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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子見耿荻用一把電工刀在切一塊午餐肉,然後用刀尖把它送到嘴裡。她覺得耿荻的刀抖了一下。

李淡雲說:“就是啊,你一人捂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好奇怪。”

三三說:“這樣吧——穗子、蔻蔻,你倆脫光,耿荻就會脫啦。”

穗子反抗道:“憑什麼我們脫光啊?”

三三突然翻臉,說:“你們誰不脫誰滾蛋。本來就不愛帶你們出來。哼,有什麼怕的?老子就不怕。”說著她英勇地扒下了自己身上稀爛的汗背心。怕脫,就證明身上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說時遲那時快,她的三角褲衩也落到了腳脖子。三三站起來,做了個“他是大春”的芭蕾舞動作,腿一掀。雖然全是女孩,三三那閃電般的青春生理解剖,還是顯得驚心動魄。她們突然意識到,原來那是如此神秘莫測,層次豐繁,幽深晦暗的東西。

三三得意地叉著腰,對耿荻說:“我都給你看了,你也得給我看。”

耿荻還是不緊不慢把肉切成薄薄一片,用刀尖送到嘴裡,說:“三三你別現眼了,你姐姐羞得要跳水了。”

“耿荻你為什麼不脫?”三三簡直急瘋了。

“為什麼不脫?這還不簡單?”耿荻站起身,個子比三三高半頭:“因為我身上全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三三瞪著她,她也瞪著三三。三三突然“咯咯”笑起來,說她全明白了。大家問她明白什麼了。三三仍是狐狸似的眯細眼笑,說反正她全明白了。三三一邊笑,一邊還用眼去比量耿荻,不懷好意極了。

再看耿荻時,大家發現她有點心虛,雖然嘴裡還佔著三三上風:“我警告你三三,再這麼下流,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事後大家都揹著耿荻問三三,她到底明白了什麼。三三收起她一貫的胡鬧態度,對女孩們低聲說:“耿荻可能是個男的。”

女孩們“哇”的一聲,嚇得摟成一團。這時李淡雲已去了淮北,“拖鞋大隊”基本上歸耿荻領導。三三這個太邪的推斷,使她們感到命在旦夕。

三三要她們好好想一想,有誰見過耿荻尿尿?耿荻領她們去軍區大院的澡堂洗大池,曾幾何時她自己加入過她們的嬉水?問她,她不屑地撇撇嘴,說大池裡浮一層人油,打死她她也不下去。再說她家有自己的鍋爐,什麼時候樂意,什麼時候洗,何苦要圖大澡堂的“白洗”?聽聽這解釋也沒錯,但三三認為疑團正在於此。“對了,我想起來了!”蔻蔻一副毛骨悚然的眼神,口氣也像講恐怖故事。“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去藝校上課,穗子你記得吧?你那天騙老師說你拉肚子,叫我幫你請假?後來我叫耿荻陪我去了。高老師上一會課,叫我自己先練習,她回家看看她孩子。耿荻就來幫我下腰,手把我抱得好緊。動作早做完了,她就是不放手。……”

三三馬上問,耿荻的手碰到蔻蔻的要害沒有。蔻蔻讓一陣猛烈的羞辱嗆住,半天才點點頭,說好像碰到了。蔻蔻是個小美人兒,十二歲就常有男孩吹她的口哨。她和穗子一同做藝校舞蹈班的旁聽生,儘管硬胳膊硬腿大板腰,仍是迷死了老師們。大家問後來呢?蔻蔻說後來耿荻請她去她家住一晚。大家問,“蔻蔻你去了?”蔻蔻說,“……嗯。”大家又問,“耿荻傢什麼樣?”蔻蔻說:“很大,耿荻一人住間大屋,牆上掛了她兩個姐姐的照片,都是當兵的。”三三見大家亂跑題,嚴肅陰沉地瞪著蔻蔻,說:“你肯定讓耿荻摸快活了吧?”蔻蔻的臉頓時變了,說:“你媽×三三,你才巴不得讓人摸呢!岔多開也沒人摸!”

