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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在公園門口停住了。西式的垣牆裡面有一棵大樹,把它的濃密枝葉的綠影亂撒在門前陽光照耀的地上。覺民一行六個人踏著樹影進了裡面。

兩個被繃帶把一隻手吊在頸項下面的軍人搖搖擺擺地從裡面走出來,經過他們的身邊,輕佻地看了看琴和淑英,自語似地吐出幾個下流的字眼,揚長地去了。後面忽然擁進來一群學生,大半是穿制服的。他們都側過臉來用好奇的眼光看這幾個女子。

“我害怕,人這麼多,我想回去,”淑貞拉著琴的袖子膽小地說。

“怕什麼?他們是人,我們也是人,他們又不會吃人,”琴轉過臉去輕聲安慰道。

淑華一面走,一面好奇地往四面看。她對於這裡的任何東西都感到興趣,尤其是那座高聳的辛亥保路死事紀念碑和來來往往的人。春天的風溫暖地吹拂她的臉。她的周圍是那麼大的空間。她不覺得有什麼東西拘束著她。她一點也不害怕。她得意地責備淑貞道:“四妹,是你自己要來的。剛到了這兒,就說要回去,你真膽校我不怕。我覺得很好耍。”淑貞的臉上微微發紅,她顯出很可憐的樣子,低下頭不響了。她依戀地挽住琴的一隻膀子慢慢地走著。

琴愛憐地看了淑貞一眼,含笑安慰道:“四表妹,你不要害怕。我們都在這兒。我會保護你的。”淑貞不作聲,琴像逗小孩一般地接著又說:“你不是常常說起要看孔雀嗎?我們等一會兒就到動物陳列所看孔雀去。孔雀開屏真好看。”“嗯,”淑貞抬起頭感激地看了琴一眼,含糊地答應一聲。

過後她又鼓起勇氣朝四周看了看:地方是這麼大,許多人往前面去,許多人向這面走來。每個人都像是自由自在的。她的臉上也漸漸地露了一點喜色。

“二妹,你覺得怎樣?你也是頭一次,我相信你不會害怕,”覺民忽然在淑英的耳邊輕聲問道。

緩緩地走著的淑英對這問話感到一點驚訝。她這時的感情是相當複雜的,她彷彿就落在一個變化萬千的夢裡,但是一下子被她的哥哥覺民的話驚醒了。她凝神地往前面看,她把眼睛抬得高高的。進入她的眼簾來的是一片綠樹。含著豐富生命的春天的綠色愛撫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她又把頭抬得更高。上面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清澄得沒有一片雲。微風和緩地飄過她的身邊,溫柔地沁入她的胸中,好像把腹內的濁氣都給她洗去了似的。她在領略這個情味,她在辨別這個情味。

“二妹,我在跟你說話,你怎麼不應一聲?”覺民繼續低聲發問道。

淑英猛省似地掉頭去看覺民,微笑地答道:“我還不能說。

我說不出來。……“過後她把聲音放低又沒了四個字:”我不害怕。“”這才是我的好妹妹,“琴在旁邊歡喜地讚道。”我原說我們二妹並不止是一位千金小姐。“”琴姐,你又挖苦我!“淑英低聲抱怨道。但是她看見了琴的含著關切和欣慰的眼光,知道琴真心地為她的這句話感到欣喜,她自己也感動了。她有些激動,同時又覺得愉快。她聲音略帶顫抖地說:”我全靠你們。你們給我幫忙。以後……“她一時接不下去,便嚥住了其餘的話。

“我曉得。你放心。以後的事情,只要你自己拿定主意,我們當然幫忙,”琴明白淑英的意思便暗示地答道。

“二小姐,你不必擔心。你的事情是有辦法的,”劍雲鼓起勇氣感動地插嘴說。但是他的聲音很低,他害怕淑英會聽不清楚。他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才好,就索性閉了口。

“我也曉得,”淑英低聲答了四個字。人不知道她是在回答琴,還是回答劍雲的話。她還想說下去,但是淑華卻在旁邊催促道:“快點走。你們只顧講話,就不看眼前了。人家都在看我們。”淑英抬頭看前面,果然遇見了一些迎面投擲過來的好奇的眼光。那些眼光對於她是很陌生的,它們在她的臉上搔著,又移到她的身上,就像穿透了她的衣服似的,她立刻窘得紅了臉低下頭不作聲了。

淑貞膽小地挽住琴的膀子,默默地偎著琴,好像連移動腳步的勇氣也失掉了似的。她埋著頭,眼光時時落在她那雙畸形的小腳上。

“四表妹,怕什麼?快些走!”琴低聲催促淑貞道。

淑貞含糊地應著,但仍然現出畏懼的樣子。她看看琴,又看看淑英。

“四妹,不會有人欺負你。這兒比不得在家裡,你忍耐一點罷。我們出來一趟很不容易,你要歡歡喜喜地多看看才好,”淑英憐憫地看了看淑貞柔聲勸道。

淑貞默默地點了點頭,她鼓起勇氣跟著她們往前走。但是她的眼光仍舊落在地面上。她不敢抬起頭正眼看前面。

淑華毫不在意地帶著好奇的眼光四處看。她知道別人的眼光停在她的臉上,她並不紅臉,依舊坦然地走著。她沒有一點煩惱。她滿意地觀察這個新奇的環境。她不大關心淑貞的事情。

他們走過一個斜坡,一陣鑼鼓聲隱約地送進他們的耳裡來。接著他們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唱的是京戲裡的鬚生。這是從前面茶棚裡留聲機上放出來的。

