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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娜後來的日子,看上去平靜,卻過得死氣沉沉。場裡所有領導都來說情,請她搬回幹部樓住。她被磨得不行了,搬回去住了幾天。實在過不了,又回到了單身宿舍。她同郭浩然怎麼也過不到一塊兒去。郭浩然經常不洗臉,不刷牙,挖出鼻屎就放在手指間搓,然後用力一彈,彈得老遠。他也老得快,眼角上總掛著眼眵。維娜看不慣他,他也看不慣維娜。

維娜將地板弄得越乾淨,他越不舒服,故意大口大口吐痰,還說:“怕髒是剝削階級思想。我爺爺講,當年美國傳教士最講衛生,告訴大家不要喝生水,卻專門往井裡放毒,殘害中國老百姓。”

她的心很灰,好在有雪兒。雪兒長得很漂亮,又會逗人,誰都喜歡她。

維娜總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鄭秋輪,她猜想別人也是這麼看的。她能向誰去辯解呢?鄭秋輪到死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背棄了他。爸爸媽媽怪她不爭氣,死不瞑目。知青們把她看成攀附權力的人。只有戴倩隱隱知道箇中原委,她們倆卻從來不提這事兒。

她經常偷偷兒跑到鄭秋輪行刑的湖邊暗自流淚,卻是陰陽兩隔。有時太難受了,她就把雪兒託給戴倩,獨自去蔡婆婆家。蔡婆婆的耳朵慢慢地聾了,已經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每次維娜得摸著她的手,她才知道來客了。老人家卻說夜夜都聽見亡魂鳥的叫聲。

維娜就對著這位又瞎又聾的老婆婆說鄭秋輪,她說呀哭呀,像個瘋子。蔡婆婆什麼也聽不見,間會兒就會說:“維娜,你聽聽,他在叫哩。”

有個深夜,維娜突然聽到外面人聲大作。開門一看,農場北邊方向火光沖天。維娜嚇得腦袋嗡嗡作響,她知道那個方向只有蔡婆婆孤零零的茅草屋。她顧不著雪兒,胡亂穿了衣服,提了個桶子就往外跑。很多人都帶著提桶和臉盆,叫著嚷著飛跑。維娜出了農場大門,眼淚嘩地流下來了。真的是蔡婆婆家。風助火勢,嗚嗚地叫。沒等大家跑到那裡,火光就暗下來了。茅草屋,眨眼間就燒光了。只有立著的柱子還在燃燒,火苗蛇一樣繞著柱子飛卷。

維娜跑到跟前,火已全部撲滅了。有人高聲叫喊:“看看人,看看人怎麼樣了?”

有人就說:“不用看了,不用看了,人肯定燒死了。”

大家忙了一陣,居然沒有找著蔡婆婆的屍體。大家七嘴八舌,說這事兒真怪。怎麼就沒人呢?

只有維娜作心地哭泣,大家見著覺得奇怪。非親非故的,她哭什麼呢?

人們一直沒找著蔡婆婆。這事兒在北湖平原上一傳,越來越玄乎。平時大家就覺得這孤老婆子有些神,瞎著眼睛,卻知道遠鄉近鄰的很多事情。慢慢的就有種說法,說是蔡婆婆前幾輩子本是個惡人,又做了幾輩子的大善人。老天爺想盡快超度她,讓她瞎了眼,將她的罪孽一次消掉,就叫她上天做神仙去了。

只有維娜心裡有數,猜想蔡婆婆一定是越來越牽掛她的那隻亡魂鳥,自個兒去湖裡找他去了。

雪兒五歲那年,大學又開始招生了。維娜學業荒得差不多了,好在她的英語沒有放下過。多虧當初聽了鄭秋輪的話。人生總是因因果果,維娜跟鄭秋輪兩人學英語,從來沒過想過這輩子還會用得上。

知青們暗自興奮,總算看到一線希望了。維娜那個寢室的女伴們都在偷偷地複習。很少有人當著別人看書,怕遭人笑話,好像考大學是件丟人的事。只有維娜膽子大,天天大聲地背單詞。她的同齡人最多隻能用英語講“毛主席萬歲”,記不了幾個單詞。維娜卻能流利地朗讀《英語九百句》,很讓人羨慕。戴倩也是有空就躲在一邊複習,卻沒有半點兒信心。她逢人就說:“維娜肯定能考上大學。”

郭浩然卻冷笑,說:“學什麼英語,洋奴思想。”

維娜覺得可笑,懶得理他。郭浩然雖然可恨可厭,卻也可憐巴巴的了。他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滿口過了時的政治腔。任何新的東西,都進入不了他的腦子。他仍然揹著手,從農場裡威風地走過。知青們不像從前那樣怕他了。他臉上的肉就更顯得橫了,鼻子里老莫名其妙地哼一聲。

