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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能呢,哪兒能呢,我擔保他什麼也不偷。”母親惶恐地說。

“那讓他今天就上工吧。”老闆吩咐著,轉過身去,對旁邊一個站櫃檯的女招待說:“濟娜,把這個小夥計領到洗刷間去,叫弗羅霞給他派活,頂格里什卡。”

女招待正在切火腿,她放下刀,朝保爾點了點頭,就穿過餐室,朝通向洗刷間的旁門走去。保爾跟在她後面。母親也趕緊跟上,小聲囑咐保爾:“保夫魯沙,你可要好好幹哪,別丟臉!”

她用憂鬱的目光把兒子送走以後,才朝大門口走去。

洗刷間裡正忙得不可開交。桌子上盤碟刀叉堆得像座小山,幾個女工肩頭搭著毛巾,在逐個地擦那堆東西。

一個長著亂蓬蓬的紅頭髮的男孩,年紀比保爾稍大一點,在兩個大茶爐跟前忙碌著。

洗傢什的大木盆裡盛著開水,滿屋子霧氣騰騰的。保爾剛進來,連女工們的臉都看不清。他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幹什麼,甚至不知道站在哪裡好。

女招待濟娜走到一個正在洗傢什的女工跟前,扳著她的肩膀,說:“弗羅霞,這個新來的小夥計是派給你的,頂格里什卡。你給他講講都要幹些什麼活吧。”

濟娜又指著那個叫弗羅霞的女工,對保爾說:“她是這兒的領班,她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說完,轉身回餐室去了。

“嗯。”保爾輕輕答應了一聲,同時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弗羅霞,等她發話。弗羅霞一面擦著額上的汗水,一面從上到下打量著他,好像要估量一下他能幹什麼活似的,然後挽起從胳膊肘上滑下來的一隻袖子,用非常悅耳的、響亮的聲音說:“小朋友,你的活不難,就是一清早把這口鍋燒開,一天別斷了開水。當然,柴也要你自己劈。還有這兩個大茶爐,也是你的活。再有,活緊的時候,你也得擦擦刀叉,倒倒髒水。

小朋友,活不少,夠你出幾身汗的。”她說的是科斯特羅馬方言,總是把“a”音發得很重。保爾聽到這一口鄉音,看到她那紅撲撲的臉和翹起的小鼻子,不禁有點高興起來。

“看樣子這位大嬸還不錯。”他心裡這樣想,便鼓起勇氣問弗羅霞:“那我現在幹些什麼呢,大嬸?”

他說到這裡,洗刷間的女工們一陣哈哈大笑,淹沒了他的話,他愣住了。

“哈哈哈!……弗羅霞這回撿了個大侄子……”

“哈哈!……”弗羅霞本人笑得比誰都厲害。

因為屋裡全是蒸汽,保爾沒有看清弗羅霞的臉,其實她只有十八歲。

保爾感到很難為情,便轉身同那個男孩:“我現在該幹什麼呢?”

男孩只是嬉皮笑臉地回答:“還是問你大嬸去吧,她會統統告訴你的,我在這兒是臨時幫忙。”說完,轉身朝廚房跑去。

這時保爾聽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工說:“過來幫著擦叉子吧。你們笑什麼?這孩子說什麼好笑的啦?給,拿著,”她遞給保爾一條毛巾。“一頭用牙咬住,一頭用手拉緊。再把叉齒在上頭來回蹭,要蹭得乾乾淨淨,一點髒東西也沒有才成。咱們這兒對這種事挺認真。那些老爺們很挑剔,總是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又看,只要叉子上有一點髒東西,咱們可就倒黴了,老闆娘馬上會把你攆出去。”

“什麼老闆娘?”保爾不解地問,“僱我的老闆不是男的嗎?”

那個女工笑了起來:“孩子,我們這兒的老闆是擺設,他是個草包。什麼都是他老婆說了算。她今天不在,你幹幾天就知道了。”

洗刷間的門開啟了,三個堂倌,每人捧著一大摞髒傢什,走了進來。

其中有個寬肩膀、斜眼、四方大臉的堂倌說:“加緊點幹哪,十二點的車眼看就要到了,你們還這麼磨磨蹭蹭的。”

他看見了保爾,就問:“這是誰?”

“新來的。”弗羅霞回答。

“哦,新來的。”他說。“那好吧,”他一隻手使勁按住保爾的肩膀,把他推到兩個大茶爐跟前,說:“這兩個大茶爐你得燒好,什麼時候要水都得有,可是你看,現在一個已經滅了,另一個也快沒火星了。今天饒了你,要是明天再這樣,就叫你吃耳刮子,明白嗎?”

保爾一句話也沒有說,便燒起茶爐來。

保爾的勞動生涯就這樣開始了。他是第一天上工,幹活還從來沒有這樣賣過力氣。他知道,這個地方跟家裡不一樣,在家裡可以不聽母親的話,這裡可不行。斜眼說得明白,要是不聽話,就得吃耳刮子。

保爾脫下一隻靴子,套在爐筒上,鼓起風來,能盛四桶水的大肚子茶爐立即冒出了火星。他一會兒提起髒水桶,飛快跑到外面,把髒水倒進坑裡;一會兒給燒水鍋添上劈柴,一會兒把溼毛巾搭在燒開的茶爐上烘乾。總之,叫他乾的活他都幹了。直到深夜,保爾才拖著疲乏的身子,走到下面廚房去。有個上了年紀的女工,名叫阿尼西婭的,望著他剛掩上的門,說:“瞧,這孩子像個瘋子似的,幹起活來不要命。一定是家裡實在沒辦法,才打發來的。”

“是啊,挺好個小夥子,”弗羅霞說。“幹起活來不用催。”

“過兩天跑累了,就不這麼幹了,”盧莎反駁說。“一開頭都很賣勁……”

保爾手腳不停地忙了一個通宵,累得筋疲力盡。早晨七點鐘,一個長著胖圓臉、兩隻小眼睛顯得流裡流氣的男孩來接班,保爾把兩個燒開的茶爐交給了他。

這個男孩一看,什麼都已經弄妥了,茶爐也燒開了,便把兩手往口袋裡一插,從咬緊的牙縫裡擠出一口唾沫,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勢,斜著白不呲咧的眼睛看了看保爾,然後用一種不容爭辯的腔調說:“喂,你這個飯桶,明天早上準六點來接班。”

“幹嗎六點?”保爾問。“不是七點換班嗎?”

“誰樂意七點,誰就七點好了,你得六點來。要是再羅嗦,我立馬叫你腦瓜上長個大疙疸。你這小子也不尋思尋思,才來就擺臭架子。”

那些剛交了班的女工都挺有興趣地聽著兩個孩子的對話。那個男孩的無賴腔調和挑釁態度激怒了保爾。他朝男孩逼近一步,本來想狠狠揍他一頓,但是又怕頭一天上工就給開除,才忍住了。他鐵青著臉說:“你老實點,別嚇唬人,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明天我就七點來,要說打架,我可不在乎你,你想試試,那就請吧!”

對手朝開水鍋倒退了一步,吃驚地瞧著怒氣衝衝的保爾。

他沒有料到會碰這麼大的釘子,有點不知所措了。

“好,咱們走著瞧吧。”他含含糊糊地說。

頭一天總算平安無事地過去了。保爾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自己已經是一個用誠實的勞動掙得了休息的人。現在他也工作了,誰也不能再說他吃閒飯了。

早晨的太陽從鋸木廠高大的廠房後面懶洋洋地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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