三三這時心思全在大是大非上,對蔻蔻的衝犯也只在心裡馬虎地記一筆賬。她問蔻蔻看見耿荻脫衣服沒有。蔻蔻想了一會,說耿荻在屋裡搭了個行軍床,兩個人吃了好多炒花生,吃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三三追問,“你沒看見耿荻脫衣服,對吧?”蔻蔻使勁地想:“耿荻去刷牙,刷了好久,等她回屋來,我好像已經睡著了。”三三說:“哦,你睡著了呀。”她又鬼靈精怪地一笑,看看“拖鞋大隊”的全體女孩。意思是:想像一下吧——這個小美人兒落在了人家手裡,又是半夜,又是睡成了一隻死豬。

她們約好當晚一定設法讓耿荻露餡。耿荻八點鐘準時到達“拖鞋大隊”的秘密據點——作家協會辦公樓三層的一個女廁所。耿荻一手轉著她的腳踏車鑰匙,一手拎著個麵粉口袋,吹著“唱上一支心中的歌兒獻給親人金珠瑪”的口哨大搖大擺而來。女廁所的門拴死之後,耿荻把麵粉口袋遞給三三,說:“你們自己分吧。”麵粉口袋裡裝著二十多個不合格皮蛋,女孩們磕掉蛋殼上的泥和麩皮,驚喜若狂:二十多個蛋個個不臭,只是每個蛋都是半虛半實,一個蛋殼裡只有半個蛋。

耿荻還是那樣,臉上帶著淡淡的輕蔑,看這群文人之後開葷。她們一個個飛快地往嘴裡填著,眼睛卻盯著別人的手和嘴,生怕別人吃得比自己快。耿荻無論帶什麼食物,她們都這樣就地解決:在地上鋪一張報紙,七八個人圍著報紙蹲下,完全是群茹毛飲血的狼崽。耿荻甚至相信一旦食物緊缺的局面惡化,她們也會像狼崽一樣自相殘殺。耿荻不時帶些食物給她們打牙祭,似乎就是怕她們由“******狗崽子”變成狼崽。看看這個洞穴吧,可以誘發任何人野性發作——這個早已被禁用的女廁所裡,堆滿石膏雕塑的殘頭斷肢。女孩們老熟人似的曾將它們介紹給耿荻:這是獵神黛安娜的大xx子,這是大衛王的胸大肌,這是慾望之神薩特爾的山羊身體,這是復仇女妖美杜莎的頭髮。沿著牆壁懸置一圈木架,上面有兩個雷鋒頭像、四個巨大的劉胡蘭面孔,眼珠子大如皮蛋。還有幾雙青筋暴露的大手,那是陳永貴的。也可能是王鐵人的。

眨眼間二十多個皮蛋全進入了她們的消化系統。女孩們這時全在想一個問題:假如把耿荻的真面目揭出來,往後還會有皮蛋吃嗎?再往下想,她們在學校和馬路上捱了別人欺負,沒有耿荻,誰去為她們做主?每次她們把狀子告到耿荻那兒,耿荻便上她們學校去,用腳踏車帶著她們招搖幾圈。光是她車子的檔次和她的氣勢,就讓人明白她是什麼來頭了。

念起耿荻種種好處,女孩們實際起來。有皮蛋吃,有耿荻又寬又方的肩膀做保護傘,何必非要揭開她的真相呢?尤其冬天來了,她們的父親全被押到五十里外的農場,原來拮据的收入又多出一項給父親們添置冬衣、被褥、營養品的開支。耿荻在這個冬天給她們的情誼和援助,更顯得珍貴。應該說,她們已把耿荻做為靠山,做為安全的大後方。靠山是雌是雄,又有什麼關係。

李淡雲在春節前回來了。這是個陌生的李淡雲,又黑又粗,留著女流氓式的鬢角,一點兒“海涅”、“普希金”的痕跡也沒了。兩幫子男知青為了她打了一仗,雙方都有傷亡。李淡雲回來是為了鑲牙,那場仗也打掉她兩顆牙齒。她偷了她母親的金項鍊,打算包兩顆金牙。她回來就和耿荻相處得親密無間,三三告訴“拖鞋大隊”,說她姐姐和耿荻一天到晚密談,李淡雲抹淚,耿荻長嘆。三三刺探,耿荻就轟:“去,小傢伙懂什麼。”

一天清早,耿荻用腳踏車把李淡雲帶走了。下午她馱回的李淡雲又陌生一層:一張青臉,眼神卻哀婉美麗,尤其在看耿荻的時候。不久三三告訴“拖鞋大隊”,李淡雲造孽不淺,打下一胎四個月的小毛頭。大家便找著藉口來到李淡雲床前,覺得再也不能和她平起平坐,人家已經是超越了巨大羞恥,經過巨大流血犧牲,永別了女孩時代的人了。她們用半是恐懼半是崇拜的眼光看著懶洋洋靠在床上的李淡雲,替她倒帶血的尿盆,洗帶血的褲衩。李淡雲的母親一邊端紅糖水、細掛麵,一邊說:“井蓋了蓋子麻繩總找得到一根吧?不行你們大家借包老鼠藥給她,省我點紅糖掛麵。”李淡雲回道:“是人家耿荻送我的掛麵!”她母親冷笑一聲說:“光榮啊,做個破鞋還吃營養伙食,補好再出去作怪啊!”