維娜考得很不錯,本來可以上個更好的大學。她要照顧孩子,就進了荊都大學外語系,學英語專業。

戴倩名落孫山了,在維娜面前哭得眼都腫了。

維娜勸她:“好好複習,明年還有機會哩。”

戴倩說:“我明年不想考了,我底子太差了。我開啟試卷一看,只見一片黑。”

維娜說:“也不是隻有考大學這一條路嘛。讓吳偉幫忙,早些回城。”

戴倩說:“我想好了,同他結婚算了。幫不幫都是他的老婆,看他怎麼辦。”

維娜帶上女兒,回到了荊都。她家在大學裡有房子,就住在家裡。維娜班上拖兒帶女的好幾位,這些做爹做孃的總開玩笑,叫那些小同學孩子們。維娜上課時,雪兒要麼就在走廊裡玩,要麼就坐在媽媽身邊看小人書。雪兒也調皮,那些小同學要她叫叔叔阿姨,她受媽媽慫恿,總叫哥哥姐姐。樂死人了。

雪兒七歲時,維娜大學還沒有畢業。孩子就送到大學附小上學。郭浩然也調到了市農墾局,當個處長。知青們早已全部回城了,農場下放給當地管理。維娜同郭浩然仍是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問。郭浩然在局裡住了套兩室一廳。他有時會跑到學校來看看孩子。雪兒看見他就怕,遠遠地躲著。維娜就拉過雪兒,說:“別跑,是你爸爸哩。”

這時候,維娜開始為鄭秋輪的冤案上訪。她不具備上訪人資格,去找鄭秋輪父母。兩位老人都退了休,住在市防疫站的宿舍裡。一個星期天,維娜提著些水果,敲開了鄭秋輪父母的家門。開門的是鄭秋輪的父親,頭髮花白了,瘦得皮包骨。

“你找誰?”老人家的聲音很乾澀。

“老人家,我是秋輪農場裡的同事,來看看您二老。”維娜說。

維娜進門一看,家裡就只兩間房,廚房是後面的陽臺改的。也沒什麼傢俱,就只有一張床、一張舊飯桌、幾張舊板凳。卻收拾得井井有條,清貧而不顯寒酸。

鄭秋輪的媽媽也從裡面出來了。兩位老人請維娜坐,他們自己卻坐不是立不是的。老爺爺倒了茶遞上,說:“你看,家裡沒什麼吃的。”

“不用不用,別客氣。”維娜望著兩位老人,秋輪的影子就在她眼前晃著。秋輪眉眼長得像娘,清秀潤朗,身材和膚色又像爹,高大黝黑。

老太太手搭在眼眶處,打量半天,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維娜。”

“你就是維娜?”老太太說著就哭了起來。

老爺爺嘆息一聲,說:“他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來幹什麼?”

維娜無地自容。看來兩位老人知道他們兒子的死同她和她男人有關。維娜哭了起來,說:“您二老要怪我恨我都行,先請您二老容我把事情說清楚。”

兩位老人不說話了,聽維娜哭訴。維娜想讓自己冷靜些,可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說著說著,老太太就拉住了她的手,喊道:“兒哪。”兩人就摟著哭成了一團。

“兒哪,我們錯怪你了。你的命也真苦啊。”老太太哭著。

維娜揩著眼淚說:“秋輪不在了,可我一直把自己當作秋輪的人。您二老就把我當作自己的女兒,當作自己的兒媳吧。”

老太太哭道:“我就知道,我秋輪孝順,會給媽媽找個好兒媳的。”

維娜說:“我必須去上訪,替秋輪討個清白。”

老爺爺長吁短嘆:“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白費勁有什麼意義?讓他安安靜靜長眠九泉吧。”

維娜說:“不還秋輪一個清白,我死不瞑目的。”

“好吧,我們跑不動了,你替我們上訪吧。也算了卻我們活人的心願。”老爺爺說。

維娜便一邊上學,一邊四處奔走。案件的主要當事人,就是郭浩然。命運太捉弄人了,維娜得替被自己丈夫害死的人去申冤!法院本來就不想理這個案子,沒有當事人的關鍵證詞,根本翻不了案。當年辦案的那些公安、法院的人,有的已做了大官,他們更不願意把自己的醜事兒翻出來。其實當時就有人議論,說是因為上面追得急,抓著個替罪羊交差就得了,哪管什麼冤假錯案?而郭浩然正想整死鄭秋輪,他們就一拍即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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