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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庚本上下部不同時,回目頁上表現得很清楚,下半部是一七六○本,上半部在一七六○前或後。第二十二回未完,顯然是編纂的時候將畸笏一七六七年的附記抄入正文後面,好對讀者有個交代。因此上半部是一七六七年後才編的,想必為了抽換一七六○年後改寫諸回,需要改編一七六○本上半部。

吳世昌認為庚本回目頁不可靠,"四閱評過"是藏家或書商從他本抄襲來的簽註。但是前面舉出的正文與回目頁間的聯絡,分明血肉相連,可見這些回目頁是原有的。不過上半部除了一個"嫽嫽"貫通此書中部二十回,回目頁與正文間的連鎖全在第二冊,而第二冊第一回是用白文字拼湊的。如果這一冊前部殘缺,少了一回,怎麼回目頁倒還在?如果這一冊第一回破爛散失,那麼這回目頁也和第一冊回目頁一樣,是拼上白文字的時候抄配的,照著第二冊內各回回目抄,難怪所有的特點都相同。此外唯一可能的解釋是抽換這一回──第十一回──但是稿缺,只有這白文字有新的第十一回,所以拆開原來的十回本,換上白文字第十一回,仍舊保留回目頁。第十、十一兩回寫秦氏的病,顯然是在刪天香樓後補加的。原先第十三回"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當然並沒生過病。但是如果改了第十三回需要連帶改第十、十一回,庚本第二冊倒又不缺第十三回。這疑點要在刪天香樓的經過中尋找答案。

甲戌本第十三回是新刪天香樓的本子,回內有句批:"刪卻。是未刪之筆",顯然這時候剛刪完。

此本第十三至十六回這一截,總批改為回目前批,大概與收集散批擴充總批的新制度有關。回目後批嵌在回目與正文之間,無法補加。隨時可能在別的抄本上發現可以移作總批的散批,抄在另一葉上,加釘在一回本前面,只消在謄清的時候續下頁,將回目列在下一行,再下一行是正文,這就是回目前批。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又改為回後總批,更方便,不但可以後加,而且謄清後還可以再加,末端開放。這都是編者為了自己的便利而改制。

作者在X本廢除標題詩,但是保留舊有的,詩聯期又添寫了第五回的一首。脂評人在詩聯期校訂抽換X本第六至八回,把不符今本情節的第八回的一首也保留了下來──他本都已刪去──湊足三回都有,顯然喜愛標題詩。到了第十三至十六回,又正式恢復標題詩的制度,雖然這四回一首也沒有,每回總批後都有"詩云"或"詩曰",虛位以待,正如庚本第七十五回回前附葉上的"缺中秋詩俟雪芹"──回內賈蘭作中秋詩,"遞與賈政看時,寫道是:"下留空白;同頁寶玉作詩"呈與賈政,看道是:"下面沒留空白,是抄手疏忽(庚本第一八二八頁)──顯然甲戌本這四回也和第六、七、八回是同一脂評人所編。他整理前三回的時候現寫第六回總批,後四回也是他集批作總批。

此本第二十五回總批有:"通靈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見……"是移植的庚本眉批,原文是:"通靈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見……壬午孟夏,雨窗。"壬午是畸笏批書的時間。他這條批搬到甲戌本作為總批,刪去"百回"二字,顯然因為作者已故,這部書未完,只有八十回。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標題詩制度已經廢除,也是為了同一原因,作者死後,缺的詩沒有補寫的希望了。編第十三至十六回的時候,顯然作者尚在,因此與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不同時。

第十三至十六回這四回,總批內移植的庚本有日期的批語,最晚的是壬午(一七六二年)春(注二十一)。同年除夕曹雪芹逝世。編這四回,至早也在一七六二春後,但是還在作者生前,所以是一七六二夏或下半年。