等到她媽發現她的金項鍊變成了李淡雲的兩顆牙,便不再手軟。她用雞毛撣子把李淡雲好好抽一遍,便請耿荻帶她走。耿荻把李淡雲接到她姐姐一個同學家住了一個月。李淡雲康復之後,“拖鞋大隊”設宴歡送她回鄉下。她們還是老伎倆,用八角錢買十個鍋貼的籌籤,再用刀仔細剝開籌籤的表層。籌籤是馬糞紙做的,兩面蓋著飯館的紅印。剝開的籌籤和新的馬糞紙膠合,再塗一點紅印泥,浸上菜油和鍋灰,在晚上使用,完全混得過去。這樣一個籌籤就成了兩個,她們半買半劫地備足了晚宴。報紙推開,鍋貼也分成九份,大家吸溜著口水等著耿荻。李淡雲說,這次多虧了耿荻。大家都說那可不是,天大地大不如耿荻恩情大。

“就算耿荻是個男的,我也認了。”三三突然來一句。

穗子說:“耿荻要真是男的怎麼辦?”

蔻蔻古怪地笑笑。李淡雲耷拉著眼皮,心裡有數的樣子。

三三指著李淡雲:“你肯定知道,耿荻是不是男的!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早就發現你們倆眉來眼去!”

“放你的屁。”李淡雲不屑地說,看也不看她妹妹一眼。她現在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懶得和三三這個十三歲的黃毛丫頭一般見識。

“她是耿荻的幫兇。”三三指著她姐姐對大家說。“她幫著耿荻打進‘拖鞋大隊’,幫耿荻隱藏下來。真陰險啊,我們光屁股、尿尿、洗澡都讓人家看去了!還讓人家摸了呢!”

“你少煽動,李逸雲。”李淡雲說,還是懶得細說分曉:“吃醋就說吃醋——不就是人家送我的掛麵紅糖沒你份嗎?”

“你巴不得耿荻是個男的!”

“我是巴不得。她要真是男的。我就跟她好了!可惜天下沒那麼好的男的!”李淡雲以一種飽受創傷的過來人口氣感慨道。

穗子雖然年幼,但她發現李淡雲不光是賭氣。李淡雲眼裡含著不無美好的痴心妄想,儘管嗓音笑容都純粹屬於一個女流氓。

“怎麼樣?果然不出我所料吧?”三三對大家說:“我們全上了李淡雲和耿荻的當了!”

李淡雲哼哼地笑,說:“李逸雲你有種扒了耿荻褲子嘛,這半年你偷吃偷喝也吃胖了,多幾個爪牙不怕扒不了一條褲子。”三三說:“你還別激老子,老子扒貓皮扒兔子皮都是老手,軍管會孫代表女兒的褲子,我也扒過幾回。”李淡雲說:“好,李逸雲,你今晚要不扒耿荻的褲子,我們全體扒你的。”她轉臉問大家同意不同意。大家說同意。墮了胎的李淡雲似乎成了她們的長輩,對她都有些敢怒不敢言。

耿荻一進來就發現氣氛異樣。她把一面粉口袋大棗擱在報紙上,便解開棉襖釦子。她發現所有眼睛都往她解開的襖襟內部看。她撕一張報紙,墊在地上,兩腿一盤,坐定了。這時她發現所有眼睛轉了方向,全朝她褲襠方向來了。

大家在聽李淡雲講農村的事,一面用手指剝開大棗,若有蛀蟲和蟲卵,就搓一搓,或用筷子刮一刮,再放進嘴裡。李淡雲說打架打得最兇的兩個男知青本來要判刑的,結果,突然被軍隊籃球隊帶走了。女孩們都說,當兵多好啊,扔的次品皮蛋、蛀蟲棗子也夠我們吃的。於是大家便問耿荻:耿荻你兩個姐姐當兵,你幹嘛不當兵去?

耿荻把嘴一撇,肩一扛,答覆全在裡頭了。

“耿荻捨不得你呀,蔻蔻。”三三說。

耿荻白牙一呲,對蔻蔻笑笑。

“耿荻你到底為什麼不當兵?”女孩們追問道。

耿荻說:“這還用問?”細眼眯得更細,幾乎是調戲的表情:“我走了你們怎麼辦?”說完她立刻哈哈大笑,馬上否定了她剛才酸溜溜的戲言。

李淡雲說:“三三,你不是發現了重大疑點嗎?說出來給耿荻聽聽。”

三三隻是剝棗裡的蛀蟲,假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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