“劉鴻聲的《轅門斬子》,”淑華得意地自語道。

沒有人注意她的話。也沒有人留意茶棚裡的京戲。覺民忽然指著茶棚說:“就在這兒,錦江春。”覺民指的那個茶棚搭在一個微微傾斜的草地上,三面空敞,另一邊靠著池塘,池畔種了好幾株柳樹,碧綠的柳絲有的垂到了水面。茶棚裡安置了許多張矮矮的桌椅,坐了不少的客人。

覺民就向這個茶棚走去,劍雲陪著淑英們跟在後面。嘈雜的人聲迎面撲過來。淑貞忽然變了臉色站住了。她低聲說:“我要回去。”“你回去,你找得到路?”淑華笑問道。

淑貞沮喪地埋下頭不回答,無可奈何地慢步走著。

“四表妹,我原先跟你說好的。有我在這兒,你一點兒也用不著害怕。”琴看了淑貞一眼,鼓舞地牽起淑貞的手來。淑貞也就柔順地放快了腳步。

離茶棚不遠了,覺民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後面喚:“覺民,覺民。”他連忙回過頭去看。

來的是一個瘦長的青年,穿著一件灰布長衫,一張黑黃色的長面孔,上面卻嵌著一對光芒四射的眼睛。

“存仁,你才來?”覺民含笑地點了一個頭,親切地說。他就站住,等那個人走到他的身邊來。

那個人應了一聲,看見琴在旁邊,便帶笑地招呼道:“密斯張也來了?好久不看見了,好罷。”過後他又驚訝地看了看淑英三姊妹,但也不問什麼,就開始低聲跟覺民講話。

琴客氣地招呼了那個青年。淑英們看見有人來,就連忙避開,跟覺民離得遠遠的。連淑貞也離開了琴轉到淑英、淑華兩個人身邊去了。琴注意到這個情形便走到淑英身邊低聲說:“這就是黃存仁。去年二表哥逃婚的時候就住在他家裡。

全虧得他幫忙。“”哦,“淑英漫然應道,但是她忍不住偷偷地看了黃存仁一眼。這是很平常的相貌。這個名字她也聽見覺民說過。她只知道黃存仁是他兩個堂哥哥的同學,而且是跟她的堂哥哥在一起辦《利群週報》的。昨天她剛剛讀了新出版的一期《利群週報》,報上的文字使她十分感動,給她開啟了一個新的眼界,給她喚起了一些渴望。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道理,但是她在那些文章上卻得到了絕大的支援。琴提起覺民逃婚的事情,這是她親眼看見的,這又是一個不可消滅的明顯的證據,給她證實那個眼界和那些渴望並不是虛偽的東西,連像她這樣的人也可以達到的。她的心裡充滿了奇特的感覺,都是她以前不曾感覺到的。她也許是被希望鼓舞著,也許是被焦慮折磨著。她自己也不能明確地知道。她很激動,不覺微微地紅了臉,動作也顯得更不自然了。

琴沒有注意到這個。淑華聽見琴說這是黃存仁,就只顧好奇地注意去看他,不覺得有一點拘束。只有劍雲默默地在旁邊觀察淑英的一舉一動。她的臉部表情的變化他都看見;不過他不能夠了解她紅臉的原因,或者可以說是他自以為了解了,而其實是誤解。他的臉色很陰沉。他的心裡有兩種感情在鬥爭,也許不止兩種;妒嫉、懊惱、關切、憐惜,這幾種感情他都有。他壓抑著它們,不使它們爆發出來,他只是暗地裡咀嚼它們。他已經有了這樣的習慣。但是目前他卻沒有時間了,因為他們已經到了茶棚前面。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許多個陌生的人頭和許多對貪婪的眼睛。他厭煩地噓了一口氣,這使得那個略略現出受窘樣子的淑英也驚訝地側過頭來看他。他覺察到淑英的眼光,心裡很激動。但是他仍舊裝出不注意的樣子,抬起眼睛去看前面,找尋適當的座位。

“陳先生,你時常到這兒來罷,”淑英溫和地低聲問道。

“哦,”他料不到她有這句問話,不覺張惶地吐出這個字。

他連忙客氣地答道:“我也不大來。”池畔一株柳樹下面一張桌子剛剛空出來,幾把竹椅子凌亂地擺在四周,一個堂倌用抹布在揩桌面。劍雲眼快看見了那張桌子,心想:那兒是再好沒有的了。他便指著那裡低聲對淑英說:“二小姐,你看那張桌子好不好?我們快點去佔祝”淑英還不曾答話,淑華便搶著說:“很好,我們快去。”劍雲急急地穿過茶桌中間,帶跑帶走地到了那張桌子前面。

覺民和黃存仁走進茶棚就看見了他們的朋友張惠如和另外三個社員坐在池畔左角的茶座上。三張桌子拼起來,四周放了幾把藤椅。張惠如笑容滿面地坐在那裡,一面吃花生米,一面高聲講話。他看見覺民和黃存仁一路進來,便走過來迎接他們。

“琴妹,你怎麼樣?先到哪邊坐?”覺民忽然向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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