靖本第二十二回有畸笏一七六七年的批語:"……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脂硯有日期的批語最晚是一七五九年冬。庚本第二十七回脂硯批紅玉回答願意去伏侍鳳姐一段:"奸邪婢豈是怡紅應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兒,後篆兒,便是卻(確)證。作者又不得可也。己卯冬夜。"旁邊有另一條眉批:"此係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如果獄神廟回是舊稿,這樣重要的情節脂硯決不會沒看見。畸笏一七六七年寫這條批,顯然脂硯迄未見到獄神廟回,始終誤會了紅玉。這一回只能是一七五九年冬後,作者生前最後兩年內寫的或是改寫的,而脂硯死在雪芹前一兩年。在一七六二夏或下半年,脂硯已故。利用那兩冊現成的X本,繼續編輯四回本的主要脂評人是畸笏。

批者對於刪天香樓的解釋,各本第十三回共五段,並列比較一下: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的)是安富尊榮坐享人(不)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行),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甲戌本回後批)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靖本回前總批)

可從此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餘大發慈悲也。嘆嘆!壬午季春,畸笏叟。(靖本眉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大發慈悲也。嘆嘆!壬午春。(庚本回後批)

隱去天香樓一節,是不忍下筆也。(甲戌本回前總批)

甲戌本回後批與靖本回前總批大致相同,不過靖本末尾多幾句,來自甲戌本另一條回末眉批:"此回只十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卻四五頁也。"靖本把甲戌本這兩條批語合併,也跟甲戌本一樣集批為總批。原文有"其事雖未行"句。秦氏的建議沒有實行,與它感人之力無關,因此移作總批的時候刪去此句,又補加"遺簪更衣諸文"六字,透露天香樓一節的部份內容。兩處改寫都只能是畸笏自己的手筆。

靖本這是第三段總批,除了添上這一段──新刪本兩條批拼成的──與庚本補抄的刪天香前總批大致相同。第一段關於秦氏託夢囑買祭祀產業預防抄沒,庚本多一句:"然必寫出自可卿之意也,則又有他意寓焉。"

吳世昌在"紅樓夢探源"中指出本來應當元春託夢父母,才合書中線索。宋淇"論大觀園"一文中據此推測"現在從元春移到可卿身上,無非讓秦可卿立功,對賈家也算有了貢獻。否則秦可卿實在沒有資格躋身於正十二釵之列,雖然名居最末,正副等名位的排列固然同身分、容貌、才學等有關,同品行也有關。"(明報月刊一九七二年九月號第六頁)這就是批的"又有他意寓焉",沒有說明,想必因為顧到當時一般人的見解,立功也仍舊不能贖罪,徒然引起論爭。天香樓隱去姦情後,更可以不必提了,因此靖本總批刪去此句。

庚本刪天香前第二段總批如下:

榮寧世家未有不尊家訓者,雖賈珍當奢,豈明逆父哉?故寫敬老不管,然後姿(恣)意,方見筆筆周到。

靖本作:

賈珍雖奢淫,豈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後恣意,足為世家之戒。

賈珍雖然好色,按照我們的雙重標準,如果沒有逆倫行為,似不能稱"淫"。尤其此處是說他窮奢極侈為秦氏辦喪事,"淫"字牽涉秦氏,顯然是刪天香前的原文。庚本雖然是刪前本總批,這字眼已經改掉了。庚本補抄的兩回總批──第十三、第二十一回──都是一七六七年後上半部編了十回本之後,從舊一回本上抄來的,年份很晚。當初刪了天香樓,畸笏補充總批,添了一段,原有的兩段刪去一句,其餘照抄,沒注意"淫"字有問題,標題詩更甚,寫秦氏"一步行來錯,回頭已百年"。靖本這三段總批、一首詩都不分段,作一長批。第二段末句原文"方見筆筆周到",下接"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筆"字重複,因此"方見筆筆周到"改為"足為世家之戒"。

