。

我聽到了有人敲門——這個人是誰,我僅僅從腳步聲就能判斷出來。她進來了,是婁萌,捧著一大束鮮花。在這個初冬,她竟然搞來這麼多鮮花,芬芳立刻溢滿了房間。

一大捧鮮花放在床頭櫃上。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梅子與她默默握手。婁萌站在那兒,把口罩解下。這樣站了一會兒,她又走到門口……兩人在門外談了很久。梅子回來時看著那捧鮮花:

“你們領導真好……”

由於整個一天梅子都在身邊,她太累了,所以晚上伴我過夜的是紀及。紀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告訴:

“我們又有聯絡了——我和王小雯,在電話上……”

我看出他眼裡閃著興奮的火花。我極想聽一些令人高興的訊息。我終於明白,真正牽動他的女性仍然是她,而非任何人。

“我在電話上告訴她,我把她和她一家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媽媽,我對媽媽說,我愛的就是這個姑娘,無論發生了什麼、還要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改變一絲一毫。我會一直等下去……”

紀及說到這兒低下頭。

我在這段空白時間裡特別想催促一句:“你快說吧,王小雯是怎麼回答的?”可我說不出話來。

紀及抬起頭:“她聽了一聲不吭,過了好長時間才說:我也一樣。我不會嫁給任何人,除非是你!我馬上對著話筒大聲喊著:那你,那你還怕什麼啊!我不停地叫著小雯,可她又沒聲音了。我等著,不再催促她。這樣又等了十幾分鍾,她說了:‘紀及你聽著,我的話一輩子不會變,只要你願意,我就不會嫁給任何人!可是,這要等霍老死後——他活不久了,他一定會死的……’”

天哪,一隻稚弱無力的小鳥兒,她求助的是最後的東西:時間。

紀及嗓子低沉極了:“我當然相信她的話,霍老肯定會死的。他比誰都恐懼這一天,所以才痴迷徐福求仙、大把吞服丹丸……”

我這會兒只把無傷的一隻手伸向他。

這樣沉默了一會兒,話題又轉向了其他。紀及說:“你還記得那個秦漢史專家、學界泰斗藍老嗎?”

我想了一會兒,終於記起:我和紀及去東部城市的時候,曾分別和他在博物館和考古現場見過面。我點點頭。

紀及笑笑:“讓我想不到的是,前一段在呂南老召集的一個座談會上,就是那個藍老第一個發言批判《海客談瀛洲》,而且用語很重。這其實是關於城建古蹟保護的專題會,完全可以不涉及這些,可他卻主動批了這本書,顯然是故意表態。最讓我驚訝的是,他說著說著就誇起了王如一的《徐福詞典》,還提到‘七十二代孫’這個詞條多麼好、多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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