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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喜平在醉瑤臺住了三天, 掌櫃不敢有絲毫怠慢,終日好吃好喝好酒好菜供著,偏那趙喜平酒品還不太好, 一喝醉了便乜斜著對牛眼望人,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痛斥阮家對他不公——雖說這酒坊名義上與阮家並無關係,可到底是東家的產業,他這掌櫃聽著也不大順耳不是?

況且, 趙喜平也不揀那僻靜些的地方,時常醉醺醺地從後院踉蹌到大堂中,張嘴便是一團臭氣, 把來買酒的客人唬得夠嗆,不知道的還以為店裡多了個瘋子, 既厭惡又嫌棄。

幾日下來,店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連熟客都走了個乾淨。

掌櫃的實在沒辦法, 只得尋了個空檔差人向三姑娘求救, 阮林絮一聽便勃然大怒,“既這等混賬,老早打發出去便是,何必留著白吃白喝?”

畫墨小心翼翼地為她扇風, “他要是肯走,老早便走了,偏偏他張嘴就要一千兩白銀,咱們哪負擔得起?”

“他敢!”阮林絮登時眉立,“青天/白日地這樣發夢,也不怕遭雷劈!”

且俗話說得好, 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這趙喜平天生無賴,這回給了他好處,難保下次不會再來,長此以往豈非沒完沒了了?孃親當初怎就找了這麼個東西!

阮林絮既恨白錦兒沒眼光,也有點遷怒於阮行止——若非當初他執意不肯接納孃親,孃親又何必匆匆許嫁?還配了個鄉下無知莽漢,簡直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別說阮林絮不曾蒙他養育,便是當初不曾抱錯,她也斷不會承認這個養父——阮行止待她再不好,也是一方爵位,人前顯赫,趙喜平能給她什麼?

要不是他,孃親也不必以一身事二夫,自己也不必擔上奸生女的汙名。

阮林絮煩透了此人,秀麗的面龐上不禁浮現一抹戾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他就是了!”

畫墨大驚,忙道:“小姐不可,天子腳下豈能如此魯莽?”

“他一個外鄉人,在京城又沒個親眷,無根無底的,誰會查他?”阮林絮不屑道,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妙極,倘趙喜平死了,前塵過往不就能一筆勾銷,到時,也不會再有人拿孃親嫁人的事實來說嘴了。

畫墨提醒道:“小姐,您細想想,這姓趙的無緣無故怎會知道咱們的酒莊,必是有人指點去的,除了二小姐,我看再無旁人……”

阮林絮狠狠地一拍桌案,是啊,她倒忘了這層,阮林春這一招禍水東引使得真是妙計,不知她耍了什麼手段,那趙喜平還真信了她所說,轉身來尋自己的麻煩。

可想而知,阮林春必會留意趙喜平的動靜,設若趙喜平出了事,甚而殞命,阮林春又豈有不追查到底的,一旦牽扯上人命官司,情形只會比現在糟糕百倍。

阮林絮越想越覺得焦躁,“那就抓他去見官,憑他有什麼苦衷,也沒有白吃酒不付錢的道理!”

到時候打點些差役,讓他在牢中好好吃些苦頭,膽子自然就嚇細了——否則,任憑他這般賴著,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畫墨躊躇道:“但,萬一那姓趙的破罐子破摔呢?如今他就敢胡亂嚷嚷是小姐您的親生父親,倘若再到衙門裡一鬧騰,豈不全京城都知道了?”

“他要說就讓他說去,我倒不信了,這世上還能顛倒黑白?”阮林絮冷哂,最可笑的就是這人竟敢來認親,不看看他那張臉,黑炭頭似的,哪生得出自己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

畫墨苦口婆心勸道:“三人成虎,小姐您千金之體,還是慎重為上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阮林絮幾乎控制不住要飆髒話,憑什麼,她已經嫁進了皇室,還得受這些小人的閒氣?