甲戌本回前總批,秦氏"一失足成千古恨"那首標題詩已經刪去,顯然在靖本總批之後。因此甲戌本此回雖然是新刪本,只限正文與散批、回後批,回前總批是後加的。

在靖本總批與甲戌本總批之間,畸笏又看到那本舊一回本,大概是抽換回內刪改部份,這次發覺總批"淫"字不妥,改寫"雖賈珍當奢",但是這句禿頭禿腦的有點突兀,所以上面又加上一句"榮寧世家未有不尊家訓者"。此句其實解釋得多餘,因此這條批收入甲戌本回前總批的時候,又改寫過,刪去首句。為什麼"敬老不管",也講得詳細些:"賈珍尚奢,豈有不請父命之理?因敬(下缺三字,疑是"老修仙")要緊,不問家事,故得姿(恣)意放為(以下缺字)。"

"另設一罈於天香樓上",靖本"天香樓"作"西帆樓"。同回寫棺木用"檣木",甲戌本眉批:"檣者舟具也,所謂人生若泛舟而已……"樓名"西帆",也就是西去的歸帆,用同一個比喻。甲戌本天香樓上設壇句,畸笏批"刪卻",因此靖本改名西帆樓,否則這兩個本子上批語都屢次提起刪"天香樓事",而天香樓上設壇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分明秦氏是吊死在這樓上,所以需要禳解,暗示太明顯。靖本此回是緊接著新刪本之後,第一個有回前總批的抄本,這是一個力證──靖本也是四回一冊,格式、字數、行數、裝訂方式同甲戌本,八十回缺兩回多,有三十五回無批,彷彿也是拼湊成的本子。(注二十二)

秦氏的死訊傳了出來,"彼時閤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靖本批:"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常(棠)村。"(甲戌本同,缺署名)眉批:"可從此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餘大發慈悲也。嘆嘆!壬午季春,畸笏叟。"秦可卿之死,是棠村最欣賞的"風月寶鑑"的高xdx潮,被畸笏命令作者刪去,棠村不能不有點表示,是應有的禮貌。所以畸笏也還敬一句,誇獎棠村批得中肯,一面自己居功。但是在同一個春天,畸笏在另一個本子上抄錄這條眉批,刪去批棠村評語的那句,移作回後批,卻把"餘"字也刪了,成為"是大發慈悲也"(庚本),歸之於作者。最後把這條批語收入甲戌本總批,又說得更明顯:"隱去天香樓一節,是不忍下筆也。"

前面引的這五段刪天香樓的解釋,排列的次序正合時間先後。最後兩段為什麼改口說是作者主動?總是畸笏回過味來,所以改稱是作者自己的主張,加以讚美。

第十四回回末秦氏出殯,寶玉路謁北靜王,批"忙中閒筆。點綴玉兄,方不失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第十五回出殯路過鄉村,寶玉嘆稼穡之艱難,又批"寫玉兄正文總於此等處。作者良苦。壬午季春。"第十六回元春喜訊中夾寫秦鍾病重,又批:"偏於極熱鬧處寫出大不得意之文,卻無絲毫纖強,且有許多令人笑不了,哭不了,嘆不了,悔不了,唯以大白酬我作者。壬午季春,畸笏。"在同一個春天批這三回,回回都用慰勞的口吻,書中別處沒有的,也許不是偶然,而是反映刪改第十三回後作者的情緒,畸笏的心虛。

總結刪天香樓的幾個步驟:茍新刪本──即甲戌本此回正文,包括散批、回後批;啕加回前總批重抄──即靖本此回──棠村批說刪得好,一七六二年季春畸笏作答;咮在同一個春天,畸笏批另一個抄本──大概是舊本抽換改稿──開始改稱是作者自己要刪;哖改去舊本總批"淫"字──可能就是犴內抄本;咶用最初的新刪本,配合四回本X本款式重抄,刪標題詩,另換總批,但仍照靖本總批不分段,作一長批;訩用同一款式重抄第十四至十六回,但是總批分段。(末兩項即甲戌本第十三至十六回。)

甲戌本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的總批不但移到回後,又改為每段第二行起低兩格──第一行只低一格──兔起鶻落,十分醒目,有一回與正文之間不留空白,也一望而知是總評。這四回總批內收集的庚本有日期的批語,最晚是一七六七年夏(注二十三)。同年春夏畸笏正在批書,編這四回可能就在這年夏秋,距第十三至十六回也有四五年了。書中形式改變,幾乎永遠是隔著一段時間的標誌。第十三回總批格式同靖本,而與下三回不同,也表示中間隔了個段落,才重抄第十四至十六回。這四回是作者在世最後一年內編的,比季春後更晚,只能是一七六二下半年。

重抄甲戌本第十三回,距刪天香樓也隔了個段落,已經有了不止一個刪後本。在這期間,畸笏季春還在自稱代秦氏隱諱,至多十天半月內就改稱是作者代為遮蓋,也還是這年春天。看來他自承是他主張刪的時期很短暫,這包括剛刪完的時候。因此刪天香樓也就是這年春天的事,脂硯已故,否則有他支援,也許不會刪。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史筆"是嚴格的說來並非事實,而是史家誅心之論。想來此回內容與回目相差很遠,沒有正面寫"淫喪"──幽會被撞破,因而自縊──只是閃閃爍爍的暗示,並沒有淫穢的筆墨。但是就連這樣,此下緊接託夢交代賈家後事,仍舊是極大膽的安排,也是神來之筆,一下子加深了鳳秦二人的個性。X本改掉了元妃之死,但是第五回太虛幻境裡的曲子來自書名"紅樓夢"期的五鬼回,因此元春的曲詞還是預言她死在母家全盛時期,託夢父母。

一七六二年春,曹棠村尚在。同年冬,雪芹去世。雪芹在楔子裡嘲笑他弟弟主張用"風月寶鑑"書名,甲戌本眉批提起棠村替雪芹舊著“風月寶鑑"寫序,"今棠村已逝,餘涎新懷舊,故仍因之。"看來兄弟倆也是先後亡故。──也極可能是堂兄弟──靖本畸笏一七六七年批:"……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大概可以確定杏齋就是棠村。甲戌本第一回講"棠村已逝"的批者,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僅存的"老朽",正在整理雪芹遺稿的畸笏。

這條批語說紀念已死的棠村,"故仍因之",是指批者所作"凡例"裡面對於"風月寶鑑"書名的重視。因此"凡例"是畸笏寫的,雪芹筆下給他化名吳玉峰。他極力主張用"紅樓夢"書名,因為是長輩,雪芹不便拒絕,只能消極抵抗,在楔子裡把這題目列在棠村推薦的"風月寶鑑"前面,最後仍舊歸結到"金陵十二釵";到了一七五四年又聽從脂硯恢復"石頭記"舊名。也可見畸笏倚老賣老不自刪天香樓始,約在十年前,他老先生也就是一貫作風。

畸笏在丁亥春與甲午八月都批過第一回(甲戌本第九頁下,第十一頁下),大約是在一七六七春重讀"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鑑"句,看到作者譏笑棠村說教的書名,大概感到一絲不安,因為他當年寫"凡例",為了堅持用"紅樓夢"書名,誇張"風月寶鑑"主題的重要,以便指出"紅樓夢"比較有綜合性,因為書中的石頭與十二釵這兩個因素還性質相近,而"風月寶鑑"相反,非用"紅樓夢"不能包括在內。後來也是他主張刪去天香樓一節,於是這部書叫"風月寶鑑"更不切題了。因此他為自己辯護,在"東魯孔梅溪"句上批說他是看在棠村已故的份上,才儲存"凡例"將"風月寶鑑"視為正式書名之一的幾句。

一七六二年春,他批第十三迴天香樓上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刪卻。是未刪之筆",雪芹還是沒刪,只換了個樓名,免得暗示秦氏死因太明顯,與處置"紅樓夢"書名的態度如出一轍,都是介於妥協與婉拒之間。