她預想中的夫妻恩愛家庭美滿幾乎一樣都沒得到,縱使她美若天仙,顧譽也只是偶爾才會來她房中留宿,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待在書房,跟那群清客相公們在一起——這麼喜歡談經論義,去當和尚好了!

反觀阮林春,雖然人在宮外,卻時常能聽到她的訊息。程世子的身體愈發好轉,到外走動的次數越來越多,也引起了不少宮婢的傾慕——當然,她們是不敢肖想嫁進平國公府的,只是羨煞了程世子與世子夫人的恩愛,兩人簡直形影不離,幾乎成了京城人士的楷模呢!

每每聽到此處,阮林絮心中都怨念不已,為什麼阮林春總是有辦法變成眾目睽睽下的焦點呢,明明她才不如人,貌也不如己,當初那樣黯淡地從鄉下回來,就該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在自己的光芒下苟且偷安才是,可她並不,非但在賞花宴上搶了自己的風采,還將那樁本該萬念俱灰的婚事扭轉乾坤,搖身一變成為京中閨秀嚮往的目標——程世子為什麼不乾脆死掉呢?阮林春本該是要做寡婦的人哪。

偏偏這夫妻倆非但日益健朗,看樣子還能一起和睦地長命百歲,繼續在京城耀武揚威,想想都覺得是造孽。

阮林絮習慣了眾人仰慕的目光,如今卻是她被迫雌伏於阮林春的淫威之下,真是倍感淒涼。

儘管心中對愛情喪失了信心,可當顧譽回來,阮林絮還是打起精神向他求助——真的是別無他法。

顧譽的神情卻十分冷淡,“禍是你招來的,做什麼要我解決,我沒空!”

他當然知曉阮林絮背地裡找那家人麻煩的事,只是懶得理會,如今不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她吃點教訓也好,省得整天眼高手低,輕狂得不成樣子。

阮林絮沒想到他問都不問就斷然回絕,氣得臉都白了,微微拔高了聲音,“你是我夫君,怎麼能不管?”

顧譽冷笑,“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夫君,你捫心自問,可有盡到絲毫賢內助的本分麼?”

當初是看她在雨中罰跪可憐,才拼著違抗母妃意願接她入府,誰知阮林絮嫁過來再不復做姑娘時候的溫柔馴順,也不幫他討好母妃和太后,反而成天拿那些宮女太監撒氣,但凡他多看哪個宮婢兩眼,轉頭阮林絮就會尋釁將人打發出去——這樣悍妒的婦人,他當初是瞎了眼才會看上她。

阮林絮也不曾想到夫君對自己有這麼多怨言,她明明是愛他才會斤斤計較處處吃醋的,至於討好月貴妃……本來就是月貴妃踐踏她在先,做什麼倒得她小心賠禮?

她真心愛的男人,不說站在她這邊,反而指責她不夠懂事,他怎麼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糟蹋她的心意?

阮林絮眼睛都紅了,一時氣惱上頭,口不擇言的道:“你若這般不待見我,一紙休書休了我便是!”

顧譽的神色倏然變得十分可怕,他深深看了阮林絮一眼,方才拂袖離去。

阮林絮雙膝一軟,差點栽倒在地。她深深懊悔自己方才一時衝動,幸好顧譽沒有答應——但,從他的表情來看,說不定他的確動過類似的念頭。

完了,什麼都完了……阮林絮伏在桌上,哀哀啜泣起來。

*

阮行止接到宮中寄來的書信,距離趙喜平住進醉瑤臺已經快十日了,他既不知那是自家女兒的產業,亦不會主動向阮林絮打聽——阮行止雖然一直有個當外戚的夢,可他也是自矜身份的,如今絮兒只是個侍妾,他當然不便腆著臉常往重華宮跑。

阮林絮倒是不曾忘本,常寫些家書回來,可惜多半是瑣碎日常,再不然便哭訴大皇子對她冷淡——阮行止每每讀到都有一種無力之感,從前看這個女兒還算聰明,如今怎的越發變蠢了,成天糾結於情情愛愛上,倒是把重華宮的權柄抓到手中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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