秦氏的小丫頭寶珠因為秦氏身後無出,自願認作義女,"賈珍喜之不盡,即時傳下,從此皆呼寶珠為小姐。"俞平伯在"紅樓夢研究"中曾經指出這一段的不近情理,與秦氏另一個丫頭瑞珠"觸柱而亡"同是"天香樓未刪之文",暗示二婢撞破天香樓上的幽會,秦氏因而自縊後,一個畏罪自殺"殉主",一個認作義女,出殯後就在鐵檻寺長住,等於出家,可以保守秘密。"那寶珠按未嫁女之喪,在靈前哀哀欲絕。"甲戌本夾批:"非恩惠愛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舉哀並不是難事,這條批解釋得異常牽強而不必要,欲蓋彌彰。畸笏是主張刪去天香樓上打醮的,顯然認為隱匿秦氏死因不夠徹底,這批語該也是畸笏代為掩飾。

另有一則類似的,也是甲戌本夾批,看來也是畸笏的手筆:寶玉聽見秦氏死耗,吐了口血,批"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為玉一嘆!"這條批根據秦氏託夢,強調她是個明智的主婦,但是仍舊荒謬可笑。

顯然畸笏與雪芹心目中的刪天香樓距離很大。在第十三回,雪芹筆下不過是全部暗寫,棠村所謂"不寫之寫";畸笏卻處處代秦氏洗刷。

第十回張友士診斷秦氏的病:"今年一冬是不相干",要能捱過了春分,就有生望了──當然措辭較婉轉。此後改寫賈瑞,同年"臘月天氣"賈瑞凍病了,病了"不上一年,……又臘盡春回,"方才病故。夾敘"這年冬底"林如海病重,接黛玉回揚州。黛玉去後,秦氏死了。第十二回批註賈瑞寄靈鐵檻寺,是代秦氏開路(庚本第二七○頁,己卯、戚本同),可見死在秦氏前。秦氏的病,顯然拖過次年春分,再下年初春方才逝世。既然一年多以前曾經病危,甚至於已經預備後事了,即使一度好轉,忽然又傳出死訊,也不至於"閤家……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最後九個字棠村指出是刪天香樓的時候添寫的。顯然這時候是寫秦氏無疾而終,並不預備補寫她生過病。只有徹底代她洗刷的畸笏才會主張把她暴卒這一點也隱去。

前面說過,甲戌本第十三回與回前總批之間隔了一段時間;此回有了回前總批後,又隔了更長的一個段落,才重抄下三回,湊成一冊四回本。第二次耽擱,該是由於補加秦氏病的問題還是懸案。畸笏無法知道改寫上兩回是否會影響下兩回,所以要等改了第十至十一二回之後再重抄第十四至十六回。拖延到一七六二下半年,他的意見終於被採用,第十回寫秦氏得病,第十一回又自鳳姐寶玉方面側寫秦氏病重。至於這兩回原來的材料,被擠了出來的,我們可以參看第三十四回,寶釵問起寶玉捱打的原因,襲人說出焙茗認為琪官的事是薛蟠吃醋,間接告訴了賈政。寶玉忙攔阻否認。寶釵心裡想“難道我就不知道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縱慾毫無防範的那種心性?當日為一個秦鍾,還鬧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更利害了。”書中並沒有薛蟠與秦鐘的事。第九回入塾,與薛蟠只有間接的接觸。同回寶玉第一天上學,“秦鍾已早來候著了,賈母正和他說話兒呢。”戚本批註:“此處便寫賈母愛秦鍾一如其孫,至後文方不突然。”後文並沒有賈母秦鍾文字。回內同學們疑心寶玉秦鍾同性戀愛,“背地裡你言我語,詬誶淫穢,佈滿書房內外,”句下戚本批註:“伏下文阿呆爭風一回。”顯然第十回原有薛蟠調戲秦鍾,可能是金榮從中挑唆,事件擴大,甚至需要賈母庇護秦鍾。

此外還刪去什麼,從第十二回也可以看出些端倪。此回開始,賈瑞來訪,就問鳳姐:

“二哥哥怎麼還不回來?”鳳姐道:“不知什麼緣故。”賈瑞笑道:“別是路上有人絆住了腳了,捨不得回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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